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白汾的诱惑
说来话长。
我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企业还像个企业,局还像个局。三十个单位,三千人的队伍,三千万的资产。机关也是有模有样,党政工青妇样样皆备。就连局办公室,作为群科之首,主任、副主任、内勤、收发、打字员,加上司机、电工、炊事员等工勤,在编十四五人。整日里迎来送往,跑省上市,下乡进企,再加上同事朋友婚丧嫁娶,娘生日孩儿满月,公差私事的,终日游荡在酒桌上。久经考验,练就了一批号称球磨机的铁胃。
话说某年冬月的周六,天降大雪。几人闲来无事,坐在办公室,望着窗外的漫天飞雪发呆。司机老李从东窗转到西窗,从西窗转到东窗。望望副主任小潘,瞅瞅电工大刘。终于打破沉默。
“你们说,主任请假回老家两天了,这也不通电话,咱该去看看不?”
“该!主任待咱都不薄,家里有事不能不闻不问。小潘,你说是不?”
“应该。”
“那我就开车去?”
“开车去。”
仨人坐上北京吉普。老李手把方向盘,挂档加油一撒欢儿,满脸都是笑纹。李氏电台便开始广播。
“要说这喝酒,我老李什么好酒没喝过?一滴香、二锅头、三义、四特、五粮液、六曲香、祁州大曲、八达岭、九龙醉,还真是各有各的味儿。细想想,这几年还真没喝过老白汾。”
“今儿不正好喝点儿。主任在山西有老战友,家里肯定有正宗的。我去宁夏军区看我那司令姨夫的时候喝过玻璃汾,14块1毛4一瓶。那味道又香又洌,那叫一个好。老白汾26块一瓶呢!就怕他舍不得。潘主任想个办法吧。”
“那还不好办。今天咱规定好,谁也不许耍滑头。但是不管上什么酒,只喝一瓶,喝完换酒。凭咱的酒量,我就不信喝不出他的老白汾!”
“高!”二人齐声称赞。
吉普车如脱弦之箭,扭着屁股直扑狼牙山。
仨人和老主任一见面,自是嘘寒问暖,一片欢声。老主任忙招呼老伴烧火做饭,还叫来弟媳沏茶倒水。自己则拎起大提兜,顶着风雪上街买菜。不大工夫,饭菜上桌,四人落座。桌旁放着一箱一滴香。老李低头看了看酒箱子,朝大刘和小潘努努嘴,便开了腔。
“老哥家里陈货真不少啊,这么多年的一滴香还存着呢!”
“还有点儿,不多了,够咱自己喝的。”
“以往喝酒都听您的,今天我们哥仨做回主。咱不喝一种酒,一种只喝一瓶。让我们哥仨见识见识老哥的库底子。”
“行行行,咋喝都行。”
酒战开始。自然是共同科目喝三杯,按年龄,按职务,小敬大,大带小,来来往往,轮番打圈,连奖带罚。不一会,就喝到了“四特”。老主任毕竟五十开外,略有醉意,酒力难支。但众人盛情探望,虽有意刹车,却不便直言,手指窗外,“这雪来得正是时候,瑞雪兆丰年哪。就是路不好走,开车得注意安全。”
“您放心,在您的教导下,我们司机班一向是七两平,八两稳,喝够一斤更有准。”
“干。”
喝过“四特”,“五粮液”上场。老主任已经两眼难睁。
“小潘哪,你们还年轻,喝酒办事要把握分寸,注意尺度。”
“您放心,男子汉胸中自有天地,这点酒毛毛雨啦。”
大刘使劲睁睁眼,再使劲挤挤,恨不得用手指头把眼皮支起来。虽然一言不发,可不耽误喝酒,一仰脖一杯就下去了。又是一番轰炸。“六曲香”粉墨登场,还是不见老白汾。老李咬咬牙,想站起来给老主任斟酒,却不见了人影。寻了半天,在桌子底下拽出了老先生。扶到炕上,早已鼾声如雷。
“主任醉了,咱撤吧。这办法不成,他家底忒厚,喝不出汾酒来。”老李言罢,举手向老主任敬了一个军礼,转身欲走,可怎么也拔不动自己的两条腿。
“今天必须赶回去,还能开不?”
“领导放心,大刘你俩把我抬到车上,就能开。下礼拜咱再来。我非喝他的老白汾不可。”
仨人你搀我扶,一溜歪斜,向吉普车靠拢。不知是谁没站稳,仨人一块儿钻进了棒子秸垛。
日后的酒桌上,五年级学历的老李经常得意地朗诵他创作的酒诗:
喝得主任顺炕捋,
喝得老李直敬礼,
喝得小潘毛毛雨,
喝得大刘把眼挤。
2011-5-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