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你曾来过之十七
有关爹娘：你们每声呼唤我都听到了
王文坡
我把爹娘最后留在这个世间的照片，复制好存在我的邮箱里面，我想这样爹娘就不会丢失了，就会一直在我身边，无论我走到那里，只要想爹娘了，打开邮箱就能看到爹娘，和爹唠唠瞌，和娘说说话。
可每次取出爹娘的照片，和爹娘对望，凝视，那心中涌来的伤悲、歉疚像是快刀响箭精准打在我的内心和灵魂里，让疼痛和悔恨纠缠着我，将我瞬间摧毁。
我真的不该和你犟
爹病卧在床时，我在读高三。
那时正值寒假，大年三十晚上，我一个人陪爹在离家40公里物探医院里，拉着爹皱巴巴、满是厚茧的手，心酸酸的，直呛的鼻孔和心颤抖起来，我强忍着不让泪掉下来，因为我不想要对面病床上的人看到我那么脆弱。
爹还说不了话，但他睁开了眼睛，努力着想张开嘴，和我说话，望着我，眼角滚出了几滴浑浊的泪水，我拿起羹匙，在爹干裂的嘴唇上滴了一滴两滴三滴温水，爹突然用他那还能活动的右手抓住了我的右手，他还是想张开嘴想说什么，但依旧没能说出话来。
我俯在爹的耳边说：“爹，你先好好养病，好了再说话。”爹的眼角又滚出了一滴两滴三滴浑浊的泪水，我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滴在了爹握住我的他的右手上。
三天后，爹终于能囫囵不清说出话来，我俯在他的嘴边，虽绊绊嗑嗑结结巴巴，但我还是能听清爹说的话：“我对不住你，还没有把你的学供出来，还没有给你娶媳妇……”，那时我的泪眼已经看不清爹的泪眼，我把爹抱在怀里，和爹说着：“爹，不要多想了，只要你在我们就知足了”。
爹全身颤抖起来，我也一样。
我想起了爹的一生，爹小时因为家贫，八岁时送了人，爹说那人家对他很好，但无论怎么好就是叫不出爹喊不出娘，不到半年，爹一路打听一路讨饭，又偷偷的跑回了贫困的家，奶奶将爹搂在怀里，流着泪说：“哪儿也不去了，哪儿也不去了。”
爹幼小的肩上开始扛家，奶奶在外给人做工，爹和木讷的爷爷相依为命，做活、做饭都是父亲。我听娘说，爹的秃头就是那个时候头上长疮没办法治疗留下了疤痕造成的。
爹年轻时，也有过一次刻骨铭心的爱情，这是后来我听姐姐偷偷和我说的。姐姐说听邻居奶奶和婶婶们说的，爹爱上了同村一个女孩，女孩也爱他，可由于家贫，女孩的爹娘要死要活不同意，女孩的兄长还威胁爹，说爹再和女孩来往就打断爹的腿。后来女孩哭着出嫁了。后来爹背起了铺盖，离开了家。我想那时爹心境多么悲惨，多么无助啊。再后来爹去了一个工地，遇到了娘，娘没有嫌弃爹这个穷小子，和爹回了家，把爹该为这个家要担的重担一起接了过来。
后来，我又听娘说，爹在外工作，可为了节省2角钱，舍不得坐车，周末下班后，步行5个多小时，都是在深夜里赶回家中，娘还说，爹为了家里有粮吃，在外面是饥一顿饱一顿，为的就是过年时，要一家老少吃上顿饺子和白馍，爹在家时，每次天不亮就起床，拼了命似的把庄稼地的农活干完，然后回到家，倒在炕上呼呼入睡，第二天天不亮，就又出发，赶往单位上班。娘说，你爹一辈子没有福气，该享福了，又倒在了病床上。
就在爹病卧在床上的那年，在爹“我不去上学，他就要自杀”的威逼下，我背着爹的梦想，去了省会求学，毕业后，放弃了与省会一家单位的签约，回到了爹娘的身边，觉得在爹娘身边我才塌实，觉得和爹娘住在一起才有家。
每次回家，我都要给爹泡好洗脚水，为爹洗脚，爹说沾了我的光，我说如果没有爹哪会有我，如果没有爹的臂扛背驮，一把汗水一把血水抚养栽培我，怎么会有我的今天。病中的爹，就会像孩子一样哭出声来，我就会像哄孩子一样地哄爹，“爹，你要再哭，我就不回来了。”爹就会破涕为笑。
