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钱 刘三打算回一趟乡下老家。 老婆说，神经病。 刘三说，你才神经病哩。 老婆说，好好的回啥家，你那穷亲戚，真讨厌。 刘三说，还好意思说，瞅你娘家人，三天两头来借钱，吸血鬼。 刘三一说，老婆的脸红了，就不做声了。 昨天，老婆的一个远房兄弟毛蛋又来借钱。说娶亲的彩礼钱没凑够，开口就要一万块。 刘三一听，脸色阴沉下来。 毛蛋递过一支烟，说，姐夫，谁不知道你是包工头，大老板，这点钱对你来说还不是毛毛雨？ 刘三吸了口烟，白了小舅子一眼，说，毛蛋，少他妈给我戴高帽子。借钱，找错地方了。 毛蛋嬉皮笑脸，说，姐夫，你行行好呗，我娶不上媳妇，打光棍，你可成了罪人啦。 刘三家的财政大权握在堂姐手里，毛蛋便厚着脸皮哀求堂姐，一副死打烂缠，誓不罢休的架势。 耗到天色不早，两口子实在没辙，拿出一万元交给毛蛋，才把他打发走了。 刘三骂老婆，看看你娘家人都是啥德行。今儿毛蛋，明儿狗蛋，是蛋都往咱家滚，当我刘三开银行呢。 老婆翻了脸，你骂谁呢，你亲戚才是蛋呢。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堂弟二狗，你表弟三猫，还有你姨妹海棠，那个不是缺钱找咱家借？借就借吧，你倒是惦着还啊。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烦球死了。 夜里，刘三想跟老婆亲热。不料，老婆还生白天的气，别过脸去，给刘三一个凉屁股。 刘三就很生气。 刘三倒不是生老婆的气，刘三是生自己那帮亲戚的气：你们看看，钱拿走了，你们高兴了，害得我连老婆的屁股都摸不得。刘三想，这块心病，看来不解决真是不行了。叹口气，闷闷地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刘三两口子回乡下老家去了。 刚到村口，碰上三叔扛着锄头往庄稼地里走。 三叔老远认出刘三，吃惊地叫了刘三一声，三儿，你这是咋啦？ 刘三瞅瞅自己从工地上弄来的一身破行头，差点笑出声来。 他咽一口吐沫说，三叔，我惨了，工程队的周老板跑路了。狗日的卷走了二百多万，这日子没法过了。 刘三老婆摸拉一把泪，说，三叔，车都给债主拖走了，债主逼我们卖房子还账。这趟回来是想借钱，东山再起…… 三叔的眼窝也湿了，两只手使劲搓着，吞吞吐吐地说，三儿，你，你知道，你兄弟刚娶了媳妇，妹子在保定上大学，罗锅子上山，钱紧呐。 刘三看了三叔一眼，说，三叔，既是这样，就不难为你老了，我去想想办法…… 说完，刘三奔村子里去了。 二姑家在村子当央，抬脚就到了。 二姑正在院子里择韭菜，见刘三回来了，赶紧把他往屋里让。 刘三不进去，说，二姑，跟姑父商量商量，给我预备几万块钱…… 二姑问明刘三借钱的原因，眼里噙着泪花。打小，二姑就喜欢刘三，没少抱他，二姑指着身后的五间瓦房说，三儿，二姑对不住你呵。你姑父打工赚的钱给你表弟盖房都不够，欠了三万多块的饥荒…… 姑对不住你啊。二姑一遍遍嘟哝着，声音小得像蚊子。 刘三见二姑的眼泪下来了，心里也不由一酸。 从二姑家里出来，刘三老婆很得意，夸刘三这个主意出的好。高明。 老婆说，回城吧，怪丢人咧。 刘三说，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就你沉不住气。我要把村里借个遍。 老婆一听，觉得有道理，跟着刘三挨家挨户地敲门。 转了半天，也没借着一分钱。刘三很高兴，不是怕人识破，他就哼起小曲来了。 刘三想起，该去村长家去借钱。老婆说，算了，跟人家不沾亲不带故的，亏你想得出来。 刘三说，又头发长了不是，村长开砖瓦窑，当初没少麻烦过咱，我到底看看他是个啥人？ 刘三就去了村长家里。 把情况一说，村长脸上一白一红，说，刘三，过去你没少帮我，如今遭难了，我不伸手搭一把，还是个人吗？ 刘三心里一哆嗦，村长真的借钱给自己，不就欠下人情了么？ 村长顿了一下说，真不凑巧，砖厂刚添置一套新设备，花了百十来万，从银行贷了款呢。这样吧，我给你想想办法，过几天，我去城里找你…… 刘三心里暗骂，你个老狐狸，吃人饭不长人肠子！说得比唱的都好听！ 刘三借了一天钱，一分也没借到。刘三张嘴就万把块，刘三怕说少了，人家把钱借给自己，那样就不好了。 刘三没借到钱，高高兴兴地挽着老婆的胳膊回城里去了。 晚上，老婆主动跟刘三亲热。刘三故意不理老婆，老婆说，瞧你那德行，还得瑟上了。 刘三扑哧笑了，说，怎么，不行吗？说着一把把老婆的腰抱住了。 第二天，刘三老婆把电话打到娘家去，告知他们自己的境况。电话打了二十多个，差不多把所有的亲戚都通知遍了。两口子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刘三家到底安静下来。 好长时间，没有一个亲戚登门来借钱，刘三的一块心病就这么医好了。 慢慢慢慢，刘三快把这事忘掉了。 一天上午，刘三家里的门被敲响了。 刘三拉开门，是村长和十来个村人。刘三有点吃惊，赶忙把大伙让进屋里。 刘三两口子慌慌地让座，沏茶。 村长却不坐，手里拎着的一个黑皮包，放在桌子上。刘三盯着黑包，满脸疑惑。 村长说，刘三，大伙知道你遭难了，以前你没少接济过村里的乡亲们。不能看着你不管啊，这是全村人 的 一点心意，十万块钱，不多，能帮多少算多少吧。 刘三睁大了眼，一下子愣住了。 村长冲他笑笑，说还有事得赶紧赶回去，就不耽搁了。 刘三站在那里，傻傻地把村长几个人送出门去。 半天，两口子才醒过神来。瞅着沉甸甸的黑皮包，俩人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个啥滋味。 刘三冲老婆喊道，都是你，这事弄得咋收场？ 老婆冤得慌，说，你是拉不出屎来怨茅房，好主意还不是你想出来的嘛。 刘三哑了，没话可说了。 半晌，刘三冲老婆嚷，快去给你娘家打个电话…… 老婆问他打电话干啥。 刘三说：你个傻皮，电话晚了，那边也把钱拿来，就更被动啦。 老婆进屋去了，刘三把那个装钱的黑皮包搂在怀里，鼻子一酸，差点掉下眼泪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