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天涯客 - 2016/6/9 22:35:57
一
公元二0一五年二月二十六日(农历乙未年正月初八),刘三狗溺水而死,享年三十三岁,未婚单身。
刘三狗死了,溺水而死。
刘三狗死了,掉进河里溺水而死。
刘三狗死了,掉进他母亲投河的那条河里溺水而死。
刘三狗死了,一个人走路时不小心掉进他母亲投河的那条河里溺水而死。
刘三狗死了,喝醉酒后一个人走路时不小心掉进他母亲投河的那条河里溺水而死。
刘三狗死了,晚上跟一群单身小青年儿喝醉酒后一个人走路时不小心掉进他母亲投河的那条河里溺水而死。
“土反其宅!水归其壑!”“草木归其泽!”刘三狗回到了他最终、也是任何人最终都要去的地方。
刘三狗死了。他悄悄地走,正如他悄悄地来,带着他的自由与幸福,带着他的快乐与潇洒,带着他的梦想与追求,飞向了遥远的天国,梦中的天堂。
刘三狗的确是喝醉酒后自己一个人走路时不小心掉进他母亲投河的那条河里溺水而死的,这一点没有任何的质疑。
刘三狗的尸体,是在第二天上午八点多的时候,被一个村民发现的。尸体被打捞上来之时,身上还仍然带着淡淡的酒的醇香,脸上还挂着扭曲的微笑。由此,人们判断,他,是在喝完酒以后走路时不小心跌落河中溺水而亡的。
经过一番广泛深入地调查,众多的线索也证实了这一点。村东五里外一公路边饭馆的老板证实:昨天晚上,刘三狗曾和一群附近村的单身小青年儿在他的饭馆里一起喝酒,一直到晚上十点多钟才离开。跟他一起喝酒的那帮单身小青年儿证实:他们昨晚十点多钟从饭馆喝酒出来之后彼此分开各回各家,刘三狗是自己一个人走的。昨晚一个在附近砂石厂干活干到十一点来钟才回家的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证实:昨晚当他走到距离那条河的大桥大概还有十多米的十字路口时,曾看见酒气熏天走路晃晃悠悠的刘三狗,还曾跟他说过两句话。发现尸体的那村民证实:他是在第二天早上八点多钟去往地里看自己庄稼时,在距离河大桥的水流下方二十多米,河帮上长有一棵小树的拐角死弯处,发现刘三狗的尸体的。
总之,一句话,一切的证据都充分有力地证明,刘三狗是喝醉酒后自己一个人走路时不小心掉进他母亲投河的那条河里溺水而死,与任何谋害他人性命的凶杀案件无关。
刘三狗死了,留下了一个六十八岁白发苍苍体弱多病的老父亲,还有一处刚刚盖好的二层楼。
《礼记》曰:“死而不吊者三:畏,厌,溺。”饶是如此,昨晚上那些和他一起喝酒的单身小青年儿,还有村子里其他的那些单身小青年儿,还有村里的不少乡亲,都赶来,都是个眼泪汪汪,戚戚楚楚,悲悲切切。
他那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六十八岁的老父亲更是个嚎啕大哭,哭得是悲痛欲绝,要死要活,扯心裂肺,地动山摇。
“生者且偷生,死者长已矣。”众人都过来劝,还是“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吧!
老爷子一挥手,说了句:“拉出去埋了吧!”
不禁想起吕蒙正的《破窑赋》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蜈蚣百足行不及蛇,家鸡翼大飞不及鸟。马有千里之程,非人不能自往。人有凌云之志,非运不能腾达。文章盖世孔子尚困于陈邦。武略超群太公垂钓于渭水。盗跖年长不是善良之辈。颜回命短非凶恶之徒。尧舜至圣却生不肖之子。鼓叟顽呆反生大圣之儿。张良原是布衣。萧何称谓县吏。晏子身无五尺封为齐国首相。孔明居卧草庐能作蜀汉军师。韩信无缚鸡之力,封为汉朝大将。凭唐有安邦之志,到老半官无封。李广有射虎之威,终身不第。楚王虽雄难免乌江自刎。汉王虽弱却有河山万里。满腹经纶白发不第,才疏学浅少年登科,有先富而后贫,有先贫而后富,蛟龙未遇潜身于鱼虾之间,君子失时拱手于小人之下,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长,水不得时风浪不平,人不得时利运不通。
……”
二
刘三狗出生于一九八二年五月二十八日(农历壬戌年闰四月初六)。
刘三狗出生时,他的父亲已经是三十五岁。
在这乡下农村里,人们结婚早,生孩子也早。那些好找媳妇儿的,往往在二十二三,刚过法定结婚年龄的时候就结了婚,等到了三十来岁,就已经是有两三个甚至三四个孩子了。
刘三狗之所以在他的父亲这么大的年龄的时候才出生出来,既不是因为是在他的上面早已排了好几个哥哥姐姐,自己次序有些靠后的缘故,也不是因为他的父母甘愿响应党的晚婚晚育号召,不肯早要孩子,更不是因为他的父母当中,有一方或者双方有疾病,导致了自动的晚婚晚育。而是因为他的父亲三十三岁以前一直光棍儿单身,那时,他母亲还没有来到他父亲的身边,还没有跟他父亲同屋而居同床而眠,他的父母还没有做那种男女欢爱之事,自然也就无法有他的出生了。
刘三狗的父亲叫刘老敢。刘老敢在三十三岁以前一直是打着光棍儿,直到三十三岁那年,才娶了个从四川买来的媳妇儿—刘三狗的母亲。
刘老敢在三十三岁以前一直打光棍儿,那是有一定原因的。
那时候,光棍之所以会成为光棍,无外乎三点:一是有政治历史问题。或者家里阶级成分高,或者本人有政治问题,无人敢嫁;等到阶级成分不足为惧,政治问题不成为政治问题的时候,早已成了让人望而生畏的大龄青年;二是家里穷。没钱盖房子,没个好房子,一大家人挤在风雨飘摇的老屋里,随时有可能房倒屋塌,同归于尽;三是身体有问题。长得太丑,相貌对不起观众,甚至身有残疾,遭人厌弃,正常女人不愿嫁。
话说对于刘三狗的父亲刘老敢来说,虽说没有潘安之貌,赶不上刘德华周润发,但至少也算是个高大帅气,更谈不上有残疾。这刘老敢年轻的时候没能够找上女人,直到三十多岁还打着光棍儿,是与第三个点无干的,主要是由于前两点的原因,一是有政治历史问题,二是家里穷。
首先是因为有第二点,家里穷,没钱没房子,跟父母住在一处连遮风挡雨都困难的三间破房子里。后来是第二点再加上第一个点,家里穷又加上本身有政治历史问题。
刘三狗的父亲刘老敢的年轻时代,是在那“十年文革”时期度过的。
刘老敢在家里是个独生儿,刚步入成人青年的时候,家里很穷,与父母一家三口住在一处有着三间风雨飘摇简直无法遮风挡雨的破屋子里。
在那个时代,虽说这大小报纸上登,大小喇叭里喊,“宁要这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这上面也一再跟人们反复强调,要安贫乐道,“君子固穷”,但是,这乡下农村里的那些女人们,在找对象的时候,才是不听那一套,根本不给你论那些安贫乐道“君子固穷”之类的道理,就是个嫌贫爱富挑肥拣瘦。
等刘老敢过了二十二岁法定结婚的年龄到了该说亲的时候,由于家里穷,没钱没房子,没有女人看得上,没有女人愿意嫁,转眼就到了二十四,竟没有一个肯来说亲保媒的。
于是,这刘老敢便着了急,想起了邪法子,玩起了邪招子。
由于想尽快改变家里的贫穷状况,赶紧娶上个好媳妇儿,就在一九七一年的夏天,这刘老敢,竟是挨不住寂寞,受不得贫困,做不到安贫乐道,做不得“君子固穷”,头脑发热,胡思乱想,异想天开,竟然拿着从别处买来的几斤棉花倒腾到本地的集市上来卖,明目张胆地搞起了投机倒把来。那时候,也正是政治观点叫得山响破坏分子抓得特凶的年代,这刘老敢还真就这么不走运,先是给那些戴红袖标的人给抓了,后是给那些法院的人给判了,再后又是给那些劳改所的管教给关了。没想到,这一关就给关了五年,等他从那劳改队里出来的时候,父母已是双双含恨而亡,家中只剩下一处荒荒凉凉破落不堪的院子和院中三间即将坍塌的房子。
刘老敢大哭一场,在街坊四邻的帮忙下,扫把扫把荒凉不堪的院子,收拾收拾即将坍塌的房子,开始了自己一个人的独立生活。
有了此次的“教训”,刘老敢再也不敢乱说乱动,只能是安贫乐道,“君子固穷”。
而此时,对于这刘老敢来说,不仅是家徒四壁一贫如洗,而且还有了政治历史问题,五年劳改的污点写在那里,那些姑娘们更是不肯嫁给他了!
