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狼牙山
我小学时光是和同学们挤在一座碉楼里度过的。碉楼里面虽然很黑，但快乐一点不比现在的小学生少，现在回忆起，竟然万分怀念。读《狼牙山五壮士》这篇课文时，按照老师要求要死记硬背。“1941年秋，日寇集中兵力，向我晋察冀根据地大举进犯。······”。老师是一个严厉的老师，放学前，他会把学生一个个地叫到跟前背给他听，背不过的同学，点煤油灯也要背过，否则别想回家。那时背诵课文，多半是为了交差，理解能力相当有限，对英雄的概念也很模糊，我还依稀记得有男同学背诵着《狼牙山五壮士》，把女同学当日本鬼子打翻在地，或者找一道坎往下跳，嘴里高喊着口号。从此，狼牙山这个英雄的名字便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
时间久远，童年生活让人追忆。转眼我已来狼牙山生活了二十余年。回想起，仿佛是冥冥之中与狼牙山有约，要来这里和它长相厮守。而把我的生命之树稳稳地扎根在这里，还源于我已故的婆奶奶，一个很亲切和善的老人。婆奶奶满脸皱纹，岁月风雨在她脸上刻下深深的烙印。据老人讲，她曾经给八路军送过军粮，做过军鞋，还抬担架救过伤员。面对爱刨根问底幼稚无知的听众（我），婆奶奶讲述故事便带着感情色彩，她讲到动情处会声泪俱下，讲到高兴处会兴高采烈。她连比带划，很有画面感，仿佛看到她与同志们在抗日战场上的矫健身影。听入迷时，我会托着下巴，像小学生天真地问：送军粮时有没有受过伤？军鞋一晚上得做多少双？抬担架累不累？而这些天真的问题让婆奶奶不屑，她拿眼斜我，但是我却感觉到婆奶奶眼中的爱怜。我笑着双手抱拳，表示我的歉意，婆奶奶会拉着我的手说：“那个时候就没有一个怕字！”
那时婆奶奶已经有八十多岁了。麦秋，她喜欢把院子里撒落的夏粮粒一粒一粒拾起来装进仓；大秋，她把撒落的豆子一粒一粒拾起来装进口袋。看到婆奶奶颤巍巍地手捧着一捧粮食，如获至宝般说：“别看不起一粒粮食，积少成多，能救人性命！1942年，饿死多少人？狼牙山上连树皮草根都挖尽了，出去逃荒要饭的成群结队，那时······”听奶奶叙述过去，我会哽咽着上前去拥抱她，我会弯下腰去帮奶奶捡豆子，讨老人欢喜。我之所以敬仰革命先辈，是他们顽强的毅力深深打动了我，是他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拯救了我们多灾多难的中华名族，他们的精神像狼牙山挺直的脊梁，竖起不倒的民族丰碑！
二十多年前初次登狼牙山，也是这样的春末初夏，我徒步登上山顶，肃立烈士纪念碑前，我的泪在眼圈里打转。当时我的情感沸腾于胸。我是一个看电视剧情都会哭得一塌糊涂的人，何况是站在仰慕已久的英雄纪念碑前，耳畔响起“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国共产党万岁！”的豪迈口号，眼前浮现勇士跳崖时的壮烈场景。为一种信仰去牺牲，让日寇都为之折服、为之而跪拜的勇士，请受我深深一拜！
站在狼牙山巅，我俯视绵延起伏的群山，情感在心内涌动，心儿随着目光走，轻抚每一寸土地，轻抚静卧的石头。轻轻地，我怕惊醒安息的英魂，我怕笨拙的动作声打断英雄冲锋的号角。轻些再轻些，不要拍照不要开闪光灯，我怕光刺痛英雄流血的伤口！
我妈妈一直怪我没能到大城市生活，而落脚在狼牙山下，做个勤劳朴实的农妇，所以一直都不肯来领略一下狼牙山的风景，一直都不敢承认我的坚韧和顽强。就在今年，她老人家说要在有生之年弥补遗憾，要来我们狼牙山看看。妈妈来时，狼牙山以热情奔放的姿态迎接她老人家。恰是杏花如霞，桃花似火，李花含羞时节，老人家绷紧的神经立刻舒展开。妈妈告诉我说，她好像听到了花开的声音。看到了挺拔的山和挺拔的白杨，感觉到了一个高度。
我猜不透妈妈说的高度是什么意思。但是，母亲，山的高度不足为奇，树的高度也不足为怪，而人的思想高度是任何事物都难以逾越的高度。一个人的思想，来自他对生活的厚度，一个人的感悟，来自他对事物的理解深度。英雄之所以壮烈，是他们对祖国情感上的厚度，英雄之所以舍身，是他们对侵略者刻骨仇恨的深度，这是毫无疑问的，母亲！
2016年5月10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