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维 [复制链接]

思维

文：周宇靖

心噗通噗通地狂跳，若是没有胸腔的阻隔，我敢肯定它一定会跳出来。为什么？怎么每次都是这样？我不得不怀疑我得了一种病，这种病不知道医学上有没有确切的称呼，但是从我这个病人的感受来看，把它称呼为“众目睽睽恐惧症”最贴切——因为这种病总是在众目睽睽下才会犯。

这种病犯起来真难受，身体就像十二点要报时的大挂钟，心脏这个大摆锤在里面猛敲，浑身颤抖和不安。那思维也散了，反应也迟钝了，连周身的空气也一瞬间稀薄了，呼吸困难，恐惧紧紧攫住身心。可想而知，就这种状态下做什么事也好不了，僵化的动作外加磕巴的嘴皮，事情结束了脑子还处于缺氧状态，从嗓子眼里直冒寒气。真是尴尬至极。

接下来就是不安和自责，心里狠狠地骂自己：“笨蛋，你都说了什么？你的表现差极了，好丢人呦！”心情一落千丈。

但无奈的是这种情况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如同被施加了魔咒。痛定思痛，我决心深入病灶，一剖究竟。

“你为什么在众目睽睽下会变得紧张？”

“很害羞。”

“害羞什么？”

“怕人笑话。”

“笑话你什么？”

“笑话我不够好。”

“不够好会怎样？”

“会被轻视。”

“轻视了能怎样？”

“那是丢脸的！”

“丢脸……”

我的思维翻转跳跃，突然想起了我的奶奶。她不到四十岁就守寡了，一个寡妇带着八个孩子为了躲避村里一些人家的欺负和轻视，就搬了家。现在我的老家是在一个非常偏僻的小山沟里。奶奶的一生都非常要强和自律，她可以挨饿，可以受冻，但决不愿遭受别人的轻视，决不能听到别人的说三道四。奶奶的这一思想也深深地影响了家庭中的每一个人，并最终我们这个大家庭真的在当地得到了大家普遍的认可和尊重。所以自律、自强、要脸面是刻在我们头脑里的思想指导方针。后来我外出求学，父母的谆谆教导依旧离不开这些，不过是再次深化和阐述，并且确保这些思想足以在我身体里扎根和生长。于是我也就努力地去学习，婚前不交男友，婚姻也是谨遵媒妁之言，工作踏踏实实、任劳任怨，生活谨小慎微、小心做人。我相信父母对我非常满意。引用一位曾对我表达过好感的男士的话来定个位：我有着非常纯洁的笑！（不排除他有拍马屁的嫌疑，不过这句话我也并不受用。）

前段日子，儿子对我叨念起他班里的故事，故事里提到了一个男孩儿。那个孩子做事特立独行，可以放肆地笑，可以肆无忌惮地对别人提出不满和批评。最后儿子告诉我，他不喜欢那个孩子，也不愿意放学和他一起走，因为儿子很怕他突然高歌一曲，引来众人侧目。听到这里，我心猛然一紧，一股莫名的气恼蹿了出来，声音抬高八度呛道：那有什么不好，他敢于做自己，还有什么比做自己更好的呢？

我的思维继续漫游。

一粒树种子成熟了，它离开了母体，独自流浪。最后它找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并扎根、发芽、生长。是啊，它无论怎么努力，也只能是长成树的样子，但是因为环境已经不同，它怎么会没有多少的变化呢？只有变化才是属于这棵树的独有特征和风采啊！

而我这个已近不惑之年的人怎能靠着几代人的重复模式来活成自己？

要脸面——是我现在能感知到的世界上最愚蠢的词。人应该自律，但这个“律”是由谁来定，定成什么样的规则才能算作“律”？人应该自强，但为了得到别人的肯定而自我施压，心里是否真的舒畅？人应该要脸面，但这是发自内心的自我价值肯定，还是仅仅要依赖别人的褒贬才能给出的人生定位？

思维渐渐明朗。随心所欲不逾矩，遵从法律，依靠深入的思考去理解人生，理解社会关系，跳出腐朽的世俗怪圈，生活才能变得简单有趣。不过我的血液里流淌着祖辈的血，那些血让我获得了安身立命的根本，不该忘记，事实上也忘记不了，曾浸润在里面几十年，根本的我也改变不了多少，潜意识的牵引将是理性思考的最大障碍。但只要思考不殆，我相信终究能留下一丝清明。

现在的我极渴望有一天，思维能够自由且任性地跳出身体，它就坐在我的肩头，时不时拎着我的耳朵呼喊：“嗨！傻妞，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