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服务员将焦曼丽导引进雅间时,关云山正背手仰视壁上范曾的一幅“屈子图”,一绺长发从他的额际滑下来悬在眼镜框上,柔和的灯光勾勒出他坚挺的鼻梁和他抿得很紧的嘴唇,他的两个嘴角耷拉下来,一副桀骜难驯的神情。焦曼丽大声说:“文人就是不一样,到哪儿都显得高雅。”
关云山回首道:“哦,来了?”把手伸过来。
焦曼丽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说:“老同学甭来虚的。”又冲服务员说:“走菜。”
关云山撇嘴笑笑,抽回手来,倒没显得尴尬,他知道这位女同学不跟他握手想表达啥:虽然做了官,但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把他当外人。他挨她坐下,斟了两杯茶,说:“是我请你!”
焦曼丽推开他递过来的杯:“喝什么水?喝酒!”歪头仔细盯住他的眼,扑闪着像是要读出什么内容,她白皙的脖颈斜倚着,更显得专注和俏皮。
关云山扶扶眼镜,正色道:“你现在是我的主管领导,哪天到我们报社视察去?”
焦曼丽收回目光,脖子扭正,说:“讨厌,谈生活,不谈工作。”
婀娜的服务员身着一袭红旗袍,麻利地把菜摆放齐整,又优雅地问:“二位喝点什么酒水?”
焦曼丽又来瞅他。
关云山说:“我只喝白酒。你呢?”
焦曼丽说:“随你!”
这时,值班室的电话又打过来,焦曼丽皱起眉头听着。值班秘书说:“据移动的人说,那个手机号是北京的,一张卡二十块钱,不能续费……还说最近公安局也在查这类一次性手机卡,有许多官员被这种号码敲诈了……”
“敲诈?”焦曼丽惊道:“可是……”
她关掉手机,看着红旗袍给他俩往高脚杯里注酒。服务员先给关云山注满,给焦曼丽注酒时,不断用眼神瞟她。
焦曼丽微笑着看杯,心里却在“扑扑”紧跳——这是个非同寻常的敲诈者啊!对我的过去怎么了解得如此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要钱?还是毁我的政治前程?
关云山微笑着看她,心说:“这家伙酒量始终不减。”
红旗袍退到门口侍立时,焦曼丽摆摆手示意她出去,之后端起杯:“老同学,走一个?”
关云山举杯跟她碰一下,说:“你知道我不喝大口酒的……今天为了给你祝贺,我来百分之五十。”
焦曼丽剜他一眼,嘟囔道:“还男人呢!”仰脖往下灌酒。
关云山见她喉结一下下蠕动,心里忽地痒了一下,便举杯皱眉干掉了一半。
焦曼丽再扭头看他时,已两颊绯红,一双大眼愈脉脉含情。
关云山说:“风采依旧,服你!”
俩人边吃菜边说些无关痛痒的话,焦曼丽思考着是否把神秘来电的事捅破。因为眼前这个文弱书生是最了解她底细的人,但怎么也判断不准是不是他……
关云山倒第二杯酒时,焦曼丽按住了酒杯。“云山,我也就是跟你还喝点,当着第三人,我不会这么放肆的。”
“这不叫放肆,这叫真性情!”关云山给自己满上,一边小口呷着一边吃菜。
焦曼丽不动筷子,只是呆呆凝视着他。
关云山瞥她一眼,说:“现在孩子们也长到当年咱们上学的年龄喽!回望一下咱那帮同学,你是最有成就的人了。”见焦曼丽在注意听,接着说:“人成事,无非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功五读书。你都占全了。”
焦曼丽微微一笑,说:“一二三四五,看起来简单,其实也是步步血泪声声叹息,冥思苦读静等机遇……皇太子也不敢保老王晏驾自己个准能顺利登极。你说对不?”
关云山停下杯箸,用眼神去跟这位昔日同学交汇,努力把她现在的样子跟当年那个风姿绰约的少女叠加,然而读出的却只有沧桑,甚至还有一点伤感。尽管焦曼丽的化妆术还算高超,保养得也还精心,但鱼尾纹已经无情地爬上了她的眼角。他收回目光,举起酒杯在眼前摇着,若有所思地说:“对才起步的人说,一二三四五的顺序并不重要,就看你是否读懂了人生这本书。”顿顿又说:“譬如你吧!”
焦曼丽说:“我的成功只是相对的。以后说话不准拿我做例子!特别是过去那点事……”
关云山紧眨了几下眼睛,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说:“我都忘了!”
“忘了?这是怎么回事?”她迅即打开手机,翻到那个神秘号码。
关云山紧张思索着,猛然记起她刚才失口说的“敲诈”一词,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把杯蹾在桌子上,一脸严肃。“焦曼丽,焦部长,你怀疑我?咱二十多年的老同学,你应该知道我是不是那种下作的人?!”
焦曼丽微微闭了下眼,伸手按了按他的胳膊:“急啥?咱俩不分我才跟你说这事!对了,你务必帮我查清这个人到底是谁!”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