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西陵《金花盛会》
关春森
乾隆盛世时期,在清西陵雍正皇帝泰陵附近,活跃着一支由一百多满族人参加,每人头戴一朵金色的花作为标记,能吹奏一百多支乐曲的大乐队,这就是清西陵的《金花盛会》。
《金花盛会》的由来要追溯到1735年雍正皇帝死后,葬于泰陵,泰陵是清西陵第一座皇帝陵寝,其皇子弘历即位于北京帝号乾隆。为拱卫他父皇的陵寝,先后从承德避暑山庄和木兰围场及沿途各行宫调来大批上三旗(正黄旗、镶黄旗、正白旗)满族人,由内务府掌管使用,拱卫陵区內界。为加强陵区的行政、司法管理,钦差辅国公、镇国公作为宗人府代表专事守陵。下设内务府、礼部、工部两部官员,派驻总兵衙门,又有武备亲兵、差役等。
陵区方圆百里,內界由满八旗兵护卫,外界由路营兵守界,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机构。于是,在陵区内就成为各地前来的满族人聚居的地方。后来在这里流传着这样两句话:“易州知事大三级”、“热河在于易州承德府”(《朝鲜李朝实录中的中国史料》语)。这说明了乾隆当朝至清末,承德避暑山庄和清西陵的脉连关系。
清西陵的满族人自迁来以后,一直和本地区各族同胞和睦相处。但在陵区内受内务府掌管下的满族人,受到当时封建统治阶级种种宫禁清规的限制,和界外的交往很少。因此,广大下层满族人,迫切要求满足自己的文化生活。在陵区以外民间文化活动的影响下,于乾隆年间由满族人自动组织起了《金花盛会》。各营房(今称村)的满族人踊跃参加,用从承德带来的音乐(指乐器和乐曲)组成了一支大乐队。当时所使用的乐器有:笙、管、笛、萧、金口角、蒙古角、海螺、海锥、云锣、铙、钹、钗、钲、钻、鎉、裆、小 (钅付) 钟、铜磐、导迎鼓、手鼓、小杖鼓、小铃等,并伴有大型的“龙灯会”(即宫廷灯戏)、“童子夯”、“小高跷”(满族传统的“玛克式”舞)等唔舞蹈形式进行演奏。此时,许多民间花会和吹奏乐队很难和它媲美,但也相互影响,相互交流发展着。于是在易州农村不少村、社不仅“南乐”(即弦乐合奏的《十番会》很流行,同时也办起了“北乐”(即以吹奏为主的乐队)。
《金花盛会》时期,所吹奏的乐曲多撰于金、元时代《北曲散曲》,如《乐府群玉》中的《折桂令》、《凉州赋·引》中的《小凉州》、《贯酸斋乐府》中的《醉太平》、《张子坚乐府》中的《德胜令》,也有古代民间歌曲,如:《采茶歌》等。这支乐队与众不同之处是它有条件和机会听到宫中的《导迎曲》。在乾隆年间,于承德避暑山庄所谱写下来的宫廷音乐《导迎乐》曲中的《感皇恩》、《天下同》(这是乾隆皇帝提出的“中外一家同天下”意即统一多民族国家,《柳青娘》、《水龙吟》等乐谱也带到了清西陵。这都是当年承德避暑山庄经常使用的吹奏乐曲,如《踏恶娘》《放驴杆子》、《渡仙童》等等。
这支吹奏乐曲,在吹奏中摸索出一套自己的吹奏风格,表现在起乐时音调悠扬柔和,变化自如,节奏明快有神,音调沉重有力,时而粗犷激越,时而辽阔高亢。忠义村参加时本村吹奏的老人贾会田说过,“金花盛会百余支曲儿中就属《感皇恩》这支曲儿不好吹,调门高,变化大,其中很多乐句是大六度,有时高达九度,音程相间小三度,近年来没有人能吹了,以前一吹这支曲儿,有多少音乐会也压不住我们,这支曲儿太好了。”太平峪贾文丛老人也说过“同样的曲儿,我们满族人演奏出来的味道也还不同,因为我们是按照满族人说话的语音、气概来吹奏曲子的,从有《金花盛会》那天起,就一代一代的把这种吹奏方法传了下来。”