那个时候,这地方从四川,云南,贵州等南方地方买媳妇儿的事也是有的,每村都有几个来自这些地方的女人。有从人贩子手里买的,也有是自己家人甚至自己本人亲自过去买来的。
但是,对于刘老敢来说,一者是没有钱,在这家徒四壁连个耗子都能饿死的家里,哪里有钱去买那南方女人做媳妇儿!再者就是,有了那五年劳动改造的“经历”,早已是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哪还敢乱说乱动?于是,也就只能是接着自己干靠打光棍儿。
时间好不容易熬到了改革开放以后,熬到了一九八一年。
改革开放以后,通过包产种地搞了几年,刘老敢不仅能够填饱了肚子,而且手里还有了点积蓄。俗话说得好,饱暖思淫欲,刘老敢吃饱了肚子手里又有了点闲钱,就又开始打起了找女人讨老婆的主意来,但是,就像眼下他的这种情况,他的这种年龄,要在这本地找就算是没一点儿希望了。于是,刘老敢来了个单人闯四川,从那边把刘三狗他妈买了过来做了自己的老婆,后来这才有了刘三狗的出生。
刘三狗的母亲叫李桂花,是个地道的四川人,比刘三狗的父亲刘老敢小上七八岁,虽说是他父亲刘老敢花了钱从四川买来的,但却也不是那种就是生生死死不乐意,硬是给掐着脖子按着脑袋才鬼哭狼嚎地跟男人拜天地的那种,倒也是个心甘情愿,虽说二人年龄上差了有七八岁,过来跟刘老敢结婚以后,也就跟着刘老敢踏踏实实认认真真地过起了日子来。
刘老敢心地善良,不是像有些个人一样,不把人家南方女人当人,当狗当猪一样,任意地虐待,而是把李桂花当成个宝贝儿一样,呵护有加。而且,刘老敢对那四川老婆李桂花也挺放心,把家中的一切经济权都拱手交给了她,把家里的一切票票蹦儿蹦儿都交到了李桂花手中,让她掌管财权,打理家务。那李桂花也是不负厚望,不仅不藏私隐瞒,而且还不乱花胡花,一毛一毛地积攒起来。这刘老敢觉着有了奔头,他那四川老婆李桂花也觉着挺有了希望。因而,虽说二人这段婚姻是买卖的性质,但实际上跟正常的婚姻也没有什么两样,甚至好过一般正常的婚姻。虽说两个人年龄差了有七八岁,但是确实是一对幸福的大夫小妻”忘年恋”。二人男欢女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柴米油盐,家长里短,倒也过得惬意。
在一年多以后,一九八二年的夏天,他们的儿子刘三狗降生了。
刘三狗的出生,刘老敢中年得子,自是欢喜的不得了,把这儿子宝贝的不得了。在这地方,有个说法,就是,给孩子起个难听的名字好养活,刘老嘎就根据这个说法,给他儿子起了个名字,叫刘三狗。
刘三狗不仅是被父亲刘老敢看成宝贝儿,也被那母亲刘老敢的四川老婆看成了心肝儿,放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刘三狗成了家里的掌上明珠。
刘三狗的出生,给这个家庭本来平静幸福的气氛上又增加了快乐。
三
刘三狗在家里被父母宠爱,奉若掌上明珠,颇受看重。然而,在外面,到了外面的小伙伴们中间,可就大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刘三狗的童年,是在周围众伙伴的歧视侮辱中,窝窝囊囊地成长起来的。
那时候,在这乡下的农村里,那些从南方买媳妇儿的人们和他们买来的媳妇儿,是很有些让人看不起受人歧视的。
前面已经说过,那些从南方买媳妇儿的人,不是个家里穷得叮当响的,就是个有历史上有问题的,要不就是个长得丑陋不堪甚至有残疾的。所以,这些人在这人群之中自然就低人一等。而那些被买来的南方女人,一说是让人给花钱买来的,自然也是个低人一等。这些被买来的南方女人常常被这本地人们戏称为“四川侉子”“云南侉子”贵州侉子”等。
刘三狗的母亲李桂花是个地道的被从四川拿钱买来的“四川侉子”。
刘三狗的父亲刘老敢,不仅是从南方买媳妇儿的人,而且还是个曾经坐过五年牢狱的有案底的人。虽说到八十年代初期,那些个所谓的“地富反坏右”等“黑五类”分子们大都已经给摘帽平反扬眉吐气了,但是这一点却没给这老敢带来任何的有利影响,因为上边说了,人家那是政治问题,他这是经济问题,两码子事,不相干,虽然现在不说这投机倒把的事了,但是,要是让他跟那些个所谓的“地富反坏右”一类的“黑五类”一样地平反昭雪,也是万万不可以的。于是,这刘老敢照旧还是个有过五年牢狱案底的劳改犯。
这俗话说的好,打狗看主人,打孩子看父母。家长要是在外面光气,那家里的孩子在外面也就硬气,家长在外面窝囊没地位,那孩子自然也就在外面受人欺负。
这刘三狗,不仅有个被从四川买来的“四川侉子”的妈,还有个曾经坐过五年牢狱的劳改犯的爹,因而,在跟村里的小伙伴一起玩的时候,刘三狗就成了那些伙伴们取笑嘲弄的对象。那些小伙伴们戏谑地叫他“四川崽儿”“劳改崽儿”。在这群人里面,其中欺负他最厉害的,就数那比他大着三岁的村支书家的儿子叫李大胆儿的。
为此,刘三狗的父亲刘老敢很是恼火,也曾经找过几个欺负自己儿子的小孩儿的父母,去跟他们讨说道,甚至亲自还找过好几个小孩儿,但是,怎奈这些家长也就只是个表面上应付应付,背地里哪个肯对自己那“宝贝心肝儿”痛下打手。再说了,这些家长们压根儿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没把那刘老敢的话放在心上,更没把刘老敢放在心上。结果,这事儿是怎样还是个怎样。刘老敢连续找了几次,人家就有点不耐烦了,跟他说,不就是这小孩子们玩儿的一点点事情吗,至于那么认真吗,非要那么小题大做的?!
