扒靴脱帽留令名
六国一统,秦置郡县。自隋设易州,至清末一千三百多年,能在易留任五年以上者凤毛麟角。鸦片战争至辛亥革命七十一年,易州五十三任知州,一年两令者屡见不鲜,只有他连任六年。晚清重臣曾国藩荐贤考绩,评语从来不超过八字,而对他的荐语却有十八字之多。此人就是光绪年间的易州知州——直隶名令邹振岳。
邹振岳,字岱东,山东淄博人,清道光十年(1830年)出生于张店沣水镇昌城村。自幼聪颖好学,文武兼修。咸丰十一年(1861年)中举人,同治二年(1863年)中进士,同年入翰林院任庶吉士。同治五年,出任直隶省怀安县知县,此后长期在直隶为官,曾任饶阳、清苑县令。在怀安任内,倡捐四千余两,重建文昌书院,增拨书院学田两千五百多亩。在知清苑县时,寻找水源,灌溉农田,使广大百姓顺利度过难关。
光绪八年(1882年)初,邹振岳升任易州直隶州知州。这一年二月,直隶总督李鸿章奏请“以查办张独多三厅官荒厂地出力,予易州直隶州知州邹振岳等升叙有差”。此前,他奉命参与查办张家口、独石口、多伦诺尔等“口外三厅”的官荒厂地,集三地的民众,开垦荒地九十余顷,使得昔日荒坡变为旱涝保收的良田。仅此一项,不仅解决了当地人民的温饱,每年还可为朝廷征银一万余两。曾国藩评价他“才优,守洁,振奋,有为,育土,爱民,均能出以实心。”李鸿章看到曾国藩的举荐信后,十分惊讶:“文正公荐贤考绩,评语从来没有超过八个字的,对此人如此看重,看来确是一位能臣”,因而对他青睐有加。
邹令在易期间,倡导民风向化,关心下层民众,巧妙化解各种矛盾,百姓得以生息。
受西陵满族亲贵的影响,当时在易州文人中流传着一种时尚,说人在世上混,要学会四样本领:“一笔好字,两口二黄,三篇文章,四圈麻将”,公然把赌博列为“必修课”。赌博历来被视为社会公害,宋太祖有禁赌枭首之刑,元代对赌徒有永戍投边的处罚,明太祖时实行过断腕禁赌。而清朝将刑罚减轻至杖责和监枷,加上一些官吏变相纵容,从中渔利,邹令到任时,虽然麻将还仅在西陵地区贵戚官员中流行,但牌九、顶牛、押宝等则呈泛滥之势,一些人利用农闲、节日、庙会等机会,拉局抽头,出千诈骗。为查禁赌博,劝导耕读,他不仅出榜禁赌,还经常挟一对重八十斤的铜锤,率领捕快,深夜骑马下乡,串村禁赌,制伏顽劣赌棍多人。对于这些人一律杖责不贷,并予以监枷,在繁华街道示众,严重者时间长达月余。对于富户参赌聚赌的,给予巨额罚金,用以赈济孤寡贫弱。对于有功名头衔的庠生监生和乡绅,给予革除顶戴袍衿的“政治处分”。从他到任以后,易州赌风消弥,虽然离任后有所复燃,但相对于周边县仍相去甚远。
易州明清两朝近六百年,州衙的文案、胥吏、刑名师爷十之八九为浙江绍兴人,故去之后不能南归,逐渐在西关龙王庙北形成了绍兴义墓。邹令到任之后,体恤不得志文人的漂泊之苦,倡捐整修墓祠,并题两联于其上,一为“到而今名利皆空,桑梓难归,权安北地;愿异日儿孙有志,椿萱并茂,重返南天”,另一为“七尺蓬蒿游子泪,一揖麦饭故乡情”。光绪十三年(1887年),易州大旱,邹令应乡民之请,到千佛山龙潭湖祈雨,甘霖普降,农田得以补种。为纪念此举,绅民欲树碑称颂,而邹令却亲书禁鱼碑立于龙潭湖,文曰“上七里下八里禁止毒鱼”,可昔此碑已毁,仅存碑座。邹振岳的书法工行草,秀劲潇洒,深得王羲之、苏东坡、米芾书法神韵,当时易州坛庙多有其墨迹。其与绅民交往较多,对于求字者有求必应,为此民间多有收藏。
光绪年间,官府公开抽缴妓女捐税,交税的便是明娼,为官府允许。其时,易州靖远门外和城内武庙等处,有会仙楼、藏真院等妓院数处,暗娼则更多。妓女都是贫苦人家女子,迫于生计为亲族所卖。妓女与鸨子之间,虽以母女相称,但对妓女的残酷虐待却如同仇敌。由于官府撑腰,并有富绅氓棍为之“扛杈杆儿”(即当靠山),经常发生妓女被虐待致死而不得申冤的事情。邹令到任之后,严申“鸨母虐妓致死者抵命”之律,保障了妓女最基本的生命权,在任六年之内,未发生虐妓致死的案件。
一次,邹振岳审理一件乞讼罢婚的案子,要双方说明原委。原告是女方,称定婚时男方已经答应,结婚时为女孩子买一件紫袄,可是婚期即到,男方却反悔不买,新娘没有嫁衣,不能完婚,所以要求罢婚。被告也很无奈,说今年收成不好,无力添置新衣,但因为一件衣服毁了一段姻缘,也感到十分委屈。邹令听到此处,自出薪俸买了一件紫袄,助双方息讼完婚,从而传为美谈。
邹令署易期间,官声卓著,深孚民望,其间三次升调,因易州绅民“攀辕”、“卧辙”挽留而留任。光绪十四年正月,直隶总督李鸿章上奏:“知州邹振岳,请遇有直隶知府缺出,量予简擢。”朝廷当即下旨,邹振岳于当日放宣化府知府。并告知李鸿章,“嗣后保荐人才,勿再随缺声请。”邹令离易之日,人们再次挽轩相留,最后在迎晖门扒下他的官靴官帽,以求遗爱永泽。建国之前,民间传言,邹令逝后被封为易州城隍,民众对其敬仰怀念之情可见一斑。
邹振岳在宣化任职时间不长,就被李鸿章调往直隶首府保定任知府,旋即因功升任候补道台、天津知府,加二品衔。光绪十六年八月,清廷下旨,“以捐银助赈,予直隶天津府知府邹振岳为其故父母建坊”。光绪十九年夏,子牙河泛滥成灾,滔滔洪水危及两岸人民,邹振岳带病与军民日夜坚持在抗洪第一线,终因积劳成疾,死于任所,终年63岁。邹公死讯上奏朝廷后,光绪帝下诏国史馆为其立传,以表彰他的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