病中的爹，爱自言自语，爱唠叨爱磨叽，有时我也会烦，会大声喊爹：“爹，你就不要操心了，好好养你的病，比啥都强。爹，你那老思想，早该换换了，你就少管些闲事吧。” 我这样说只是觉得，有爹吃的，有爹喝的，爹就该安心塌心地好好养病，爹已经做不了的事情，就不要瞎指论了，况且这个时代和他那个时代早就不同，让人听了除了烦就是烦，有时就是添堵。
我在说这些话时，从没有顾虑过爹的感受，有时还会很不耐烦地对爹说：“就你事多，你就养心吧，少说些话。”那时的爹，会静下来，低下头什么也不说，或自言自语道：“大了，翅膀硬了，管不了……”直到有一次，我大声喊了爹后，爹转过身，用袖口抹起了眼睛。
有一次，娘和我说，你爹有病，就像孩子一样，他要说你就让他说，不要打断他，不要和他吵，他说的他磨叽的其实都是按他的想法为了你们好，虽然他已经不能为你们再干些什么，再作什么。
娘的这些话，直到爹去世后，每当我回家，坐在沙发上，再也没有人和我说话，再也没有人唠叨我，磨叽我，叮嘱我，我才想起了爹，想起了那个不耐烦的我，喊着嚷爹，要爹不要磨叽了，要爹好好去养他的病，要爹少去管闲事。这个时候，我仿佛又看到了爹在病床上，那种无助的眼神，那种落寞的神态，像一把利箭扎在我的心上，久久地疼，泪水会突然让双眼模糊起来，其实，爹当时要的不是我给他买了多少好吃的，多少好喝的，不是我给了爹今天买了件衣服，明天又留下了100元钱，爹要得是我的更多的细节上的关心和温暖。
望着爹留在世间的这最后的照片，一幕幕一桩桩事情，像电影一样浮在我的眼前，小时候骑在爹脖领上，骑在爹后背上，像骑马一样兴奋地呼喊声，爹每次回家，给我带回《地道站》、《红色娘子军》、《小兵张嘎》以及红缨枪、塑料水枪欢快的笑声，以及爹的叹息、嘶喊，爹的劳作痕迹，留在我身上的体温，留在土地上的体温，都现实般的隆重和清晰起来，可那些我留给爹的喊声，斥责声，像箭一样穿透着心，折磨着我的灵魂。
当时，为什么不能顺着爹，顺就是孝啊，爹我知道你没有怪过我，爹可我真的不该和你犟，你知道吗，就因我的犟对那么仁慈的你，回想起那一幕幕，这犟产生的疼就会时时袭来。
我想这疼会伴我一生。
我想要你再抱抱我
我三十多岁时，每次回老家，和娘躺在土坯炕上，我总把头往娘怀里钻。
娘说：“儿子都有了，还没大没小，还像孩子一样，也不知道羞。”
“娘，再大也是你的孩子，我还喜欢像小时侯一样你抱我，那样我会安稳塌实。”说这话时，我的鼻子总会酸酸地抽泣。
“头发也有白的了，出门在外，不要累了苦了自己，要知道自己照顾好自己。”娘会抚摸我的头，叹声气，我假装睡熟过去，心像小刀片划过一样，疼一下，又疼一下，最后会从娘怀里抽出身，转过身，双手扣在脸上，湿湿的，竟满是泪水。
爹去世后，我们几次接娘到县城和我们一起居住，可娘说她离不开和爹盖的居住的这几间瓦房，她离不开四邻五舍，离不开的还有四亩三分地，其实，凭着和娘相处的经验，我们知道，娘是一个很怕打扰别人，更怕麻烦别人的人，她觉得她只要还能动，就不愿意去打扰去麻烦她的孩子，可她不知道她的孩子们在县城里无时无刻地牵挂着她啊，怕她有个头疼脑热，怕她的哮喘发作，怕她……好话一大蒌筐，娘就是转不了这个弯，我们姐弟四个就每个周末回到老家，和母亲过周末，母亲像年轻了十多岁似得下厨房、包饺子，还是变着样给我们做好吃的。
“娘，怎么上周给你买的牛肉还没有吃，要变质了，肉陷要两星期了吧，娘说你什么好啊！”大姐嗔怪着娘。
“娘，桃子和香蕉已经烂了，你舍不得吃，舍的糟蹋好东西啊！”二姐也跟着喊了起来。
