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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队生活录（五） 青山有路雨无痕 [复制链接]

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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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04-11 15:26 |只看楼主

青山有路雨无痕


       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我喜欢独自坐在书桌前，点燃一枝烟，悠闲地抽着。在袅袅的烟雾中，我脑海里经常浮现出许许多多的往事，是那么的模糊，又是那么的刻骨铭心。
       偶然之间，我忽然发现自己在年轻的时候竟然躲过了三次灭顶之灾。我没有觉得后怕，只是新奇。我曾经听说过：一个牧羊人被一块从山上滚落的小石头砸死了，这可能是非常偶然的。而在我在插队短短四年多里，竟然遇到了三次，而且一次比一次更具有戏剧性。这是命里注定？是因为自己命不该绝？还是在冥冥中有神灵护佑？这到底意味着什么？每当我想起来都百思不得其解。

       第一次，那是在我们刚来到山西农村插队的时候。
       当时，北京来的男、女插队生分开两个院子住。男生住的是社员的木楼，女生住的是生产队的粮食仓库，那在过去是有钱人的四合院。
       这里的老百姓每家每户都养猪的。生产队把女生住的院子里的南房开辟出来给我们做猪舍。我们来的时候，那个南房的门窗已经被拆走了，房顶的瓦片、椽子也没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大梁和檩条还放在厚厚的土墙上。队里让我们把大梁和檩条拆下来，还要用来修缮队的场房。
       记得那还是春天，早晨的阳光金灿灿的，一点也不冷。男同学们都把棉衣都脱了，一个个穿着紧身的绒衣，争先恐后地往墙上爬，女同学们就站在庭院里观阵。
       我上了房，和同学们一起把檩条一根一根地拆下来，摆在院子里。然后，力气最大的几个的男同学把我换下来——准备拆大梁了。大梁虽然只有一根，但是有5米多长，直径有一尺多粗，非常粗重。
       两个同学站在大梁的两端，慢慢地将大梁从土坯墙上向下推，其他同学用绳子捆住着梁向下拉。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在房子上面喊了句什么，我以为需要帮助，抬脚就进了房子。就在这个时候，其他所有人都发出了骇人的惊呼。我抬头一看，只见到头上方有一个巨大的阴影在急速地向头顶靠近。
       说时迟、那时快，我什么也来不及想，本能地一侧身，感觉一阵疾风掠面，只听得“咚……”的一声巨响，巨大的木梁轰然落地，扬起了满院的尘土… …。
       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大梁擦着我的肩膀落地的，好险哪！如果我的反应稍微慢一点，重伤都不可能，必死无疑。
       那天晚上，我好几次在梦中惊起。当时我还不到18岁。

       第二次，是来山西插队两年有余的时候。
       那是我在五队当夏收“监场”的时候。我住在五队场院的场房里。
       在那个时候，可能是为了节省架线成本，山西的农村380伏的输电线都是赤裸裸的，没有外绝缘外皮，而我住的场房上空恰恰经过了四条这样的电线，我一点没有觉察。
       几天连绵不断的大雨，场房屋顶上多年失修的瓦块被雨水冲得七零八落。于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也下开了小雨，晚上没有办法睡觉，我被折腾得筋疲力尽。
       一天下午，天气终于放晴了。湛蓝湛蓝的天空给我带来无穷的遐想，也给我一个最清楚的信息：该修屋顶了！
       我找来一个长木梯，斜搭在场房的后墙上，从泥泞的草地上拔出脚来，一步步爬上屋顶。
       我俯在湿漉漉的屋顶上，小心地挪动着脚步，用一只手支撑着身体，另外一只手一块一块地整理着屋顶上凌乱的瓦片。我从屋檐一直慢慢地爬到了房脊，这个时候，小腰实在是酸得顶不住了。
       正当我想直起腰来喘口气的时候，不知道是老天慈悲还是我命不该绝，大脑中突然涌现一种不祥之兆。我停住了，两只手扶着瓦片、身体低低地俯在屋顶上，歪着头侧眼看了一下头的上方——我惊呆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出了一身冷汗！
       四根指头粗、雪亮的380伏铝制电线距离我的头上两寸的地方穿过，而我身下就是湿得透顶的屋顶。
       要是我随意直起腰来，就算电打不死我，也得打得我掉下房摔死！
       我只能仍然俯着身体，一步步爬下屋顶，全身都软了… …。       那一年我21岁。

