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寨头惨案
（一）
十月初十这天，崔洛唐不得不背着张彤返回。因为，涞源是敌占区，城乡内外都有鬼子眼线暗哨。当崔洛唐背着张彤进入亲戚家门，屁股还没坐热乎，就有人借故进屋，假意办事。崔洛唐很警觉，就对张彤说：“俺看这人贼眉贼眼的，不像好东西。咋办？”
张彤说：“这里不可久留。更不能给亲戚添乱子。还是另找出路吧。”
崔洛唐说：“要不就返回去吧。”
张彤说：“干脆，你和春花走吧，不想再连累你俩。”
崔洛唐说：“不行，说啥也不能扔下不管。走，今晚就走，带些吃的。”
春花说：“再累俺不怕，同来同去，谁都不能丢下！”
张彤无奈地叹气，无力地点头。崔洛唐就和亲戚要些吃的。背起张彤走出来。崔洛唐太疲乏，走在山路上，晃悠起来。春花看得出，不休息怕是不能再坚持，就说：“找个背风的地方歇歇吧，天亮再走。”
深山老林，几个人垫些软草就可以歇脚。崔洛唐早累得筋疲力尽，倒地就大睡。春花多搂几把草，遮挡风寒。三个人挤在一起相互取暖。慢慢睡着。春花突然喊：“有鬼子有鬼子！”张彤被惊醒，看春花和崔洛唐睡得踏实，就不再打扰，自己眯着眼警觉地静听周围动静……
山风呼哨，寒气袭人。但两位少年依然酣睡。张彤心痛，多挡些柴草，自言自语地说：“都是我张彤连累你们啊！”说话就热泪滚滚。时间一长，张彤也就迷迷糊糊的睡。任凭山风吹拂，野鸟鸣叫，全然不知……这期间，有狐狸狍子飞奔，发现熟睡的人，被浓浓的鼾声惊吓逃去……
天明时分，山上有石块滚下，吭咔的撞击声传遍山谷，还有皮靴踏地的声音。然而，两位少年还在熟睡。张彤睁眼就见，半山腰有鬼子走动。看样子是搜索或是执行任务。显然，鬼子还没有发现这里。张彤暗暗庆幸，这些柴草起了作用，只要不动没有响声，鬼子就不会发现。张彤捏着一把汗，真怕少年此时醒来喊叫，或是手脚翻腾。张彤注视鬼子消失，才长出一口气。轻轻推推少年。崔洛唐哼一声不动。春花伸伸手脚也不动。张彤再推推，少年都醒来。崔洛唐说：“哎吆，天亮啦！”春花说：“哎吆浑身酸痛！”张彤轻声说：“少说话，鬼子刚翻过山。”
崔洛唐睁大眼睛问：“有鬼子？”立刻握紧宝铲，准备战斗。
春花说：“真悬啊！险些被鬼子踩住脑袋！”
张彤说：“赶紧吃几口，攒攒劲头。说不定还会遇上鬼子！”
三个人在河沟捧几口水。吃下干粮。勉强填饱肚子，就开始在山路上攀爬……
（二）
翻过最高的山：红牛石岭。全是下坡路，很快就走出石门。接近寨头村，三个人饿的饥肠辘辘。崔洛唐说：“俺去找些吃的。顺便看看情况。”
张彤说：“一定注意安全。”
崔洛唐说：“春花，照顾刘叔叔。”
崔洛唐摸进村边一家，房子已经烧得落架。在灰烬里寻找食物。宝铲划拉几下，还好，真有几个土豆。慌忙揣进衣袋。这时，听到鬼子打骂声。崔洛唐循声望去，倒吸一口冷气。就见鬼子在四周架好机枪，很多鬼子端着刺刀威逼人们挖深坑。这是要干啥？崔洛唐急速返回，对张彤说：“叔叔，鬼子在挖大坑！”
张彤捶一下石头，说：“坏大事，鬼子要屠杀抗日军民！”
崔洛唐说：“冲进去，和鬼子拼了！”
张彤阻拦说：“鬼子人多势众，我们不能白白送死。”
崔洛唐挠着头皮说：“找杨司令派兵来。”