娘那个时候，像个小孩搓着满是老茧的手，掰着手指头，“我能吃的了多少啊，还不是都给你们留着呢，等你们回来后，留着给你们做，给你们吃。”娘的声音那样的细小，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而大姐二姐却抱住娘，哭了，喊着：“我的傻娘啊，娘啊！”我在一旁，强忍住不让泪水流下来。
娘就是这样，这次说了下次该留的东西一样留给她孩子，好东西坏了，扔了可以，但还是舍不得自己吃，娘的心啊。
娘在来我们这个家时，当时是一个工地的妇女队长，比爹有着好的前景，可看到家中的多病的奶奶、二伯和贫困的景况，娘对爹说：“我留下来吧！”，娘就替爹扛起了贫困的重担，期间，读过书的娘，有去乡卫生院作医生，去学校当教师的好多机会，可为了这个家，娘都放弃了，姐和娘开玩笑说起娘的过往，叫娘傻娘，娘就笑着和姐说：“有傻娘比你没有娘也要强。”娘成为了我们那十里八乡的孝顺媳妇的范本，娘一手的好针灸，还成为村里义务的赤脚医生，乡亲们谁有个头疼脑热只要叫到她，无论有什么自己的事情都会放下赶过去，娘一生不信佛不信教，她唯一的信仰是：“做人要有善心爱心，要正直。”
爹去世后第三年冬季，娘的哮喘病发作了，她虽然不情愿，还是被我们接到了县城，在来县城的路上，娘说：“这下可要麻烦你们了！”我们捂住了娘的嘴，和娘说：“娘，有你在，我们才有家啊！”娘全身抽噎起来，我们也跟着流起了泪水。
娘病情控制住后，住进了大姐家，娘在大姐家，大姐家就成了我们新的“大家”，每次去大姐家，我喜欢和娘躺在她的床上，我还是喜欢把头扎在娘的怀里，娘还会说：“没大没小的，也不怕你外甥和外女见了羞。”
“娘，我就是喜欢，在你的怀里，我安稳塌实。”娘就抚摩我的头给我拔白发，一边拔一边说：“怎么又多了，不要累坏了我的锁儿。”我听着鼻子酸酸地总想哭。
姐和我说，你一天不来，娘就在阳台上望，问你今天来不来，姐偷偷地对我说，“娘的时间不多了，有时间就多陪陪娘吧。”
一次我推开姐家的门，娘还在阳台上望，我走过去抱住了娘，吻了下娘的额头，那是我第一次对娘说：“娘，我爱你！”娘却红了脸，慌慌地说：“你们孝顺，我知道。”但娘爱我们，却从没有和我们说过爱字。
娘是个非常传统非常保守的人，每当过年，就要到儿子家过，不管大姐怎么劝说，那个时候，我会背着娘走下楼，背到我当时还租住的地方，娘不嫌儿条件不好，来后一会收拾下这儿，一会收拾下那儿，我说娘你好好休息会吧，娘说我乐着呢。我记得一个大年初一的早晨，娘打开一个包裹，拿出了包裹里我们姐弟给他的零花钱，说“锁儿，你们四个就你还没有买房子，当娘的帮不了你了，这2000元钱，你拿去，有机会赶紧买套房居住下来，我走后也就放心了。”我抱着娘哭，哭出了声，妻子也转过身擦起了眼泪。
我知道娘的钱，是我们姐弟给她的零花钱，娘除了给外甥外女买个零食外，都存下来，上大学时，爹已经病倒，是娘靠每年一窝或两窝小猪给我凑学费、生活费，供我读书，是娘一封封的家书要我有勇气读下去。娘啊，你就像那滴泪的红烛，滴下的是你的血啊，把光给了我们，照亮我们前行的路，娘啊，你就是那春蚕啊，为我们吐尽了最后的一缕丝，还在惦记着挂念着你的孩子，我们尘世中取得任何成功和成就，都不能和你的仁慈和公德相比，娘，我已经长大了，虽然我还是喜欢躺在你的怀里，喜欢你抚摩我的头发、脸孔，可我不能再要你为我做什么，我要的是为您——我的娘，好好爱你，孝敬你，让你享受清福，去为你做一个儿子该做的事情。
