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忆之五老屋
老屋
王文坡
如果从十岁到镇上读书，就算离开了老家，那我离开生养我的西邵村，也有三十年了。
三十年来，除了上学读书时，周末或放寒暑假，回家帮爹娘，干干田里的活，忙忙院里屋外的家务，在村里呆的时间长些外，等到了参加工作，就身不由己了，下午下班后，赶20多公里，匆匆回家看看爹娘，第二天赶个大早，就又急忙忙的返回单位，那时的家就是一个旅店。
爹娘都过世后，一年中的清明、七月十五、十月一和爹娘的祭日，是一定要回老家上坟的，但也仅是在坟前给爹娘烧个纸钱，就匆匆的赶回单位，回老家就只有在过节时，那时过节回家的念想，其实很简单，就是想看看爹娘留下的那个我居住了十多年，留有我儿时的欢笑和泪水，留有我爹娘训斥和呵护老屋。
老屋有五间卧砖平房，如果用现在的房架结构来看，主土炕（卧室）和客厅占据了两间，主炕上住的是奶奶、我、姐姐，在主炕的西侧是个小间，是爹娘、弟弟的住的地方，在这三间房的两侧，西侧是放粮食和杂物的一间小屋，按现在的说法叫储物间，东侧是做饭烧火的屋子，也就是现在的厨房了。
院子我说不清有多少平米，在村里每家的宅基地的计量不用平米用亩计算，我家里的宅基地是个八分的地方，除去房屋占的地方，院子应该有六分左右，正房门的东侧是块用砖垒的底座，上面架上去的是一个5平米左右水泥面，我们叫天地爷，这主要是奶奶和娘，在过年过节时，用来放贡品和烧香来贡天地爷，让天地爷来保佑我们一家平安，就如过年过节，奶奶和娘也给屋里的主锅灶台上贡烧香一样，虽然我们都明白清楚那是“迷信”，读了书的我和姐姐们反感这些，去劝说反遭奶奶和爹娘的训斥外，还强迫着家里男孩去磕头作揖，现在想来，在那个物质和精神都匮乏年代，奶奶和爹娘求家人平安求家人健康求家人做事顺利，对她们来讲是一件“大事”，是她们接下来下日子里的重要精神寄托，这精神寄托是不能被亵渎的，以至于天地爷的水泥桌每天都会被奶奶和娘打扫的干干净净，除了粮食，什么都不让放。
从呱呱啼哭落地的第一声起，我就在这样的一个格局的老屋生活，老屋和院子就成了我的家，这个家就如同小树的根扎在泥土里，扎在长在了我的心里，以至于我在县城里安家结婚生子后，觉得那只是是个居所，只有这老屋，院子、院墙，爹娘亲手建的，爹娘陪我们一起长大的地方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家。
想到这些，眼前会浮现出这样画面和场景：晚饭时，还在胡同里或伙伴家贪玩，被爹娘喊着回家吃饭的声音；老奶奶蹒跚的小脚，在胡同口，等着孙儿周末回家；放学回来，看到老屋屋顶冒起了炊烟，在门外就能听得见，娘被柴烟呛的干咳声；睡觉前，在大土炕上，兄弟姐妹们笑闹的踢打，被爹娘训斥着，钻进被窝里，不服气的嘟囔声；劳累了一天，爹娘身体痛的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咳嗽声……每每想来，心里就有股暖流涌过，温暖，舒适，安心。
当然，在这老屋的墙壁上，和院子里的老槐树上，还有用幼稚的笔写着的或刻着的，全世界只有几个人知道的我、弟弟、姐姐们的小名，每每看到，有时还会亲切的掉泪；还有晚上点燃小油灯，读书打瞌睡，油灯被碰倒，三屉桌烧了块巴掌大小的黑炭；也记住，贪玩晚了，爹为了给我教训，栓上了大门，翻墙时胳膊上擦破了皮，娘后悔的数落爹的声音；考试没有考好，抹泪掉泪，爹娘鼓励声，以及后来考取初中、高中、大学时的快乐……
前几年老家乡邻打来电话，说有人想买我的老屋，出的价钱很高，当时，我刚刚在县城买了房子，正是经济紧张的时候，但我还是一口拒绝了，后来他们又到县城找到我，让我说价，我请我的乡邻吃了饭，饭中我告诉为他们，如果是居住，租金我一分不收，尽管去住，但我不会去卖，我的理由是：爹娘给我留下的老屋，才让我感到有家，老屋在，我过年过节才有回家的念想。
我不知道我的乡邻会不会理解我的心境，但在我初始的生命里，这老屋，伴着我成长过程里的成功，挫折，羞辱，荣誉，幸福一点一滴，我怎舍得这见证了我童年，少年，青春记忆的老屋！虽然，如今我的老屋或许是村里最破旧的屋子，但只要有这个屋子在，我觉得我才有家，我心才有归宿。
去年过年时，我带我十岁的儿子回了趟老屋，儿子看了有种不屑，我生气地告诉他：你爹我就是从这里走出来的，这砖砖瓦瓦，刻满了我的记，没有这老屋就不会有你。
儿子还是不屑，或许在他的心里，县城那个居住的地方才是他的家，家是一个和他一起成长，有着和他记忆中的郁闷、烦忧、快乐，幸福，有着和他一起看雨落地溅起的水花，有着和他童话里“灰大狼”伙伴。
想到这里，我不怪儿子了，气也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