然而,在这后面,刘三狗挨欺负受辱骂的事,却是一再发生,从来没有停止过。
到了后来,就连刘老敢自己也觉得,老是个这样子去找那些家长和孩子们,也是有点太那个了。
以后,每当再有此类事情发生,刘三狗哭着回来时,刘三狗的父母也只能是在那里拿上点好吃的东西把他哄上一哄,此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刘三狗在他幼小的童年时代,是在一群玩伴的嘲笑与侮辱中慢慢地成长的。这些,也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那时的刘三狗,觉得很是个窝囊。
四
刘三狗这种窝窝囊囊受气的状况,到了他上小学的最初几年依然是如此。
转眼时间到了一九八九年的夏天。那年,刘三狗七岁,到了该上学的年龄,刘三狗就跟其他同岁小伙伴们一样,背上书包一起去了小学上学。
在小学最初几年,刘三狗依旧是没有摆脱那种遭人鄙视受人欺负窝囊受气的状况,不过这次让他感到窝囊受气的,不仅仅是那些同学伙伴,还有那些老师们。
话说中国的教育,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初的时候,那是在世界上都排得上名次的落后的教育。尤其是在这乡下农村里的小学,不仅是硬件设施落后得要命,几乎是每个村子里最差的建筑的校舍,外加上一根粉笔两本课本几十张瘸腿少板的桌子;而且最要紧的是这学校的“软件”,这师资力量,这些教学的“老师”们老师的素质,,也是实在是有点凑合。
那时候,在一个乡下的小村子的学校里里,一般除了有一两个个上过正规学校,吃着国家的商品粮的正式“国办老师”以外,其余的大都是那些吃着农村的农业粮的、兼有教师与农民双重身份的“民办教师”或是“代课教师”,而这些兼有教师与农民双重身份的“民办教师”或是“代课教师”的“民办教师”或是“代课教师”的地位与身份的取得,也往往大都不是通过什么正规渠道的考试,凭着择优录取的正规程序而取得的,而往往是通过村里面的干部、或者有头有脸儿的人的强力推荐而取得的。而这些兼有农民与教师双重身份的“民办教师”或是“代课教师”们本人,也往往都是那些村干部的家属子弟或者跟他们沾着关系的人们,再或者是本村那些说话有分量的人的家属亲戚们。
这些人,之所以能当老师,不是靠的是文化,靠的是知识,靠的是素质,而是靠的是关系。自然,在他们的心中,这关系才是最为重要,因此,他们最懂得该是怎么看关系,该是怎么巴结关系,该是怎么讨好关系。
这些老师们,也一个个把这种人生的态度,做事的风格,统统带进了日常的教学中,带进了对孩子们的日常管理中。
而且,在那时候,在这乡下农村学校里,不仅是那些吃着农村的农业粮的“民办教师”“代课教师”们的工资来自于农村向农民征收的“三提五统”等,就连那些吃着国家的商品粮的正式“国办老师”的工资,也有一部分来自于农村向农民征收的“三提五统”等。也正是因为如此,那时候的乡下农村学校,虽说表面上是独立自主的教学单位,其实在很大程度上具有着依附于村子里的领导机构的性质。
那时候,只要是哪个村的村干部,对村子里的学校不高兴不满意,或者说是对村子里的学校的哪个老师不高兴不满意,就可以拿着这征收“三提五统”的事来说事,给你来个罢收,这样一来,学校里的那些老师们的工资就有可能要被拖欠。于是,迫于这种压力,这上面的教育主管领导也不得不出来对这学校里相关的事件的“责任人”做出个态度来,进行“训诫”,甚至来点“处罚”,所以说,那时候的农村学校里,到处都弥漫着这种乡村干部“领导”学校的影子。
这种影子,也直接地影响到了这些学生在学校的地位和待遇的问题。
正因为是如此,那时候,在学校里,那些村里干部及沾亲带故的人的子弟和那些在村子里有头有脸说话管事的人的子弟们,不仅是在学生之中专横跋扈趾高气扬成为大哥小霸王,而且就是在那些个老师们的眼里,也是个不敢轻易的招惹,也是个给高看一等。这些人,闲来没事的时候,时常会受些老师们的莫名其妙的表扬与鼓励,即使在淘了气做了坏事有事的时候,也总是受到老师们的比较轻微的批评,或者是干脆受不到老师们的批评,更谈不上处罚。
相反,而那些没权没势老实巴交人家的孩子们,则在那些老师们的眼里,却是总是低人一等。平常时候的那些表扬和鼓励是基本上不沾边的,而且若要是一旦有点儿事,虽然是跟在一边打个混儿或者是做个从犯,也总是会受到最严厉的批评与惩罚,而相反,那些主犯们反倒是可能“逍遥法外”。
在学校里,刘三狗自然是属于这后一类的。因此,刘三狗最初的小学生活,依旧是经常遭到那些孩子们鄙视欺负,在嘲笑与侮辱中度过的,而且,在这看不起鄙视他的人中,还有他的老师们。
那时候,刘三狗周围的那些孩子们,还是时常叫他“四川崽儿”“劳改犯崽儿”。最初,刘三狗也为这事去找老师告过几次状,但是那些老师们,也不过是对他稍稍地安慰上两句,然后再对那些乱叫他“四川崽儿”“劳改犯崽儿”的学生稍稍轻描淡写地说上两句而已。到了后来,干脆就有点说也不想说了,找上两句辙敷衍了事。而这些人下去以后依旧恶性不改,还是时常地那样叫他。一看这状况,这刘三狗也就心灰意冷,状也不告了。
面对这种情况,刘三狗感到很是窝火,觉得很是个窝囊,但是也是个无可奈何。谁让自己有个“劳改犯”的爹,有个“四川侉子”的妈,没能摊上个有权有势有头有脸儿的父母呢。
不过有一点值得庆幸的是,毕竟这时在学校,已经是以考分和成绩论英雄的时代,好歹这学校里还是把学生的学习放到了至关重要的位置。对于一些老实人家的孩子,总算是可以通过优秀的成绩和高的分数来赢得老师的青睐。
那刘三狗,看看靠着自己的父母家世事不行了,没有办法,也只能是个靠着自己的刻苦努力学习地搞好学习成绩考个高的分数来赢得老师和同学们的尊重与表扬了因此,在整个小学六年的时间里,刘三狗一直是保持着全班第一的状态。为此,他也确实因此而得到了老师和其他同学的不少的尊重和表扬。
当然,刘三狗这种遭人鄙视受人欺负的窝囊受气的状况,也不是在整个小学阶段都是这样的。时间到一九九一年的时候,就有所改善了,尤其是到了一九九三年,他上了四年级以后,也让他着实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风光无限,什么叫人前显贵的滋味。
五
再说那刘三狗的父母刘老敢夫妇,自打结婚以后,一直是不闹腾,不折腾,踏踏实实过日子,一心一意奔着自己的梦想而努力,辛辛苦苦地挣钱,省吃俭用地攒钱。
夫妻二人,不靠天不靠地,也不靠别人,独立自主,自强不息,艰苦创业,齐心协力,共同奋斗。刘老敢,凭着那股子不辞辛苦的勤劳劲儿,再加上当年搞投机倒把的脑子灵活劲儿,先是在自己包产地里踏踏实实地种好庄稼,接着又嫌自身力气不够使,主动跑去找干部多承包了些土地,扩大种植。后来,又在村子里率先另辟他径,种起了西瓜;再后来,又是一边在自家包产地里种西瓜,一边抽时间跑外面倒腾着贩运卖水果,一年从头到尾地不闲着。还有那刘老敢的老婆“四川侉子”,不仅家管理得好,家务打理的顺顺畅畅,精打细算,省吃俭用,而且也更是个不闲着,除了照管家务以外以外,还在院子里养起了鸡养起了鸭养起了猪养起了羊养起了兔子,每天起早贪黑,勤勤恳恳。
就这样,经过十年自强,十年发愤,十年积聚,“出不敢奢,入不敢侈,”“食不重味,衣不重彩,”刘老敢一家的经济状况不断地发生着变化,最后终于实现了质的飞跃。
在一九九一年上,刘三狗的父母刘老敢夫妇盖起了村子里最为漂亮的五间出厅带廊的大瓦房。这一下子,可是在村子里有点震了,让人们有些刮目相看了。
然而,这更为让人们震的,更为让人们刮目相看的事还在后头呢。
在一九九三年夏天的时候,刘老敢一家竟然拿钱投资在村子里办起了这村子里第一家私人加企业—“刘老敢针织厂”。
这一下,全村的人算是彻底地给震惊了,人们对刘老敢一家更是个刮目相看,简直是有些仰视了。