难怪这支乐队的演奏虽然是宫廷音乐的曲牌 ,但不似宫乐那样呆滞、沉闷,而是活跃富有曲、调相谐的美感。在吹奏民间乐曲时,也不像其它民间乐队活泼、轻快,而是着重深沉有力,粗犷激越。这显然是吸收了各兄弟民族文化特长,在互相交流融汇的基础上,形成了自己一套适于本民族特色的吹奏风格。
清西陵的《金花盛会》是当年乾隆盛世的产物。但随着清朝政事的衰落,在道光年间开始走向各营房的分散活动。那是因为一集合活动,东村来了,西村还没到,免不了吵几句嘴,时间长了一位族老说了话:“大伙如果心不齐,咱们就各办个的吧。”从此以后,各村就变成了单独活动的民族、民间乐队,称之为音乐会。
到晚清时期,因朝势败落,不少满族人出现了思想上的空虚和不安。于是就在清末和民国时期产生了一股趋向于求助神灵的思潮,当时在不少村出现了满洲旧俗死后半“佛事”颂经祭祀的活动(见《满朝野大观》也有此记载)。本来满族人是不“超度亡灵”的,但由于信奉喇嘛教,故有颂经祭祀的迷信活动。此时有些知识丰富的满族文人,利用唐代和东晋朝时期所流传下来的《法曲音乐》又称“法乐”,通过音乐会的形式捎带着为满族人死后吹奏办“佛事”,有时也称“佛事会”(时间不久即以停止)。经访问北京雍和宫,证实清西陵的《法曲音乐》和喇嘛、和尚、道士颂经的韵调完全不同,它抑低扬高又激越舒畅,音调谐和叙事性强。也不像寺庙音乐或颂经的音调那样沉闷单调,因此它也区别于《庙堂音乐》。
日寇占领时期,各村的音乐会活动就停止了,因而很多乐器、乐曲先后散失,吹奏技巧几乎失传。解放后,在党的民族政策光辉照耀下和“双百”方针的指导下,才把音乐会这一民族、民间乐队收拾起来。每遇农闲或节日就演奏起来,在春节期间乐队以花会的形式到各村相互拜会,增强了各村各民族之间的团结和友谊。不幸的是在“文革”期间,大部分乐器和曲谱又被毁于破“四旧”之中。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清西陵地区的各民族人民进一步增加了对民族文化的需求,乡政府筹措资金支持乐队的恢复和发展。太平峪村自制音调精准的梆笛,购置乐器,重新组织起十九名青壮年参加的吹奏乐队。农闲时学会了五支乐曲,在春节期间多次演奏获得好评。
一九八三年承德避暑山庄“清音会”曾两次来人考察了解有关避暑山庄宫廷音乐中的《导引乐》、《祭祀乐》情况和散失的线索,这项活动由当时西陵文化站站长于友武陪同协助进行。不少满族老人听说承德来了人,又是访乐的格外亲切。有的说:提起“承德”二字,就想起了老家。通过考察了解,得知当时只有五道河村梅起户、龙里华村关月坡、忠义村贾会田等八十四岁以上的满族老人能够传乐谱了。时年八十六岁的贾会田老人,虽然已瘫痪几年,但在病床上用古老的工尺字音符,谱出了《导引乐》曲中的《感皇恩》乐谱。和流传的《天下同》乐谱一并由前来考察的承德避暑山庄音乐致命人士王玫罡带走。因此说,清西陵额民族、民间音乐会是承德“清音会”的姊妹花,也是承德避暑山庄清代音乐文化遗产的另一支流。
经几度变故,在清西陵民族、民间音乐会中,还尚存着 (钅付) 钟、铜磐、钻、铛、鎉、铙、钹、钗、笛、管、笙、箫等古老的乐器,并存有两架很少见的优质云锣。过去吹奏时要“香烟缭绕叶均天”,所使用的宣德檀香炉仍在(明代文物),为我们今人提供了很多乐器实物史料。这些古乐器经当场奏赏,音色之美、音量之大是很难得的,可见这部分音乐文化遗产的可贵。
清西陵确实有很多将近失传而又丰富民间文化遗产,这也是我们国家文化财富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