       我感到非常奇怪的是：第三次也是发生在大雨中。
       那是我插队到了第四年的春天，大多数同学都参加工作走了，有的当了县城里百货公司的售货员，有的当了饭馆里的厨子或者小工，还有的到几十公里以外的工厂里当了工人。
       那时候，队里的男生就剩下我一个。而我却刚刚从练武功和看小说的大梦中醒来，我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走了。去哪里？我也不知道。
       从城里回来的人告诉我：大学夏天就要开始招生了，是要考试录取的。
       回想起来了，那就是后来所谓“资产阶级教育路线回潮”的阶段。在这个期间，出现了一个世人皆知的人物——张铁生。我非常“荣幸”，竟然跟他是同年考试的。  
       这个消息真像给溺水人的一根救命草，一种前所未有的求生欲把我推向了异常艰苦的读书过程。每当我回忆那个阶段，我都感慨万分，可能我再也不能承受那样的过程了。
       我从村子、大队、所有认识的人那里借来了初中、高中的课本，许多的书都是我从来没有学过的。我把这些书一本压一本地摊在我用门板做的绿色“书案”上，整整齐齐的一米多长！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怎么读法呢？
       我记得，我首先清点了一下自己可怜的知识“库存”：小学加法、减法没有问题；乘法嘛，还马马虎虎想得起来，于是我从除法开始复习了。值得庆幸的是：虽然英语单词忘得差不多了，可能是因为我跟外语有缘分吧，国际音标竟然一个没有忘记，还念得出来，这使我欣喜若狂！
       于是，我把院子的大门一关就开始学习了。除了不会做题我不得不外出找人请教，这大门一直是紧闭的，整整三个月。
       每天天一亮，我马上起来开始读书、做习题，这样一直学到天黑。当自己的学习进度赶不上的时候，晚上我还要点上蜡烛，再接着干到半夜。
       当时，我最痛苦的不是过分的疲劳，而是吃饭。
       吃什么呢？早餐就免了。中午，我把铁锅里的水烧开，把水倒进玉米面里，烫成粘粘的一堆，然后用手捏成一个面团，手一挤，面团从我的指缝里挤出来进了锅，再加把盐，这就是我的“大餐”了，而且还要留一部分晚上吃。
       就这样，我连续学了三个月，也这样吃了三个月。那没有油吃、没有菜吃的日子使我永生难忘。这三个月，我几乎学了学校里三年的东西。
       考试完了。我天天掰着手指头在算录取通知书到达的日子。
       一天天过去了，我始终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尽管我每天都往大队跑，那个穿绿色制服的邮递员总是不耐烦地挥挥手：“没有你的信！”就这样一次次把我打入失望的冷宫。
        开始下雨了。连续几天的大雨，我们村到大队的山路已经是泥泞得不能再糟糕了。我已经几天没有去大队去了，我知道，这么大的雨邮递员是不会再来给我们送信的，因为从城里到大队要走20多里的山路，太危险了。
        这天下午，我实在等得坐不住了。我戴上一顶草帽，把房东的大声劝告丢到身后，神差鬼使般、不顾一切地冲出窑洞，走上了进城的路。
        雨太大了，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附近的庄稼和小路都模糊不清，暴雨打在身边的玉米叶上，发出“啪、啪、啪”震耳的爆响。
        我一步一滑、艰难地走在泥泞的山路上，脚上的破解放鞋早被泥水浸没了，也记不清多少次陷在泥里拔不出脚来。30多里的山路走下来，我身上已经没有一寸干燥了。
        我赶到县城，天已经快黑了。我在邮局给学校打了个长途电话。幸好找到了招生老师。他告诉我：我已经被学校录取，通知书再过几天就可能到了。
        听到这以后必将改变我终生命运的消息，心里说不出是高兴和感慨，悬在我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几个月的辛苦和努力总算没有白费！我心中的感想无以名状，老天还是可怜我啊！
        那个晚上我就在城里同学家住下了。
        第二天，雨停了。当我踏着欢快的脚步回到村口的时候，我们的邻居老汉叫住我，说：你今天晚上来我家住吧？我一听愣住了。
        我走到自己的窑洞前，可怕的情景让我颤栗——窑洞塌了！
        连续几天的暴雨把我住的窑洞顶部彻底摧毁了，窑洞顶部巨大的塌方土块一直淹没了大门，也埋住了我关闭的窗口，而就在倒塌之前，我恰恰离开了。
        房东跟我说：是昨天晚上突然塌的，如果你睡在里面，肯定埋在里面了。
        我知道，这么大的雨，就算我能喊出声来，也没有人能听见我的呼救的，何况是夜里！… …
        人们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也许是比较贪心吧，虽然经历了三次“大难不死”，我并没有感到后来有什么福气，甚至没有发现给我带来什么机遇。我可能天生就是“不幸儿”吧？
        万幸的是我还活着，然后对人生有了一点体会。如果说“后福”的话，可能就是这些了。
        我不知道人是不是有命运。经历的事情多了，越来越感到冥冥中总是有人在给你安排着什么，提示着什么，甚至阻碍着什么。这是“命”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的是：人必须活着。
        人活着，无论什么命运到来，你都必须面对。不是被迫面对，就是勇敢地面对。而你此生无数次预想之中、意料之外的苦难和坎坷，赋予了你生命的灵魂、造就了你的辉煌，也正是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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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编辑贵族 最后编辑于 2019-04-11 15:3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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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国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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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04-11 20:32 |只看该用户

慢慢读，为我们展开的是另一幅生活画面。
险些触电的那一段儿三四年前我也经历了一次，情况和场景很相似。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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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北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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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04-11 20:44 |只看该用户

经历不俗，细节生动！
郞山耕云，易水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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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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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04-11 22:46 |只看楼主

慢慢读，为我们展开的是另一幅生活画面。
险些触电的那一段儿三四年前我也经历了一次，情况和场景很相似。玄！
卢国章 发表于 2019-4-11 20:32:23

             看来，早年间农村的供电线都是裸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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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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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04-11 22:47 |只看楼主

经历不俗，细节生动！
牛北耕 发表于 2019-4-11 20:44:59

     谢谢您鼓励，都是老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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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仲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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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霜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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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 T
发表于 2019-04-12 05:50 |只看该用户

插队生活真是艰难，但你都挺过来了，最后如愿以偿进入大学深造。这是好人有好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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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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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04-12 15:09 |只看楼主

插队生活真是艰难，但你都挺过来了，最后如愿以偿进入大学深造。这是好人有好报。
勾仲田 发表于 2019-4-12 5:50:38
         实际上，即使进入大学，也不过是人生道路匆匆路过的草坪，相比之下，插队生活的经历对我 益处更大，也更加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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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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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 T
发表于 2019-04-12 22:19 |只看该用户

奇险经历，丰厚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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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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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9-04-13 20:43 |只看楼主

奇险经历，丰厚人生！
文通 发表于 2019-4-12 22:19:59

        每一次险遇，都是对于我们人生的宝贵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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