俗话说得好,贫穷站在大街没人问,富贵远居深山有远亲。平日里,那些个八个眼儿都看不上刘老敢一家的人,一看到这情景,立刻是转换眼光改变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再是鄙夷轻蔑地看待这一家,而是对他们毕恭毕敬起来。
于是,再也没有人叫刘三狗的妈“四川侉子”,而是恭恭敬敬地改称她为“老板娘”。
而对于刘三狗的那些同学伙伴们,也在其家长和老师们的严厉呵斥下,没人敢再叫他“四川崽儿”,“劳改崽儿”而是客气地称起了他“少老板”或者是“刘家少公子”,就连他那难听的刘三狗的本来名字,也很少再有人当着面直呼了。那些老师们也是对他格外地看重起来,看见他不再是总是桑着个脸,皱着个眉头,而是总是面带着微笑,日常里也不时地给他来点表扬与鼓励。
如此一来,刘老敢一家在这村子里的众人面前,再也不用抬不起头来窝窝囊囊憋憋屈屈地生活了,而是人前显贵、扬眉吐气了起来。而这刘三狗,在同学和老师们面前,也不再是窝窝囊囊憋憋屈屈过日子了,也是个人前显贵、扬眉吐气起来。
到了此时,一家人真正感觉到了生活得挺幸福,挺有尊严。
时间到了一九九五年的夏季,刘三狗又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县里的唯一一所面向全县选拔尖子人才的重点初中学校—县实验中学,而且也是这村子里的唯一一个考入这县实验中学的孩子。这无疑又给这个本身在村里已经是颇受尊重闪闪发光的家庭里又平添上了一笔新的光彩。
一时间,在这村里,刘三狗家和刘三狗成为了全村大人小孩儿们的榜样,在这村子里挣足了面子,出尽了风头。
就是那些原来看不上刘三狗一家大人们,也开始以刘三狗为范例教育起自己孩子来,动辄便是:“你看看人家刘老敢家儿子刘三狗,多么有出息,再看看你,整个一个窝囊废。”而那些调皮捣蛋敢顶嘴的孩子们,有时不服气,也以刘三狗的父母为范例,不客气地回上父母一句:“这俗话说得好,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怂包儿笨蛋,你们先看看人家刘三狗家的爹妈。”
再说那刘三狗,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县实验中学。当年的秋季开学,刘三狗就又背着书包自己一个人去了县实验中学里上学。
进到县实验中学,刘三狗算是开了眼界,长了见识。
话说这刘三狗,在本村子的小学里的最后几年,那是被众心捧月一般,沾足了面子,挣足了光,成了学校里最红的顶尖的人物,但是等到了这县城里的实验中学时,情况那可就是个大不同了,又开始觉着窝囊来。
六
进入县实验中学学习,这是刘三狗第一次一个人走出村子独立生活。
走进学校里,刘三狗见到了一片新的天地。在这里,刘三狗算是开了眼界,长了见识,也算是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是个井底之蛙,什么叫是个孤陋寡闻,什么叫是个夜郎自大。
县实验中学,是个全封闭寄宿式的公办初中学校,是面向全县招收尖才生的。所以,这县实验中学的学生,来自全县的各处各地四面八方,不再像原来的那村子里的小学那样,就是一个村子里整天在一起混的那点人。
在这些众多的学生中,且不说学习刻苦见多识广成绩优秀的比比皆是,而且就是在这些人里面,尤其是那些家在城里的人里面,家世显赫耀眼的,家长当官的,当大官的,做买卖的,做大买卖的,有权的,有大权的,有钱的,有大钱的,多了去了,数不胜数。跟这些人比起来,刘三狗简直就是有点小巫见大巫,根本是排不上一二三四。于是,这刘三狗原来的那点在村子里的曾经的优越感立刻给弄了个荡然无存。
放下这些暂且不说。还有,就是那些在县城里长大的孩子们,压根儿打心底里看不上他们这些从农村小地方来的孩子,经常背后偷偷地甚至有时是当着他们的面公开地叫他们“乡下佬”,骂他们“小土包子”。
为此,刘三狗觉得很是个没面子,很是个窝囊,但又很是个无可奈何。
还有更让他感到窝囊的事,就是他们这些从农村乡下来的孩子们,还经常受到那些城里的孩子们的欺负,甚至有时还要受些皮肉伤害。
那时候,即使在这样的学校里,一帮子孩子结伙欺负另外一些老实孩子们的事也是很经常的,而这往往又是那些在县城里长大的孩子欺负那些从乡下来的孩子。
在这县实验中学里,城里的孩子所占比重明显地要高于这乡下的的孩子们,人数上明显占了优势。而且,这些城里的孩子,大都是一起在同一所小学里上过学的同学,彼此相互很熟,甚至很有些交情,很容易抱在一起形成个小帮派,小团伙。而刘三狗他们这些来自于小地方的“土包子”“乡下佬”,人生地不熟,又是来自乡下各个不同的地方,一片散沙,形不成气候。自然,他们这些来自于小地方的“土包子”“乡下佬”也就成了那些城里孩子们欺负的对象。
无论在班里还是在学校里,总有一帮子城里的那些个淘气爱招惹是非的嘎鼓学生们,仗着家在城里,父母有权有势有钱有头有脸,认识人多路子广,再加上有原来一帮同学聚集身边,专横跋扈,称王称霸,经常有事没事地找他们这些乡下来的“土包子”“乡下佬”点麻烦,拿他们开个涮,取个小乐,甚至有时还要点小钱,拿他们的身体练个手,打上两拳踹个两脚。这些乡下孩子们每遇见这事,往往也就是个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自认倒霉,自受窝囊。
对于这些事,一些乡下的同学一开始也曾到老师、班主任甚至学校领导那里去告过状,但怎奈那些老师、班主任和校领导也是个稀里糊涂马马虎虎,能凑合就凑合,能和稀泥就和稀泥。结果,这些学生告完状之后,又会招来一顿报复性的收拾。于是,这些学生们慢慢的也就不再去告状了,只好自己在那里干挨。
其实对于这些事,这些老师、班主任、校领导也有他们的难处。
这些个老师、班主任、校领导都是家在城里,跟这些孩子的家长们往往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熟人熟面,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每当过年过节,这些城里学生的家长们也大都要到这些老师、班主任、校领导的家里串个门走动走动,跟这些老师、班主任、校领导们有些小表示,所以,对于这些欺负乡下学生的城里的学生们来说,看在他们家长的情谊上,这些老师、班主任、校领导还真是有些拉不下脸来。同时,这些人的家长,往往也都是些有权有钱有势有头有脸的,要是真较量起来的话,还真不见得是好惹的,不见得能真惹得起。
于是,除非出了大事实在没办法,平时这些老师、班主任、校领导也就是来个装聋作哑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地随他去了,即使有学生来告状,也就来个稀里糊涂马马虎虎凑凑合合和稀泥。
这样一来,可就苦了像刘三狗他们这样的这些来自乡下农村的孩子们了。这些人,要么是经常不时拿着自己的生活费去“贿赂”巴结这些人,最后成为跟着这些人的后面跑的小跟班,要么就只好是忍气吞声任人宰割,只求苍天保佑了。
终于有一天,这倒霉的事降到了刘三狗的身上。
这天,刘三狗从食堂吃完饭后正走在从食堂到回宿舍的路上,在路过操场旁边的一块空地的时候,正好有四五个外班的城里的孩子,由一个邻班的叫丁超的人带着头走过来把他截住了。
其中有一个人指了一下他说:“就是这小子,张猛说,叫王闯,挺牛逼的,欠收拾。”
没等刘三狗说话,几个孩子冲了上来,不由分说,先是掴了他几个耳光,然后又踹了他几脚。
刘三狗不敢还手,一边挨揍,一边一个劲地跟他们叫着大哥解释:“大哥大哥,你们搞错了,我不是王闯,我真不是王闯。”
丁超他们几个人打了几下,见刘三狗没还手,也就作罢。这时,其中一个孩子站出来说,好像还真是打错了,他好像真的不是王闯。不过这个孩子又跟他说了,虽说是如此,但是,你看我们这小哥儿几个过来一趟也不容易,又费时又费力的,不得给我们点“补偿”啊。