张彤说：“鬼子来得突然，这是有预谋的。恐怕杨司令指挥八路军早和满城县，徐水，保定市周边的鬼子交火。我们要想法拖住敌人。不然甘河净指挥部，医院，兵工厂都有危险。”
崔洛唐说：“要不，先去老宅山，那里有个道士，暂时避一避。”
张彤点头。崔洛唐再次施展脚下功夫，趟过小河，攀上老宅山。老道士正在打坐。没等崔洛唐开口就说：“小施主，是来避难的吧！”
崔洛唐跪地叩头，说：“师爷赎罪。八路军伤员急需救治。都是为咱老百姓负的伤啊。都是那些鬼子畜生干的好事。”
老道士说：“这次鬼子要屠杀，灾星降临。小施主心胸宽广，侠义心肠。令人敬佩，就住下吧。”
安排好张彤，吃些东西。崔洛唐和春花就在山顶注视山下。这一看险些晕过去。只见鬼子松井正在审问一个女人。这个人被捆绑在一根木桩。鬼子手举尖刀砍下一个手指松井狞笑着说：“八路军在那里，共产党在哪里？”女人宁死不屈。然后砍下另一个手指。这位女人咬紧牙齿，咯嘣咯嘣爆响，双眼紧闭，好像蓄养仅存的力气……
崔洛唐大哭：“娘……！”
春花喊：“红梅婶子……！”
张彤喊：“八路军的好大姐啊！……”
道士喊：“作孽啊！……”
红梅好像听到喊声，睁开眼睛，向山上望望，然后坚定地闭眼。鬼子松井大吼：“说，不说死啦死啦的。”红梅突然张口，咬碎的牙齿飞出，就像愤怒的子弹，射进几个鬼子的眼睛。鬼子暴怒，架起红梅走向大坑。红梅高呼：“崔洛唐，娘走啦。跟着共产党八路军打鬼子！……”随后就是老谢，彭三，顺子，全子。他们被鬼子的暴行激怒了。齐声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八路军万岁共产党万岁！乡亲们，和鬼子拼啦！”然而鬼子却把几个人关起来,松井狞笑着说：“这样死太便宜，留着有大用！”
可悲的是，鬼子开始屠杀群众，机枪哒哒爆响，尖刀乱刺，不分大人小孩，是死是活，统统推进大坑，一共九个坑，每坑十二个人。上面用土石封口……一百零八个活生生的人，转眼就被鬼子埋进土里，永远离世……
红梅看着乡亲们一个个惨死在眼前，心如刀绞，大骂：“畜生！”
松井和荒井说：“红梅和这几个人先不杀，找到八路主力再杀不迟。押到房间去，严刑拷打，看他们还嘴硬！”
崔洛唐救娘心切，看着乡亲们被残酷杀害，几次晕死过去，醒来就向山下滚。都被道士阻止。几个人嚎啕大哭。这时，天空下起大雪。飞飞扬扬，很快厚厚一层。就像是老天哀悼善良的人们，又像是对鬼子的控诉……
（三）
第二天，鬼子开始包围老宅山。昨天崔洛唐的哭喊惊动了鬼子。发现山头有庙宇，断定有抗日分子藏匿。松井指挥很多鬼子狼群似的满山搜索……
道士闭目打坐，耳闻山下石头滚动，说话叫喊，皮靴踩雪发出的吱呀声。大惊失色，走出庙门偷眼一看，吓得大喊：“崔洛唐，鬼子上山！快跑！”鬼子的枪声响起，子弹飞溅。道士取出石子，嗖嗖的甩去，鬼子哭喊栽倒不少。不敢闯上山顶。
崔洛唐醒来，咬牙说：“小鬼子来吧，小爷爷正想报仇！”握着宝铲狠甩石子，鬼子应声倒下几个。
春花和张彤也加入战斗，把鬼子压制在山下。鬼子是干吆喝，攻不上来。山上的石头推下去，在鬼子身上翻滚，哭爹喊娘，死伤不少。有几个鬼子悄悄摸上来，被崔洛唐宝铲劈下，刺穿咽喉。死尸就像草捆滚下山。
整整一个上午，鬼子发动几次攻击，都失败。但是，山上的石块石子也都用光。张彤仅有几发子弹打光。鬼子嗷嗷叫着冲锋，形势非常严峻。
