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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世界你曾来过之十九
二伯
爹在他们弟兄中,排行老三,上有两个哥哥,我叫大伯二伯。
大伯,自小除了看到奶奶眼含着泪朝向我仅仅听说过的、从没有见到过大伯居住的京城方向喊:“那个没有良心,不知道家里还有个娘啊……”我才意识到,在那个年代,那个神圣的、觉得距离我有十万八千里的北京,我还有一个大伯。
奶奶喊得时候,我们都不敢说话,都会躲开他,后来我邻居家的大奶奶、大婶、我娘告诉我:“你奶奶想你大伯了” 。
他们说完这句话,都深深的有一声叹息和无奈,直到奶奶去世,我也没有见到大伯回来,他长的什么摸样,我无从记起,只是在我的记忆中听说过一个我该叫大伯的人,他是爸爸的大哥,奶奶的大儿子。
二伯,从我记事起,就和我们一起生活,小时侯听奶奶说的最多的就是二伯有病,干不了重活,而我见到最多的就是二伯坐在门台阶上,卷上叶子烟,叼在口上,懒洋洋地晒太阳。我在大些时,二伯每天背着一个用本地槐树条编织的筐,在村里山坡上、沟里转来转去,后来我听邻居说是我爹找村干部给他找了个挣工分的差事,有了这个差事,二伯的病仿佛瞬间就好了许多,可邻居的大奶奶却背后指着他说:“就是一个懒,如果他成家了,有了老婆孩子,他什么都能干”。
那个时候,我不懂邻居家的大奶奶说这话的意思,反正觉得二伯除了回家吃饭、睡觉准时时,在生产队里时,每天不知道他在作什么,只是记的他对我们姐弟四个很厉害,也说不请什么原因,有时不分红青皂白总挨他的打,我们都怕他,弟弟被他煽过耳瓜,姐姐都十七、八了,他还追着、骂着要打她们,在田地里干活时,只要稍不顺他意,就会抄起手中的工具或田地里硬硬的土坷拉扔向我们。为此姐姐和爹娘多次说要和二伯分家,爹说“再不好,也是我哥,分家了,他去哪里吃哪里喝,不能让乡亲们看笑话啊,你们尽量少和他去争论什么,他就是那样了。”
长大后,回忆起爹说到二伯时的那语气,给我的感觉的是一种无奈,一种亲情血缘关系下的无奈。
小时侯在生产队里的农村,每年分到的粮食,每家每户不但都要精打细算,就算是做饭的柴火(那时以玉米桔、小麦桔为主)也常常成为家庭主妇们头疼的一件事情,秋季吹落在地上的落叶,山坡上的荒草都成为乡亲们收集用来烧火做饭的柴料。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深秋,秋风吹打窗棱呼呼地刮了一夜,娘和姐姐天还没有亮就到山坡沟里用竹杷去耧树叶,做为过冻的烧火做饭的柴料,由于夜风很大,一棵白杨树大的枝条被风刮折,娘和姐在把耧好的树叶装满,挑好慢慢的两筐树叶,顺势把刮折的枝条拉回了家,二伯那个时候,也就刚刚起床,见到那个刮折的枝条开始大骂,说他是看林的,应该把刮折的树枝送到林场,邻居家的大奶奶看不惯了二伯样子,指着他说:“你回家就知道吃,吃了就走,本来你顺脚就能割些草,弄些柴,没有柴,你吃什么,这枝条是风刮折的,又不是他们砍的,你骂咧咧的想干什么?”
二伯被邻居家大奶奶说的脸红脖粗,可他依旧不依不饶,他说这是他的事,别人管不着,娘在一边喘着气一个劲地咳,姐在一边哭着,奶奶把树枝给他拉到了林场,娘咳着进厨房做早饭,末了还给二伯碗里多打上个鸡蛋。多少年后,姐一想起这件事来,还气的委屈哭,娘在时,姐埋怨过娘,说早就该和二伯分家,而娘说:“分家,他没有家,我们不管,乡亲们笑话。”
二伯虽对我们厉害,但对外人出奇的好,小时侯,我们小孩子每年的念想就是过节、过年、赶庙会,在我记忆中,二伯是每个庙会都不落场的,可每次赶完庙会,买回的比如甘蔗、块糖、水果等,先是带到和他关系不错的一家,那家也是四五个孩子,二伯二伯叫的很亲,奶奶私下骂过二伯,奶奶说:“你个傻球,谁亲谁近,你吃谁喝谁,你都不知道,以后让琐儿他们怎么管你。”二伯嘟囔着说些什么,我听不清,往往是把奶奶说的话噎回去。有一次我见到二伯把父亲买来的米,装后背了出去,奶奶见了,叹气什么也不说,还告诉我说不要和爹娘说,奶奶眼圈红着说:“他就哪个样了,以后要孝顺二伯,他没有家,不容易”,
后来,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我们三家划了一头骡子,那是二伯和我们最为平静一段时间,姐姐们上班了,我和弟弟都在外地上学,二伯闹腾的也少了,帮助爹娘种那几亩责任田,每到秋收季节,赶上骡车,把收获的庄稼拉回家,二伯爱喝酒,爹娘就每顿饭都不缺他的酒,外人都说他比有家,有儿子都享福,他那个时候看起来也知足,只是有时家里活忙时,找不到二伯,才知道又给他不错的人家下地干活,爹什么也不说,只是有时脸色很难看。
无论二伯怎么折腾,即便是爹盖新房时,二伯把爹买来的木坨,愣是砍去了两米,还说村里房子没有盖那么大的,当时爹在外地,等他回来时,气的说不出话来,但爹在去世前,他也放不下他的二哥,爹知道对姐和弟弟来说有些难,因为他们受二伯“虐待”很难让他们忘记,爹对我说:“要善待你二伯。”
我使劲地点头
二伯病后,我把他接到了医院,姐也没有说什么,每天给二伯做饭送饭,我下班后就守侯在医院,病情稳定后,能够下地自理自己生活后,二伯要求回家,我把他送回了家,在乡亲里雇了个负责的人给他作饭,把姑姑也接了去和他一起生活,后来我听乡亲们说,二伯病后住院回家后,说沾了我们姐弟四人的光,说他有福气,而他对人好的那家,从他病后,我没有看到也没有听说过去看看他,有时自己以为“关系好的”还不如他不相来往的邻居。
二伯去世那天,是我儿子出生日子,喜悲交加,我们姐弟把二伯埋在了奶奶和爹的坟墓旁,虽然直到现在,姐姐他们每次提到他也总有怨气,可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就如每次遇到习俗,给爹娘和奶奶上坟日子,我们给二伯烧的纸钱和供奉的都一样,我明白姐他们对亲人,往往是刀子嘴豆腐心,十多年前,在二伯病卧在床时,二伯种种的不好,其实在她们一次次做饭送饭照料的细节中,已经忘记了。
只是,有时候我们姐弟四人聚在一起,提及爹娘,情不由己就会想起这个和我们生活了一辈子的二伯,提及二伯,虽然姐弟他们还有种种的怨气。
写的沉实,接地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