刘三狗知道他们几个这是要勒索点财物,没办法,只好拿出一个星期的饭票来给了他们作为“补偿”。
刘三狗把这些饭票交给他们之后,那个领头的叫丁超的人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说,兄弟,这是个误会啊,别往心里去,误会,误会。说完带着这几个人扬长而去。
丁超他们走后,刘三狗边往宿舍里走边反复琢磨,总觉得这事是个蹊跷,总觉得张猛找人收拾王闯这事都是不可能的,这些人把自己错认成王闯也是不大可能的。张猛,王闯,和刘三狗是一个班的,也是同宿舍的。张猛也来自乡下农村,和刘三狗是一对好友。王闯是城里的,家里比较有钱,有头有脸,而且王闯还是学校里一帮城里淘气学生的小头目,跟丁超他们好像还很有些交情。
回到宿舍,刘三狗正好遇见了张猛,便向他问起了这件事。张猛说,这事都是王闯搞的鬼,王闯跟那帮子人根本就是一伙儿的,前两天这帮子人还用同样的方式收拾过他,也说他是王闯,说的话跟与他们跟刘三狗说的一模一样,只不过把那告状人的名字说成的是刘三狗。
张猛也是个来自乡下的孩子,也是个比较老实巴交的孩子。刘三狗相信张猛说的是真的。但是,这事他们不仅没敢去找王闯算账,反而是以后见了王闯更加是小心翼翼,毕恭毕敬,恐怕再找麻烦。当然,也没敢去告诉老师。
对于这事,刘三狗心里觉得窝囊。
这时,他又想起了自己小的时候的状况,想起了自己父母这些年来的状况。刘三狗横下一条心,卧薪尝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早晚有给你们好看的机会!刘三狗更加努力地刻苦读书,心说,自己总会有一天靠着个人的努力和奋斗出人头地,到时候给你们个刮目相看。
不过这些人倒挺讲究,也有个规矩,不是无休无止,只要收拾你一两次你不还手不犟嘴也不找人报复的话,也就不再找你麻烦,不再搭理你了。
刘三狗自挨了那一次的收拾以后,就没人再来找他的麻烦。
在初中三年,刘三狗的成绩一直是班里的第一名。
一九九八年夏季中考的时候,刘三狗以全县第三名的成绩考入了县一中。
七
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三河东三河西,在刘三狗身上正是应了这句话。就在他初三毕业之后,一九九八年的八月份,他的家里突然发生了可以说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场席卷整个东南亚地区的金融风暴,不仅是把东南亚那些个国家的经济打了个稀巴烂,也严重影响了中国的内地经济,尤其是那些以出口为主的加工制造业。大量的企业开工不足,产品积压,生存困难,甚至一些中小加工企业在一夜之间倒闭破产。对于此事,尽管上面一再说是实现了经济的软着陆,其实对于好多企业来说,却是着着实实来了个硬着陆。
刘三狗家的私营针织厂在这次的经融危机中也未能幸免。就在刘三狗刚刚拿到县一中的录取通知书后的第三天,突然,他们家里那些个运给东南亚某个国家的加针织工产品被全部悉数给退了回来,说是那个企业破产了,产品没人要了。
刘三狗的父母一下子就给懵住了:所有资金全都给砸在了里面,现在这些产品没人要了,这可怎么办?刘三狗父母手足无措。
然而还有更可怕的事在等待着他们。
俗话说的好,鼓破乱人捶,墙倒众人推。人们一看这情况,个个着了急,唯恐自己那点小钱儿没了着落,一个个跑来讨账,工人要工资,原材料供货商要货款,银行要贷款本利,堵着家门,一个个跟催命鬼似的。
刘老敢没了路子,一个人双手抱着头在那里抽着烟上火,刘三狗的母亲那四川女人也是着急得不得了,在屋子里来回地乱转。但是,在这家里,目前除了那些堆积得像小山一样的针织品货物以外,几乎连买菜的钱都没有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人们堵了几天门,见没什么效果,更是着了急。于是,联合起来组成统一阵线,一张诉状把刘三狗父母告到了法院。法院派了一帮子执法队的成员过来,给刘三狗一家来了个抄家大拍卖,不仅把那些个货物给卖了,就连刘三狗家原来那些值钱的家具,甚至是住的房子也都给拍卖了。不过,这法院倒也没有赶尽杀绝,而是跟村委会做了接洽,让村委会在给刘三狗一家找了一处最破旧的快要坍塌的没人住的宅院给他们一家住,总算是没让他们一家露宿街头。
家庭遭此巨变,一家人个个都上火。
父亲刘老敢一个才刚过五十岁的人,一夜之间头发白了差不多一半,母亲“四川侉子”更是个上了火,躺在床上两三天不吃不喝。刘三狗父子二人自己上火不算,还得劝慰那刘三狗的母亲“四川侉子”。但是,任是父子俩怎么劝,刘三狗的母亲“四川侉子”就是个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望着个天。终于在一天晚上,刘三狗的母亲“四川侉子”,趁他们父子二人睡熟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溜出去自己投了河。
第二天,早晨起得早的人在村边的河里发现了“四川侉子”的尸体,于是,赶紧地跑来告诉还没醒的刘三狗父亲刘老敢和刘三狗父子俩,父子俩着急忙慌地跑来,人早已是死得结结实实,只在河边见了一张那”四川侉子”留下的纸条,上写:“昔日我自天府来,今日我投天堂去!”父子二人看半天也没明白怎么回事。
父子二人大哭一场,只好是先把尸体弄回家,再找乡亲们借些钱买了个棺材,然后再给那“四川侉子”简单地装裹一下之后,就找块地给埋了。
埋完刘三狗的母亲“四川侉子”,那刘三狗的父亲刘老敢也一下子给垮了,躺在床上一病不起。
这一下,家里就剩了刘三狗一个还算是站着的人了。一切的重担一下子全落在了他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孩子的身上。
这刘三狗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得想办法把自己的父亲刘老敢给弄到医院里去看病。
上世纪九八年的时候,各公立医院都已实行了“商业化”,不论怎样,到了医院里,没钱人家是不会白白给看病拿药的。
没办法,这次只好是十六岁的刘三狗自己出面,去找那些左右相邻、本村的父老乡亲、外村的稍稍能够攀上点关系的,给人磕头作揖,又作保证又打借条地跟人借钱给父亲看病。
孟子曰:“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孟子:《告子章句上》。)人们一见这刘三狗家是在个不容易,也就纷纷地搭把手,三十五十,一百二百地给他凑了一些钱。
再说那医院里,知道了这种情况,也是个挺同情,也尽可能地减少刘三狗父亲的医疗费用,甚至有时候就是缺点儿少点儿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大概经过了半个月的时间,刘三狗的父亲刘老敢总算是能够站起来了。刘三狗的父亲不愿再花这个钱,坚持回了家。
虽说刘三狗父亲刘老敢总算是站起来了,但是身体却是一下子衰老了许多,一个刚过五十岁的人变得好像九十来岁的样子,不仅是身体虚弱走路有气无力,而且是头脑还不时有些迷糊。
母亲“四川侉子”到天堂了,父亲又成了这个样子,支撑家庭的重担就只好落在了刘三狗他这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的身上。
虽说还差的那些干活工人的工资钱,供货商的货款钱,银行的本利钱,都一个个声明不再追讨,为埋葬母亲和给父亲治病借的那些债债主们也都一个个声明不再要了,但是,毕竟父子二人还要吃饭穿衣,还得要活下去。
再说了,还有那上学需要的昂贵的书费、学费及食宿费又从哪儿来?
