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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当官

第一章

    如果不是那次“脱口秀事件”，穆宏业还会沉浸在当一把手的梦里，惊醒后揉把眼，却是继续他的第四任配角，而且是配给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女人。开机关会他没少数落过部下“不求上进”，可就是这样一位四十年如一日从未骂过自己的人，终于忍不住在心里鄙夷了自己一句——窝囊废！

    书记调走，乡长扶正，已然不是政界选拔任用干部的潜规则，哪怕异地使用，也会在职务上拔“半个格”的，更何况穆宏业在乡长位子上坐了八年，陪伴了三任书记。八年，一场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都打胜了，八年，小媳妇也快熬成婆婆了，八年，瞎子抡大鞭也该抽到他了！

    书记走了三个月，党政统归他管，即使原来不往眼里夹他的乡人大主席侯德海如今也主动给他递烟，芝麻大的事也要跟他汇报一下啦！其他的班子成员更甭提，从天亮到天黑，你来我往地围着他打转转，有事进来请示，没事也要推开门问一声：没事吧？！

    一般工作人员自不在话下，除了计生办的统计员吴娜娜请病假没上班外，没有一个不在谨小慎微地干工作。即便如此，侯德海还是不忘在机关会上敲打大家：“非常时期，希望大家提高政治敏感性……”他鼓着猪泡眼扫视一下会场，突然问：“吴娜娜的病好了没？”

    白白胖胖的计生办主任苏玉敏从后排晃起来，说：“好屁！”

    人们哄然一笑，把头扭向她。苏玉敏是乡大院最敢说敢干的女炮仗，用她的话说就是“我怕的人还没出生，想出生我也得给他娘结扎啦！”

    穆宏业耳东耳西的听说吴娜娜跟才调走的许书记“有一腿”，但没把握确定他们的关系深浅几许。如果是真的，骤然分别，吴娜娜肯定落落寡欢，在工作热情乃至情感寄托上需要重新定位，兴许许书记给她许过什么诺也未可知。也可叹，二十几岁的大姑娘，没在感情漩涡里游过泳，头回下水扎猛子，呛水憋气揪不住解脱的稻草也该理解！想至此，他插话道：“财政所买点营养品，苏主任代表领导班子成员和全体工作人员探望她一下！”

    才坐下的苏玉敏又戳起来：“顺便我也歇几天，成不？”

    侯德海皱皱眉，刚要说“不”，突然话锋一转：“有事跟穆乡长请假。下面，根据穆乡长的指示，我把这次去县里开会的精神传达一下，这次会议的主要议题是：羊下山……”

    接到县里召开乡镇汇报会的通知后，穆宏业骤然兴奋起来。

    虽说乡长是政府一把手，但相对于平级的书记来说，自己实际上排行老二。在工作思路上，书记戳根杆子，你就得顺杆爬，定了调子，你就得当曲吹，即使有不同意见，也得在大方向不偏的基础上适当完善。这个“适当”就是让你收敛个性、掩藏智慧，做认真贯彻的老黄牛、具体抓落实的突击队长。

    他调到长峪乡陪伴的第一任书记姓郭，郭书记是从县委办公务员熬到县委办副主任后，直接空投到乡镇任一把的，属于“到基层锻炼”。缺乏基层工作经验不等于不懂行政套路，长期在县委机关“陪王伴驾”毕竟站位高、讲策略。经过入村调研深入座谈反复研究，他得出的结论是“长峪乡地处偏僻、环境恶劣，不宜创造性开展工作。”他说当年作为抗日主战场的石屏县，日本鬼子也只到过长峪一次，还是追击几名八路伤兵，甚至擅于在敌后放手发动群众、创建稳固根据地的八路军也未曾在此安过营扎过寨，为什么？根本原因就是长峪沟深谷长，难以生存！进出只有一条小路，还是羊肠子拧麻花，进来容易，出去难免就中埋伏……因而，上边安排什么咱干什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在这个思路指导下，长峪乡的工作顿然别开生面，只要上边有部署就快马加鞭抓落实，只要上边没动静就留一半人员值班，另一半回家休假。当然，所有工作人员必须遵循一个原则：保持通讯畅通，确保做到招之能来、能干，放之能走、能歇。如此高超的领导艺术自然令全体机关干部皆大欢喜，有工作撒欢似地干，干完了抹抹嘴就分头回家！如此，长峪乡的机关干部成了当一天和尚就撞一天钟、不当和尚立即脱袍还俗的逍遥自在官。结果这位书记很走运，上级看他完成任务及时、扎实，又考虑到艰苦环境下他团结带领一帮人苦干实干着实不易，三年期满就调他到县直部门任职去了。

    穆宏业还没来得及向这位书记表达无限敬意，还没来得及把陪伴心得系统总结，就直眉瞪眼地迎来了第二任书记。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