过水面
九五年五月的一天，我到桥头乡某村下乡征税。到这个村就已经十点来钟了。由于天气干旱，加上艳阳高照，我身上出了不少汗。当我准备休息一会儿的时候，在大街上迎面碰上了刘义。见到我他非常高兴。老卢啊，这回你还有什么说的呀？刘义开着个耐火土加工厂，规模很小，由于开春自家盖房，厂子歇业，这几个月我就没收他的税，这本来是理所应当的事。可是，前两天刘义到县城来找到我，说房子已经盖得差不多了，为了感谢几个月没收他的税，要在县城请请我。我说你又没营业，不交税是应该的。磨蹭了半天，我也没吃他的请。今天碰到我，一定要让我到他家里吃饭。我顺势说，不吃饭，我看看房子盖得怎么样了。就跟着刘义回了家。
来到刘义家，看到四间大北房刚刚戳起来，内墙已经亮白，地面还没有硬化，屋内有一头老母猪躺在墙根睡觉，身边趴着12头小猪正在吃奶。一个老母鸡领着一群小鸡正在觅食。十几只大鸡有的在地面上刨出一个窝，翅膀“啪啪”的往起扇土；有的正在掐架。这么暴热的天气，这些禽兽们过的好自在！
两间房的屋子放着一张大床，上边的被子胡乱的拧在一起，看不出正反面儿。最西边的一间有锅台和案板，案板上放着油盐酱醋和一捆小葱，西北角放着一个没盖口的面缸。
刘义找来两个凳子，用袖子一抹，非常热情的让座。
屋里很凉爽，我很快就落了汗。聊了会儿家常，我起身要走，刘义噌的站起来，急切的堵住门口。老卢，今天你说什么也不能走啊！正在拉扯间，刘义媳妇回来了，身后跟着她五岁的被太阳晒的发蔫的儿子。也许是盖房忙了小半年，刘义媳妇比之前黑了许多，三十来岁的人看上去像四十多，头顶的长发挓挲着，两鬓的头发被汗水粘在脸和脖子上。看到人家辛苦的样子，我更加坚定了要走的决心：不能给人家添麻烦呀！
刘义看到我执意要走，急出满脑袋瓜子汗，脸涨得通红，拽着我的胳膊说，老卢，你瞧不起我！刘义媳妇冲刘义发脾气：你他妈混蛋，人家一个上班的，什么时候瞧得起过你呀！？刘义手不松劲，扭头骂他媳妇：操你妈，匀着你说话了？老卢什么时候瞧不起我了！？
我一看这架势，立刻坐回到了凳子上。
看我坐下，挨了骂的刘义媳妇面露喜色。我说，简单点啊！刘义媳妇说，我知道你，人们都说你吃饭简单，咱们就吃过水面。刘义说，老卢你在家凉快着，我出去一下。
刘义媳妇先是洗手，然后从案板下面抻出已经变色的皱了吧唧的围裙抽在腰里。和面、醒面、择小葱，手脚十分麻利。把小葱择好放在一边，开始揉面。刚揉了几下，她的儿子在鸡、猪还有她们睡觉的房间哭着喊：妈妈，妈妈，痒痒，痒痒！刘义媳妇赶紧跑过去，到儿子跟前后问：哪儿痒痒啊？儿子倒背手指着说：屁股。刘义媳妇命令：蹶起来！儿子弯腰蹶起来，就看刘义媳妇伸手从儿子屁股里抻出一条一尺来长的白虫子。但见那虫子像鞭子一样抽着她的手，抽了几下，刘义媳妇向外一轮：去你妈的吧！那虫子向鸡群飞去，鸡们立即扑过去，那虫子在地上卷曲着身子没蹦几下，就被挨得最近的一只母鸡首先抢在嘴里，但很快被一只公鸡抢过去。在一团鸡的围攻下，公鸡不得不窜起来，被鸡群撵着逃出屋子。刘义媳妇看了哈哈大笑，嘴里说：真他妈热闹！然后把手在围裙上抹了抹，看了我一眼，又出门，在院子里的大水盆里洗了两把，又在围裙上抹了抹，回屋，继续揉面。
我正在发愣，那群鸡又回来了，虫子还在那只大公鸡嘴里，还是那个样子，众多的鸡没有给大公鸡倒嘴的机会，它没办法把虫子吞下去。在屋里又转了几圈，大公鸡精疲力竭，终于被另外一只公鸡抢到嘴里，但同时下嘴的还有另外一只公鸡。两只公鸡各叼住一端开始拔河。不可开交间，一只母鸡从中间叼住，往前一冲，这条虫子又被大母鸡独得。但叼在中间它也没办法吞下去，刚往地上一放想倒倒嘴，又被别的鸡抢跑了。如此这般，为了一条虫子，众鸡们都累得动作慢下来，最后还是那只领小鸡的大母鸡看在眼里，先是“嘎嘎”叫两声，然后猛烈的煽动翅膀，在飞扬的尘土中一下子窜过来叼住虫子，在众鸡的窥视下，抻了几下脖子，那条虫子消失在它的尖嘴里。
刘义一手拎着一嘟噜啤酒，一手托着一包花生米回来，刘义媳妇也做好了饭。待到刘义媳妇把浇了鸡蛋卤的过水面端到小桌上来，我看着碗里的面条好像在动，怎么看怎么像刚才被鸡吞下的大白虫。我跟刘义两口子说：早上吃了三块钱的小笼包，这会儿还撑得不行，不饿，就是渴。刘义两口子谦让了会子，最后我只喝了一瓶啤酒，捏了几粒花生米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