道士说：“你们走吧，不走来不及了！”
崔洛唐说：“师爷，俺不丢下你一个人！”
道士说：“一个即将做古之人，死无足惜。小英雄走吧！”说完，用力一推，崔洛唐被推出好远。道士大喊：“快走！”
崔洛唐背起张彤，春花在后看护，急急忙忙从暗道下山。当他们再回头时，鬼子已经冲上去。老道士赤手空拳和鬼子搏斗。凭借深厚的内功，手掌打在头上，脚踢在下身，死的死伤的伤。鬼子不敢近战。开枪射击。几杆步枪一齐开火。老道士早已抱定必死意志，临危不惧，带伤屹立不倒。收功敛气，积蓄力量。鬼子大叫围刺，四五把刺刀穿进后背前胸。这一刻，老道士拼尽全力，抱紧鬼子滚落山崖，发出响亮的大笑，和鬼子的惨叫一同响彻山谷……
崔洛唐背着张彤辗转山路，不知去哪里，感伤含泪地说：“老师傅传给俺功夫，为保护咱们，性命搭上。连他的名字都不知！”
张彤说：“老道士品德高尚，有中国人的良知和骨气！”
春花说：“等打走鬼子，咱要经常祭奠老人家！”
一路上，大雪封路，举步维艰。满山遍野白雪皑皑。去哪里躲避？崔洛唐说：“去柳树沟金矿吧。洞深保暖。”
春花说：“那里是你战斗过的地方，你说去就去.”
张彤说：“去山洞可以，千万不要再连累老百姓啊！”
崔洛唐很精明，怕鬼子尾随追赶，把张彤背进洞里，回头将脚印记毁掉。很快被大雪掩盖。金洞是崔洛唐投入智慧的地方，自然有很深的感情。这里的每一步山地都流过汗水，淌着英雄们的血泪。张彤躺在铺板上，也是感慨万千，回响和松井队长血拼的悲壮战斗场面……
（四）
夜里，雪还在下。可是洞里吃的粮食很少。老谢和顺子留下的东西不多，身上带的所剩无几。张彤的身体很虚弱，有气无力。崔洛唐对春花说：“俺要出去找吃的，你照顾吧。”
春花说：“俺和你一起去吧。路上有个照应。”
崔洛唐说：“保护刘叔叔最重要。”
春花懂事的点点头，说：“好，俺留下。你要快回啊！”
崔洛唐手握宝铲迎着雪花走下山去。但很远就见鬼子在斗店村窜来窜去。看来进村找吃的很困难。不为自己，就怕张彤叔叔暴露。咋办啊，总不能饿死山洞吧。思来想去，崔洛唐好似有了希望，在山沟地边寻找秸秆。有好多山坡地还有棒子杆儿没有收回，直挺挺的迎风摇摆。有的地里红薯枝叶团在一起，这是乡亲们逃难没及时转回家。这时正好当做食物填饱肚子。崔洛唐挥动宝铲，铲倒一片没有干透的秸秆。连同红薯枝叶捆绑一起。用宝铲挑起回金洞。带有喜悦地说：“春花，快来帮忙！”
春花说：“崔洛唐哥，你这是唱的啥戏？这些东西做啥，点火吗？”
崔洛唐撇撇嘴，说：“都说春花脑子灵活，这还看不透？”
春花醒悟似地说：“俺知道啦，可以吃！”
崔洛唐不答话，快速的分捡红署叶子，捋下秸秆外皮。春花会做饭，把红薯叶子用水洗净，在案板切碎，放锅里开始点火煮汤。不大工夫，洞子里弥漫甜丝丝的红薯味道。崔洛唐也不歇着，一只大瓷碗接在下面，拿起一根根棒子秸秆，拧成麻花样子，一滴滴甜甜的汁液流淌，十几根秸秆竟然凝出半碗甜水。崔洛唐端到张彤面前，说：“刘叔叔，喝下这碗糖水，补补身子骨！”
春花也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饭”，说：“刘叔叔，吃吧，暖暖身子骨！”
张彤喝一口，说：“真甜！”再吃一口，说：“真香！”
