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曼丽十四岁前叫吴佩瑜,而且少年时代是在一个叫吴格庄的山村度过的。正如焦曼丽自己判断的那样:石屏县没几个人知道她的底细。
妈妈生了她和弟弟后,在县机械厂上班的父亲吴一般响应党的号召,鼓励媳妇去县医院做了结扎。那个年代“计划生育”仅是一个口号,政府跟群众还不怎么较真,全靠人民群众的思想认识和政治觉悟。吴一般跟公社书记说:“现在不打仗了,孩子多只是给国家添负担。我养孩子不求数量求质量,不指望把俩孩子造就成共产主义接班人,做个合格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就知足了!”吴一般这番话,公社书记给予了充分肯定,表示要把他两口子树为典型,上报县革委会,还要召开万人大会,给他两口子披红戴花,以期在全公社掀起一场计划生育新高潮。
吴一般说:“我是个工人,在领导阶级层面上,这么做的目的是响应号召,不是为了上级奖励,况且我的户口不在村里,闹得动静大了讨人嫌。”
这番话让公社书记很感动,搓了半天手也不知说啥好,最后命令公社秘书给他开了去县医院的介绍信,又亲自挥笔,批了张条子,奖励吴一般媳妇二斤红糖、十斤挂面,责令供销社立即兑现!
吴一般之所以在全公社“羊群里出骆驼”,自有他的苦衷。从虚的方面说是为了媳妇,从实的方面说是为了自己。
佩瑜的妈妈郅茹娟出身不好。当年,郅茹娟的父亲郅节臣为追求婚姻自由,携女友逃出济南府,流落在石屏一带靠教书为生,直到解放也没回过家。后来石屏县成立国办高中,他被聘为历史老师。学校对每个教员实行政审,对个人填报的履历和社会关系要求十分严格,家住外地的还要外调取证,结果负责外调郅节臣的人回来说:解放前他家有三十顷地和两挂马车,济南那边给他家定的富农。这样,正值壮年意气风发的郅节臣捡了一顶富农帽子。
虽说没影响上台讲课,但政治上的不清白,让一儿两女跟着吃了瓜落。大女儿郅茹婵嫁了城边一个农民,过起了水花不响的庄稼日子。二女儿郅茹娟嫁给了吴一般,小儿子郅存远初中毕业就去县医院做了库房管理员。
那时候,吴一般还在当兵,听说女方家成分高,极不愿意,但架不住老人一封封电报催促,结果回来一相亲,还是被姑娘俊俏的容貌和高贵的气质吸引住了,正在两头为难时,老爹开口了:“宁可你这个排长不干脱军装,这媳妇也一定得娶!”
一时没了准主意的吴一般反问老人:“假如我不娶她呢?”
老吴头胡子一撅:“那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老人出身赤贫,却为何强迫根正苗红、在部队很有发展前途的儿子娶个有“污点”的姑娘呢?原来当年他给郅节臣所在的学堂送劈柴,在学堂门口遇到过一个看麻衣相的先生,闲唠嗑时,看到郅节臣的一双女儿正伏在门外的一张碾盘上写毛笔字,先生叹道:“这小女面带福相,不仅旺家,还该出一任县太爷……”听得老汉心惊肉跳,念念不忘。若干年后得知郅节臣的处境反不如自己时,赶紧托媒人提亲,当然个中玄机不会跟任何人讲……
有现役军人相中了女儿,不知就里的郅节臣当然悦意,说自己半辈子教书,没积攒下家业,就送两箱子书给女儿做嫁妆吧!
农村好小伙儿是不屑于娶成分高的女子的,即使姑娘貌若天仙,也只能给缺棱少角或者同样成分也不低的人家儿留着。吴一般这是有意吃亏,亲戚朋友没一人赞成,村里没一人夸奖,因为他蛮可以娶个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姑娘的,为什么就低不就高呢?有人撺掇吴一般的舅舅来吴家折腾,结果也没动摇老吴头要儿子娶郅茹娟的决心。老吴头葫芦里到底卖的啥药,没人知道。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