直到娘去世，我还没有买上自己的房子，也成了娘在世时最后遗憾，如今，我每次去大姐家，我总会去娘住过的房间转转，虽然娘过世已经四年，但房间布置还如娘在的时候一样，我躺在娘睡过的床上，抚摩着娘枕过的枕头，用过的痒痒挠，细细嗅闻娘长期留在床头上的气息，我感觉被娘紧紧搂在了怀里，我甚至觉得还触摸到了娘那对因我小时侯没有奶，可为了不要我哭泣，哄我入睡时差点被我咬断奶头的乳房。
娘忌日那天，在爹娘的坟前，我和姐说：“我还没有适应娘离开我的日子，我听不得别人喊娘的声音，觉得娘没有了，家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在说这话时，姐他们都哭了。
娘啊，您知道不知道，累了苦了的时候，我还是想钻到您的怀里，想要你给我安稳塌实，可如今，那个疼我爱我的娘，我真不愿意相信我再也见不到了。
娘，我好想要你再抱抱我，要我在你怀里甜甜地安安地睡个好觉。
其实，每声呼喊我都听到了
三十多年前一个响午，我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站在院子的中间，阳光滚烫烫地泼打在我的身上，爹铁青着脸，娘在一边叹着气，我低着头，用眼的余光，偷偷扫向爹娘。
爹突然拿起手边用高粱杆编制的笤帚，走向了我，举起笤帚向我的屁股抽打，一边抽一边喊：“就你胆大，看你还敢不敢去玩水，看你还敢不敢！”
爹说的玩水，是我们当地一个水塘，每当雨后，水塘就会积满山上流下来的溪水，我们孩子常常背着大人，偷偷地跑进水塘洗澡，那个时候，我们农村的孩子除了“狗刨”，不知道还有蛙泳、自由泳等泳姿，我们玩水图的就是一个痛快，一个爽！那几天刚刚下了一场雨，水塘里水满满的，我带着几个和我一样大的孩子，在爹娘午休期间，偷偷地跑到了水塘，我们的水性都不强，但孩子见到水可能就像猫儿见了鱼般的天性，使我们在水塘边三下五除二脱光衣服，跳进了水塘，在水塘边我们嬉水玩耍，突然9岁的老三滑进了水塘深处，我们都傻了，我去伸手拉老三，被老三拉了下去，我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扑腾的，喝了多少口水，好在不远处有几个游泳的大人过来，把我们推向水塘边，把惊慌未定的我们送回了家。
其实，在这个水塘边，每年都有孩子被淹被救的事情发生，爹娘听说我带着小伙伴跑去水塘，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爹上来就给了我两个耳刮，并要我站在院子中间在毒辣辣的阳光下，反省。其实，那次是爹第一次出手打我，而且是那样的狠，多年后想来，那时爹心里的担心啊，他的儿子去塘边，万一下去了上不来怎么办？那时爹打我耳刮，抽我屁股，其实他的心也在疼，他疼得担心，疼得后怕，疼得惊恐啊。
那年我12岁，爹用笤杵一次次抽向我的屁股时，我再也忍不住，开始躲闪，后来我跑开了，爹在后面追了一段，边追便喊：“你有种跑，跑了就不要再回来了。”爹其实那个时候能追到我，一定是不想再打我在（再）惩罚我了，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
我却没有给自己找台阶下，那个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是“台阶”，我跑去了塔儿山，整个下午，我就躺在塔儿山山沟里，衔着山上的青草，望天，屁股火辣辣地疼，要我莫名恨起爹来，长到12岁，爹虽没有对我下过手，但我说谎时，他要我跪过石子，并告诫我人最不能突破的底线就是诚实，在外面欺负了比我小的孩子，他要我跪过砖头，并告诫我要我明白你受委屈可以但不能欺负比你弱小者。我这个爹是亲爹吗，这么狠地对我。一朵白云，又一朵白云，飘来了，又飘去，我委屈地流下了泪水。