刘三狗一想,这学肯定是没办法再上下去了。
于是,他趁着晚上,来到母亲投河的那条河的旁边,先是大哭一场,然后一扬手,把那张一直装在裤兜兜儿里的县一中发来的高中录取通知书扔进了河里。
刘三狗,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在刚刚接受完九年制义务教育以后,就只独立自主自力更生独挑重担走上了一条自我生存之路。
八
刚刚十六岁,原来很少干过家里活的刘三狗,现在需要自己来独挺整个家庭的重担了。
刘三狗不得不要考虑怎么挣钱养家的生计问题了。
一九九八年东南亚金融危机以后的一段时间里,中国的内地经济也深受其影响,也由一个发展的疯狂期进入到了一个发展的低潮休眠期。虽然说是官方公布的经济增速的数字一直很漂亮,但在下面,老百姓的感觉中,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许多的企业尤其是民间中小企业生产萎缩,甚至大量纷纷倒闭破产;许多的建设项目也纷纷下马,变成了烂尾工程;大量的企业工人下岗,大批大批的农民工们找不到活干,纷纷回家;老板们拖欠人们工资,甚至跑路的现象比比皆是。整个经济呈现出一片萧条的景象。
再说那放弃了学业留在家中开始承担起养家糊口担子的刘三狗。首先是因为整个大经济环境不景气,原来那些常年在外打工的人们都已是纷纷地往回跑,没活路了,更何况他这么一个只有十六岁,既没有什么技术和经验,还没有力气的少年呢,要是再出去找活计的话就更是没门了。再说了,即使是找到了活计,一年干下来也未必能顺顺当当地把工资全拿回来。另一方面,父亲刘老敢的身体还不算很好,还经常闹毛病,时好时坏地,也需要有人照顾。
于是,刘三狗只好选择先留在家中,倒弄自家那点包产地,再在闲暇之余,去捡些废品破烂之类的来换些钱,以此来支撑家庭的生计。
这刘三狗,打小被父母娇生惯养,而且又一直是在学校里读书,没怎么干过农活,对这些农活是不怎么太懂的。不过,周围的街坊四邻,村里的父老乡亲,个个都很热心,手把手地教他,还时常地帮他干些活计。刘三狗很是感动,也很是感激,自己那一直耿耿于怀当年还是小孩时受街坊四邻家孩子欺负时的那种怀恨心理,不觉也烟消云散,也是长叹一声,道,人之初性本善也。
刘三狗充满着自己的梦想,尽管是家庭败落,身居贫困。他脑海里总是浮现着当年父亲勤恳工作挣钱,母亲精打细算攒钱,最终靠他们自己辛勤劳动和勤俭持家而成为人上之人的情景。在他的心里,父亲和母亲,就是他的榜样。他是他们的儿子,他梦想着将来终有一天也会像当年的他们一样的崛起。
刘三狗也有着他们父母的优点。虽说只有十六七岁年纪,还是个孩子,但是面对困境,不怨天怨地,不唉声叹气,紧咬牙关,一心一意奔着自己的梦想而努力。
刘三狗早出晚归,不怕辛苦,勤勤恳恳,除了做好农活以外,只要一有时间,又马上就骑上车子,后面带上两个大竹筐,去捡些破烂废品之类的来换钱。
刘三狗穿着油渍麻花的破旧衣服,游荡在那些发出恶臭的垃圾点旁边,和那成群的苍蝇一样,从那一堆堆的垃圾里面寻找着自己所需要的东西。慢慢地,这十里八乡的人们都认识了他,人们给他送上一个称号:“破烂王”。
然而,梦想归梦想,现实是现实,努力是努力,结果是结果。
尽管刘三狗有着自己的梦想,并且为着自己的梦想勤勤恳恳辛苦努力,但日子过得挺窝囊。
那些年头,农村农民的日子过得比较艰难。尽管报纸上总是长篇累牍地宣传着农村经济是怎么怎么发展,农民收入是怎么怎么提高等等,但是,农民总体上感觉是增产不增收,种粮食不挣钱,出去打工也是个“活难找钱难挣。”
刘三狗也是这样,那几亩责任田的收入,一年下来,除去化肥种子等各种投入开销,剩不下几个钱。这些,也就只能是够解决他和父亲吃饭穿衣的问题。那些捡破烂废品换来的钱,一年下来也没多少。
父亲刘老敢的身体依旧是时好时坏,时常需要看病拿药,刘三狗只好又不断地去找那些左右邻居,本村的父老乡亲,外村的稍稍能够攀上点关系的,给人磕头作揖,作保证打借条地跟人借钱给父亲看病。而那些人,心地很善良,也依旧是纷纷地搭把手,三十五十,一百二百地给他凑些钱让他来给父亲看病拿药。
就这样,两年下来,尽管刘三狗一直是早出晚归不辞劳苦勤勤恳恳,但家里还是添了不少的新债。
饶是如此,刘三狗依旧是充满着自己的梦想,依旧是为着自己的梦想早出晚归不辞辛苦勤勤恳恳。
九
到了二00年,我国经济逐渐摆脱东南亚金融危机的阴影,度过冬眠,开始走上复苏,人们又开始活跃起来。到外面去打工的人也逐渐地多起来。
刘三狗觉着在家里种地总是不怎么挣钱,再加上父亲的身体也恢复了不少,虽说还有点时好时坏,不仅自己照管自己没有问题,而且还能凑合着摆弄家里那点地。刘三狗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就走出村子,走向了外面的世界,加入了中国浩浩荡荡的亿万农民打工的行列之中。
刘三狗走出村子来到外面世界的第一站是一个建筑工地。这个建筑工地的包工头,就是那个在他童年时曾经欺负他最厉害的村支书儿子李大胆儿。
据说,这李大胆儿是通过父亲的渠道跟甲方某个人搭上了关系,然后又找了个挂靠的建筑公司的资质承揽下了这项工程。这样,李大胆儿一下子就成了一个牛逼哄哄的包工头。
李大胆儿揽下工程活以后,马上回到村子里,召集本村的和附近的人马,组成一个包工队伍。这时的刘三狗,也正要出去找活干,于是就跟着李大胆儿来到了工地上。
亲不亲故乡人,毕竟是同村而居,这李大胆儿对刘三狗挺照顾。刘三狗一开始没经验,干活总是有些不顺手不到位,有些师傅们看不上,嫌弃他,想让李大胆儿把他撵出工地去,李大胆儿却是不干。李大胆儿不仅自己不嫌弃刘三狗是个生手,也不允许那些师傅们嫌弃他,总是嘱咐师傅们要多加照顾,跟他们说:“这是我们村儿的一个兄弟,怎么也得让人家有口饭吃”。刘三狗很是感激不尽。
刘三狗既肯卖力气,也是事事用心,起早贪黑,从搬砖搬瓦的小工干起,很快就熟悉了。
两个月后,在李大胆儿的安排下,刘三狗跟着一位师傅学上了水暖安装。
这水暖安装的活,其实没什么复杂的,对于像刘三狗这样的既上过学又在学校里用过心肯钻研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一看就会一学就通。大概也就两个来月的时间,刘三狗就俨然出科做师傅了。
那李大胆很是高兴,拍拍他的肩膀说:“老弟,这上学好好学习,学得知识扎实,就是个不一样啊。”