三个人都高兴的笑，心里暖热。金洞里驱散寒冷，生气勃勃……在此后的日子里，生活虽然艰苦，但这个金洞里依然很快乐。崔洛唐不断出去寻找食物。为张彤的身体恢复创造了条件。值得庆幸的是，有一天，崔洛唐躲在上庄子的大金坡银洞，等鬼子熟睡再摸进黄猺家，取走地窖里的粮食。谁知，外面忽然有脚步声。崔洛唐警觉的握紧宝铲，准备厮杀。外面的人却小声喊：“崔洛唐师傅，俺是老久。”还有一个人喊：“俺是崔恒！”崔洛唐惊讶地迎接，说：“快进洞子。天哪，你们还活着！”
老九操着老西口音说：“额给你说说，鬼子要杀额，额说“额是涞源人白石口的。来寨头住姥姥家。”鬼子问“你说白石口的干部是谁。你的姥姥是谁。你是干啥的？”额说：“额是给牲口看病的，祖传医术。你们有牲口得病，额也会看病。”鬼子听额口音不差。就放出来。”
崔恒说：“俺是从炕洞子钻进去，黑洞洞的，黑煤烟子呛得出不上气。俺硬是爬到烟囱口翻出去啦。溜到河沟藏一夜。多亏俺个子小！”
崔洛唐说：“好好啊，这回咱们可以一块打鬼子！”
老九说：“咋办，连家都回不去。到处都是鬼子。逃出来那天就寻找你。在山上转悠，黑夜就在这银洞里住。这会你说就咋着就咋着！”
崔恒说：“干脆黑夜进村，弄死几个鬼子解解恶气。他娘的，这个活法真窝屈！”
崔洛唐说：“咱还一起打鬼子！跟俺进村。黄猺的地窖里有粮食。咱弄走，给八路军刘叔叔吃，养好伤，打鬼子啊！”
三个小英雄一拍即合。夜黑更深，秘密摸进黄猺家。掀开一块大石板，没等崔洛唐说话，崔恒就跳进去，里面有土豆红薯，一袋子一袋子的棒子粒。崔恒抱着口袋说：“快接俺。”崔洛唐，老九一人接上一袋。崔恒背一袋，三个人趁着黑夜向柳树沟金矿跑去……
张彤的伤势得到调养，很快恢复。带领几位少年打起夜战。他们神出鬼没，专门暗杀鬼子小头目。抢走战刀手枪。一时间，疯狂的鬼子惊慌失措。死去的鬼子头目都是被宝铲刺穿喉咙。要么就是眉心中枪穿成一个洞。晚上，鬼子不敢出来，传说有几位神通广大的好汉，专门夜间刺杀……只要这把宝铲出现，鬼子是魂飞魄散……
白天，张彤和崔洛唐商议，一定要给鬼子一次痛击，给死难的乡亲们报仇。崔洛唐说：“谢叔叔教会俺们制造石头炸雷。在洞子周围打了好多石眼儿，说以后有用。”张彤看看山洞的石头，到处都是石眼儿。高兴地说：“谢辉不愧有战斗经验啊，早就料到有这一天，够神的。咱们就充分利用山上的石头，制造飞石雷。让鬼子尝尝这飞石的厉害！”
崔洛唐说：“刘叔叔，玩飞石是咱的拿手好戏，瞧好吧。只要鬼子进入雷区，漫山遍野都是飞石，一个甭想活着出去！”
张彤说：“好，多多准备飞石！”
这夜杀死几个鬼子回来，张彤说：“崔洛唐，我要回部队，报告这里的情况，调集部队消灭鬼子，为乡亲们报仇雪恨！”
崔洛唐很惊讶，但很快理解地说：“叔叔，俺们离不开您，要早回来啊！”
春花说：“有刘叔叔在，打鬼子心里踏实。”
老九说：“额以后就不当兽医，跟着八路军打鬼子，过瘾！”
崔恒说：“俺刚打鬼子上瘾，叔叔就走，哎，以后谁带着杀鬼子啊！”
张彤很感动地说：“你们先听崔洛唐的话，不要轻举妄动。这个金洞，绝对保密。这就是藏身的家！”
崔洛唐说：“叔叔，俺们都听您的。”
张彤趁着夜色向甘河净八路军指挥部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