直到夜幕垂下来，整个山谷除了小虫窸窣声，山风呼啸声，静得我怕了起来，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无助。山脚下我听到了娘喊我乳名的声音，后来喊我的不仅仅有娘，还有奶奶、爹以及邻居的大娘大婶，我的恐慌变小了，我知道那么多人在找我，我就沿着有一人高的玉米地，在玉米地穿梭着往家的方向走去，在村口 一块玉米地旁我听到了娘埋怨爹的声音。
“你说你好好说说锁儿，不就行了，干嘛那么狠地打他。”娘的埋怨声里，有抽泣的声音。
“你知道我多后怕吗，水塘是会吃人的，要是有个万一，我……”爹说不下去了，我听到了爹鼻孔颤抖声音。
“锁儿，赶紧回家吧！”
“锁儿，你爹错了，不再打你了，回家吧。”
我匍匐在玉米地里，突然有了些“成就”感，听着爹娘在村里最原始叫孩子回家的喊声， 听着他们互相埋怨的声，我像一个胜利者，突然有了要给爹娘一个惩罚的想法:我就想在外面多呆上段时间，要爹娘也急急。
“你们把我孙子打到那里去了，今天要回不来，我饶不了你。”疼我的奶奶，我虽看不到，但我想那时的奶奶一定举起了拐杖。
“娘，你就不要再闹了，要我们省下心，大家不都在找吗？”爹说。
“孩子大半天去哪里了啊！”奶奶急得要哭。
“我看我们先回家，我去他姑姑家看看，他是不是去他姑家了。”爹说。
我突然害怕起来，觉得事情要严重了。爹娘他们回家后，我偷偷地跟在他们身后，他们进了院子后，院子里有好多邻居都因找我聚在了一起，爹说他这就去十多里的姑家时，我怕事情再闹就更大了，走进了敞开着的小院。
“我的小祖宗啊，你去哪里了啊，这个（注：方言，好大功夫的意思）找你啊！”奶奶先是搂住了我。
我看到娘松了口气。
邻居们你一嘴我一句地说：“锁，再不能这样了，你知道你爹娘有多急吗？你看你爹，一会儿的功夫嘴上都起泡了。”
爹站在一边，只是搬了个用麦秸编的坐墩，在一旁叹着气，什么话也说不来。
娘给我煮了碗卧着两个荷包蛋的挂面，端到我跟前：“赶紧吃吧，早饿了吧！”
晚上爹烧了盆开水，把毛巾热敷后递给娘，娘给我擦拭白天被爹抽红的屁股。
我假装睡熟了，听着爹娘的说话。
“锁儿，爹今天打你不对，但爹真的是担心！”爹在我身边自责般地自语。
“你真下得去手，孩子这么小，以后再也不能打耳刮了，头要是打出病来，你就真是罪人了。”娘说。
“我哪下得去手，我只是想给他个记性，叫他不要再做错误的事情。”爹突然将带有胡子的脸贴在我的脸上，我感到爹的脸上湿湿的，有泪掉下来，“我的娃，爹打你也是爱啊。”
我再装睡不下去了，睁开了双眼，我也抱着爹的额头亲了又亲，说：“爹，我知道了，可我还有句话要说，爹，娘，其实你们今天每次喊我回家的声音，我都听到了，我对不住你们。”
爹怔了下，脸抽搐了下，转瞬又恢复了平静，把手放在了我的头上，抚摸着，说：“好好睡吧，不说了。”
娘关了灯，窗外月亮透过窗棂的窗纸，打进屋里，照在爹娘脸上，我看到了皱纹爬上他们饱经风吹日晒的脸上，爬过他们的眼角，他们的唇边。
多年后，我在记起那个晚上时，我在想：爹娘那些皱纹，一定是我亲手拿刀刻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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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7月22日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