一年到底,腊月放假回到村子,李大胆儿和刘三狗两个人对着账目把刘三狗这一年干活的工资做了一下结算,最后李大胆儿又给刘三狗额外给加上了点,李大胆儿总共给了刘三狗八千元。
刘三狗拿了这八千元钱,首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挨家挨户地去偿还那些因为埋葬母亲和给父亲治病借下的债,尽管这些人当时都是一口咬定不需要偿还的。当刘三狗找上门去要偿还这些债务时,他们依旧是坚持不要,刘三狗心怀感念,坚持要偿还,动情地跟他们说,当年你们能够拿出钱来借给我我就已然是感恩不尽,现在有了钱,说啥也得偿还,否则也就无法做人了。最后,经过一番激烈拉拽,这些人也深感刘三狗的真诚,也就各自收下了。
这些账目还清之后,钱还有些剩余。于是,刘三狗就又去偿还那些这两年因为给父亲买药赊的帐和借下的钱。这些债主们也很客气,也是直到经过一番激烈的拉拽之后才把钱收下。
刘三狗把这些账目还完以后,手中的钱也已所剩无几。虽则如此,也很是兴奋。俗话说的好,无债一身轻,刘三狗第一次感到前所未有过的轻松与潇洒。
第二年春节过后,刘三狗照例跟着李大胆儿去了他那工地。
刘三狗跟着李大胆儿干,挣钱不少,又承蒙李大胆儿照顾,很是惬意。刘三狗对未来更加是充满着自己的梦想。
然而,刘三狗的家里却是让他很是麻烦。
父亲刘老敢,虽然说现在生活自理是没什么问题,而且还能照顾那包产地里的农活,但是身体却总是时好时坏,成了个名副其实的“药罐子”。一年下来,刘三狗挣的那些钱,要有一半儿左右的都要搭进去做了药费。
刘三狗有时觉得生活挺憋屈,挺窝囊。
十
时间到了二00二年秋,李大胆儿做完这项承包工程之后,突然宣布解散工程队,说自己不打算再做这承包工程的事了,要回去开超市。
关于李大胆儿解散工程队原因,人们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因为他所依靠的他老父亲的那个老关系退休下去了,他没办法再拿到工程项目了;也有人说是因为他觉着这承包工程里面事儿挺多,猫儿腻挺多,风险挺大,不想再做了。总之,不管怎么说,他是要解散了工程队,去干开超市的事了。
李大胆儿解散工程队时没有忘记刘三狗。李大胆儿想安排刘三狗去他新开的超市里干活,李大胆儿很是义气,跟他说:“有哥一口吃的,就有弟一口喝的,啥时候我都不会撇下你不管。”
刘三狗听了很是感动,热泪盈眶,但是,刘三狗却婉言拒绝了李大胆儿。刘三狗说跟李大胆儿说,这两年你一直这么照顾我,我非常感激,然而,自己对超市之事一窍不通,去了就是个白拿钱吃闲饭,这样做实在是心里不落忍,总不能一辈子就都只靠哥来照顾吧。
刘三狗说得动心,说得真诚。李大胆儿也就不再跟他硬说去超市的事儿了。李大胆儿跟他说:“你小子就是个倔,跟哥都这么见外。”最后,李大胆给他留下话:“只要你愿意,随时来找我,还是那句话,有哥一口吃的,就有弟喝的。”
刘三狗回到家中,准备先休整几天之后再说。谁料,他刚回家的第二天,就有人提着礼品找上了门来。
这次找上门来的是他当年上初中时同班同宿舍的同学王闯,也就是那个在背后使坏让丁超带人收拾他的那个王闯。
王闯现在跟他父亲在县城经营一家专门做水暖安装生意的安装公司,他们现在手下正缺一个专门盯班带领大家干活的带班队长。
王闯说,他知道这两年刘三狗一直在跟着别人做水暖安装工程,而且技术挺好。王闯又说,上学的时候他就知道刘三狗这人不仅脑子聪明,而且人也实在,所以他就向父亲推荐他去做这个带班。
王闯跟刘三狗说,他之所以推荐刘三狗去做这个带班队长,一是他对刘三狗知根知底,人实在,可靠;二是,跟自己是同学,也是这“打仗一起扛过枪,上学一起同过窗,做贼一起分过赃,青楼一起嫖过娼”的四大铁的关系之一,贴心知己,靠得住。
王闯说,现在办事儿就得靠关系,有关系才能办成事,没有关系啥事也难办。
最后,王闯又说了给刘三狗的工资待遇。你还别说,这王闯父子给刘三狗开出的工资待遇还真就不含糊,比前面李大胆儿给的都还多上三分之一。
刘三狗一看,人家这么诚恳,人家给的工资待遇有这么不含糊,同时还有同学的私人面子在里面,要是再不答应可就是有点给脸不要了。于是痛快地答应下来,第二天就去了王闯父子的公司里上班了。
你还别说,王闯和他父亲对刘三狗还就是个挺信任。刘三狗一来,王闯父子二人就带上他把那些干活的人都集合在一起训话,说:“以后这干活的事,刘三狗全权负责,全凭刘三狗说了算,要是哪个不听话,不听调遣,刘三狗可以直接让他滚蛋。”
刘三狗一看,人家父子俩既然这么信任自己,自己也不能含糊。刘三狗带着人们干起活来自然也是个尽心尽力,把活干的得漂漂亮亮,也把工人们给安排得条光理顺,一点儿不敢偷懒。
这王闯父亲也是很满意,说,真没找错人,儿子看人没走眼,儿子这同学实在!
刘三狗在工作上也是越发的卖力,这王闯父子对他也是个越格外另眼相待。闲来没事隔三差五地请他吃个小饭喝点小酒,而且每次开支之时,除了应给的待遇一分不少地全部给清以外,也还总是像李大胆儿对他一样给额外另加些小费。
刘三狗很是感动,也就把过去王闯找人收拾自己的事抛之脑后了。
后来,在王闯父子的酒桌儿上,刘三狗又见到了当年曾经带人收拾他的丁超。
那丁超,初中毕业后没有考上高中,就靠着他父亲的面子直接给安排到安监局上班了,经过几年时间,现在已经是安监局的副局长。
刘三狗感慨,这年头,还真是个“龙生龙,凤生凤,”“老子英雄儿好汉啊!”
想想人家丁超,再看看人家王闯,还有那李大胆儿,再想自己,刘三狗这心里不禁觉得有些个疙疙瘩瘩不舒服起来,觉得这世道有点不地道,也觉得自己有点窝囊。不过,这些,他只能是埋藏在心底。
十一
不管刘三狗在外面打工做的如何,刘三狗在自己的家庭生活方面却是没多大的改观。
父亲刘老敢的身体依旧是个不佳,时好时坏,一年到尾,吃药不断。为这,一年下来,刘三狗挣的那些钱,仍要有一半儿左右的要搭进去做了药费。再看刘三狗那住处,虽说那院墙几乎没有快要坍塌的破旧的宅院,还有那上面的屋顶快要看得见天的房子,都已经做过些修缮,但是,它,仍旧是这村子里最为破旧不堪、最为简陋难看的、最为丢人现眼的住宅。
更为糟糕的是,刘三狗已经是二十二三,已经达到了法定结婚的年龄。在这农村里,在这岁数,已是该划拉对象甚至结婚的时候了,甚至对于有些人来说早已是结婚有孩子的年纪了。然而,刘三狗又重演了他父亲当年的情景,竟一个说亲保媒的都没有。这不仅让刘三狗父亲刘老敢很是个担心犯愁。刘三狗怕父亲刘老敢再上火,只个劲儿地安慰他:“刚个二十二三岁,这着什么急?”
