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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在时,朝廷按月给守陵人“兑银子”,所以旗人守着旱涝保丰收的“铁杆庄稼”,不用在土地上汗珠掉八瓣。在最滋润的时光里,富察宝娜突然冒出一句话:“花无百日好,铁有生锈时……”于是李青龙自小就常随他的阿玛提了米去风水墙以外的民人家喝酒,其实是“散粮”接济穷人。富察宝娜的忧患意识在宣统逊位后显出了分量,原先旗人们在三十三层凌霄宝殿的塔尖玩避雷针,猛然跌到十八层地狱下的煤窑里挖下水道,地覆天翻,一落千丈,吃饭都成了问题。而李青龙一家却实现了软着陆,原因就是受过他家恩惠的民人们无私的帮衬,这样才把日子一路过了下来。
富察宝娜的先见之明,决定了她在家中的主事地位。外事李青龙张罗,家事儿媳操持,她的主要工作就是盘坐炕头一边捅她的五尺烟袋杆一边思考家国未来。捅烟油的铜丝是特制的,不曲不阻,三五下烟杆便通畅,丝绦擦洗过塞入竹筒。抿口茶,稍息片刻,便把烟锅捻饱,将身子靠在被褥摞上,将烟袋锅挺到炕沿,担稳,冲窗户喊一声:“李如蛟,点烟来!”。
大伯李如虎时常被奶奶支使干这干那,加之爱好给这个传信给那个捎话,家里很少有屁股印。三叔李如豹还小,不是被奶奶抱着喝鸡蛋羹,就是在南墙根聚土为锅,之后露着小肚皮朝锅里撒尿,制造他想象中的快餐。我父亲李如蛟好静,常常隐身西厢房诵读《论语》。于是就常被富察宝娜抓差点烟。有时父亲正沉浸在孔夫子的妙思锦言中,稍一迟到,富察宝娜就说,我不给你添乱,是想让你歇歇脑子。
这一段李如豹的营养加餐减了量,不是因为他吃腻了鸡蛋,而是家里的一只老母鸡不知脑子断了那根弦,给外家去效力了。为此奶奶“咕咕”唤鸡还的旋律时常回荡在胡同里。富察宝娜知道后,说:甭喊了,兴是上辈欠了谁家,去偿债了。奶奶明里不再找鸡,暗中却交代我大伯李如虎:留心老母鸡把蛋丢在了谁家。
三天后,李如虎禀告额娘:老母鸡饿了回家吃、渴了回家喝,晚上按时回鸡窝,其余时间就沿胡同溜达,不见把蛋丢谁家。奶奶一巴掌抽过去,跟没说一样,脑子不转过呀?
李如虎受了屈,找二弟李如蛟求安慰。李如蛟道:李如虎你连一只鸡都搞不定,愧为大哥啊!老三李如豹也上来奶声奶气地凑热闹,高呼:我喝不上蛋羹,就怨你。
小弟不解大哥苦,李如虎很烦,说:你俩能耐要真的比我大,就炖了或者烧了它,少让我为这个家操点心!
老三凝望着老二,意思是问:炖的还是烧的好吃?
老二俩手掐圆,先沿着圆吸溜,之后咂咂舌。
李如豹笑了,说:放我墙根锅里……啊炖。
李如虎说:我还是认为烧的好吃。
李如豹的舌头在嘴唇上卷了一圈,斩钉截铁地说:那就……烧了炖!
人惦记吃比惦记什么都上心。李如豹果然率先发现了老母鸡的蛋巢。原来它没像富察宝娜判断的那样去偿债,而是在街口的柴垛里积攒成果,准备孵一窝子女……
老三脑瓜够使,担心两个哥哥分食,隐瞒了这一重大发现。待母鸡再次钻进产房做它的传宗接代梦时,李如豹果断而笨拙地点燃了柴垛……
大火很快将整座柴垛吞噬,烤得李如豹抱头颠出八丈远,蹲在老槐树下双手托腮,遥待火灭吃烧鸡。老母鸡没料到遭小主人暗算,死死守住它未成型的儿女纹丝不动……鸡未飞出,预示烧鸡功成,李如豹拍掌大笑,内心溢满自豪,目光饱含渴望。突然,冲天烈火中射出一个人来,此人一边狂奔,一边鬼哭狼嚎……呀,原来柴垛里有人!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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