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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志神汤
道光十二年(公元1832年),山西介休县拔贡顾琴舫进京会试。穿娘子关,越摩天岭,渐至直隶境界。马蹄得得,挂铃脆响,顾琴舫揽缰在手,意气风发。沿途览群山之巍峨,涧水之激越,胸襟豁朗,壮志陡生。及至下得畿辅重镇——紫荆关,便觉山水毓秀,川平水缓,心气也舒展了许多。
近午时来至西陵禁地——龙泉峪华盖山下(现慕陵南),遥见宫殿飞檐斗拱,掩映在参天蔽日的松柏之间,偶有绿营兵和守陵人悠闲而过,却不闻鸡犬鸣吠之声,透出一派静谧安详的肃穆气象。顾琴舫勒紧马缰,小心地将马引向路边,放慢行速,生怕在这皇陵帝苑惹出些许是非来。
忽有女人的叫骂声传过来,顾琴舫不禁回首眺望,但见从大圈(慕陵营房)的村口跑出一个老妇人来,一路跌跌撞撞,跟头把式的只顾往前跑。老妇人的后面一个年轻女子挥舞着一根鸡毛掸子,步履轻快的在后面追赶,边跑边不住地叫骂:“小蹄子……看我不捋直了你……你还跑……给我站住……”追至大路旁,年轻女子终于将老妇人追上,不由分说,拽住裙带,照定她的背部就抽了一掸子。老妇人“哇哇”哭着,拼命挣脱。年轻女子边打边嚷:“说你不听,说你就跑,紧吃紧端,都快气死我了……不打你?你是不长记性啊!”边说边抽,直打得老妇人在地上滚来滚去,连连告饶。
立马路旁的顾琴舫见此情景义愤填胸,忍无可忍。都说满人重礼节、尊长幼,此情此景不就是下犯上、小虐老吗?我久读孔孟之书,深谙程朱之礼,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岂能坐视不管?此地人虽皇室亲支近派,也一样是大清的臣民,这般有失风化就该抱打不平,论上一个公理!想至此,顾琴舫飞身下马,一手按定腰下佩剑,一手拎着马鞭,大步跨过去。
“住手!”顾琴舫高喝一声,立定在年轻女子面前。
年轻女子怔一下,垂下手中掸子,忽忽地喘气。顾琴舫躬身扶起老妇人,帮她掸去身上的尘土,关切地问道:“老人家,伤得厉害吗?何故惹小人们生气,以至招来毒打?”老妇人依旧抽泣,怯怯地立在一旁,不敢言语。顾琴舫见老妇人吓成这个样子,扭身对年轻女子正色道:“虐打老人,天理何在?良心何在?我虽一介书生,也豁得出不要功名了,今日我要与你见官,评上一个公理。”
年轻女子皓齿微露,嫣然一笑:“先生,这孩子不听老人话,每回让她吃药都嫌苦,跺着脚往外跑,你说气人不气人?!看先生也是个知书达理之人,你说,孩子不听说,我这当奶奶的往狠里管管,还错啦?!”
顾琴舫揉揉眼,愣愣怔怔地瞧瞧年轻女子,又揉揉眼,直勾勾地看看老妇人。什么?老妇人是年轻女子的孙女?
那老妇人擦把眼泪,委屈地说:“先生啊,我奶奶净瞎勾兑些药让我喝!”又冲年轻女子道:“奶奶,那是什么破药啊——黄汤绿沫,又苦又涩。我们没病没灾的,净瞎折腾人。”
年轻女子一瞪眼:“混帐,你瞧你那脸,又黄又黑曲皱褶,你瞧你那眼,又浊又昏老花眼,你瞧你那头发,又白又干分叉叉,你瞧你那腰,又粗又硬驮成弯,哪象个刚六十的人哪!还没奶奶结实硬朗呢!怎得不叫病不叫灾?这叫未老先衰!病因就是‘气机郁结,帝心无辅’,如不早治,等不到九十你就得……唉,黑发人送白发人,真让我这做老的……伤心哪!”
老妇人见奶奶真得伤感起来,便扑过来撒嗔:“奶奶,瞧您,我这不是跟您练腿劲呢吗!回去我喝,我喝还不成?!可别当着外人,再把我们这些孩子们的丑事都抖落出来,多羞呀我们?!这么着,您不能偏心眼,回去也得让我姐姐喝,她比我大您就不管她啦?”
年轻女子笑了:“这孩子,还咬忌人呢!行,今儿你姐儿俩谁也跑不了,都得给我喝,要不然……”他抖抖手中的掸子:“还得挨抽。”说完“咯咯”笑起来。
于是,老妇人搀着年轻女子的胳膊“奶奶长、奶奶短”地说说笑笑回了庄子。
顾琴舫直楞楞地戳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莫非遇到神仙不成?这守陵人就是与众不同,我刚搭个边就遇这么档子蹊跷事。不成,我得搞个明白。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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