话说刘三狗刚一到二十二三,他父亲刘老敢就开始为他媳妇儿的事着起急来,那也是有道理的。
现在农村,年轻人结婚年龄大有越来越提前的趋势。家庭条件和个人条件都不错孩子们,大都是刚一过法定结婚年龄就结婚成家了,甚至有的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就已经定好对像,甚至是摆过酒宴举办过仪式正式“结婚”了,只等着双方都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再领证。现在的农村,先结婚后领证,甚至是领结婚证、补办准生证和孩子上户口一起办的现象也已是大有人在,已经不算个新鲜事。
而且,在这乡下农村,这男子年龄一过二十五,就成为了大龄青年,若没有特殊情况的话,能够找对象结婚的希望就开始变得有点小渺茫了。
然而,刘三狗的父亲刘老敢替他着急也是个白着急。
在中国,尤其是在中国的农村,在结婚找老婆问题上,虽说舆论上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再宣传着什么要以两个人的个人感情为基础,甚至还拍不少这类的电影电视之类的。然而,就现实实际来说,从来就没有摆脱过以贫富论成败的历史事实。那种所谓的以感情为基础的事,也就是发生在个别的事件中和拍摄的电影电视里,而对于实际婚姻的绝大多数,那就是要靠着地位、财产、相貌等来说话的,尤其是地位和财产。当然,这地位也是和财产紧密相联的,虽说有财产不一定能有地位,但是往往是有了地位就能够有财产,所以,在好多人的眼中,其实这地位也是这财产的另一种延伸。
这刘三狗家,是属于没有财产和地位的。
还有更然人头疼的。由于中国自八十年代初开始实施的极度严厉的计划生育政策及中国农村多年以来延续的重男轻女传统思想的影响,到了二十一世纪,男女比例失调,适婚年龄男性明显多于女性的现象凸显出来,而这种现象的影响又集中地反映在了农村。于是乎,在农村婚姻中,竟悄然开始演起了男人竞相竞争女人的争夺战,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同时,又有相当一部分的女方和其父母,也是看准了这种趋势,来个“囤积居奇”“待嫁而沽”,竟然明目张胆地明码标价以财势论成败。
对于刘三狗来说,既没有地位—一个打工的农民工,也没有财产—家中一处最为破旧不堪、最为简陋难看、最为丢人现眼的宅院,还有一个很大的累赘—一个常年上身体时好时坏吃药不断的“药罐子”爹,那么多不利的条件摆在了那里,那个女人还肯来趟这浑水心甘情愿地嫁个他?虽说这刘三狗也像他当年年轻的父亲一样相貌上不算丑甚至有点儿帅气。
这些,对于刘三狗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些让人很窝囊的事。
虽然刘三狗嘴上直安慰父亲刘老敢,但实际上他心里其实也是有点不踏实。
自己已是二十二三,周围像自己一样年龄的人,比如像自己同学王闯,丁超等,还有自己村子里一些跟自己同岁的人,都已经结婚有了快一岁的小孩儿了。然而自己呢,这对象的事连一点着落的影子都没有。
刘三狗怎么能不着急?
但是着急也是个瞎着急,你又不能强压着人家姑娘乐意你,也不能把人家姑娘活生生地给抢来当媳妇儿。
这事儿刘三狗越想也是越觉得有点窝囊。
十二
王闯父子的生意做得是风生水起,越做越大。转眼到了到了二00六年,正当中国房地产蓬勃而起,王闯父亲果断抓住机遇,转身加入了房地产行列的大军,做起了房地产开发商。
王闯不忘同班同学的交情,王闯父亲也不忘刘三狗这几年鞍前马后跟随他们的功劳,不仅留他继续在公司里跟他们干,而且还让他干上了不用再干活只管监督巡查水暖工程干活的进展速度和质量的水暖工程部的部长,也给他加了不少薪,并且还特意给他配发了漂亮的管理人员服装,胸前戴上个红牌牌。
王闯家的经营规模扩大,也需要增加人手。
王闯父子通过让刘三狗在公司干的这件事有了更深的体会,干事,还得靠那些有关系的人,靠着贴心,靠得住。于是,在这规模扩大之际,王闯便又去找他们原来同宿舍的另一个同学张猛来帮忙,让张猛负责监督巡查房屋装修这一块的进展速度和质量问题。那张猛,自是不能推脱,很痛快地就答应了王闯。第二天,也就来这里上班了。
这个张猛,就是原来刘三狗上初中时那个同宿舍密友。
张猛初中毕业后考上了县一中,然而,高中毕业后却没能考上大学。于是,高中毕业后张猛也出去打工,也干起了建筑,经过几年锤炼,也成了一个小班长级别的人物。
张猛虽然也身在农村,由于自家家境尚可,已经娶上了媳妇儿有了孩子,老婆也是个干建筑的,二人在建筑工地上认识的。
张猛和刘三狗本来在上学时就是好同学好朋友,初中毕业后,刘三狗中途弃学,没再上高中,二人也就没再见过面。时隔八年,二人重新相见,自是格外地亲热。
俗话说的好,人靠衣服马靠鞍。刘三狗,脱下满身油腻的劳动装,换上崭新笔挺的管理装,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精神多了。
刘三狗漂亮的管理服和胸前的红牌牌也曾一度给他招来了一些女人缘。
公司里,公司附近的周围,一些跟他年龄差不多甚至比他小一些的姑娘,主动跟他搭讪套近乎,抛媚眼,还有两个还真就跟他正儿八经地挽着胳膊花前月下地谈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恋爱,然而,当她们知道他原来就是个只初中毕业没有任何文凭的农民工,尤其是当他把她们领回家中,让她们看到身体时好时坏的“药罐子”父亲,还有那村子里最为破旧不堪最为简陋难看最为丢人现眼的宅院的时,她们就立刻转身而走,又离开了他。
虽说刘三狗在老板那里颇受重视,做得风生水起,但不管怎么讲,也就是个打工干活的农民工,任你怎么在老板眼中是红人,在其他那些干活的面前是领班“领导”,在其他的外人看来,其实和那些一般打工干活的农民工是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的。再说,他家中还一个身体时好时坏的“药罐子”的老父亲,还有那让人一看上去就觉得不舒服的一处在整个村子里都是最为破旧不堪最为简陋难看最为丢人现眼的老宅子。虽说刘三狗本人人长得不磕碜,也踏实肯干,脑子也好使,但是这些毕竟不能当饭吃。
刘三狗也不怨恨人家。刘三狗知道,不管自己穿上什么样的漂亮衣服,自己都成不了什么有文凭有文化将来很有发展潜力的白领金领,也不是一个腰缠万贯的老板,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农民工,一个有着一个“药罐子”的父亲和一处在整个村子里都是最为破旧不堪最为简陋难看最为丢人现眼的老宅子的穷光蛋。
消息慢慢地传开,那些女人们不再主动地跟他靠近套近乎,甚至刘三狗主动地跟他们靠近套近乎时她们都会赶紧地回避开。
这事,刘三狗甚是觉着窝囊。
十三
转眼已经到了二十五岁。这个岁数,对于农村的男青年找对象结婚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转折点,但是,刘三狗对象的事依旧是没有一点的着落。
为这事,刘三狗烦恼,刘三狗的父亲刘老敢更烦恼。刘老敢说,是自己的身体耽误了儿子的婚事,唉声叹气,痛哭流涕。刘三狗只能又反过来劝自己的父亲,说自己年龄仍还小,慢慢来。其实,眼见着原来自己那些玩伴儿和同学们都一个一个地找上女朋友结婚生子了,他心里也是发急,但是却也是个无可奈何。
对于刘三狗这事,王闯、张猛、李大胆儿加上丁超等他们也都挺着急,也想帮忙,也是个又是自己出面,又是个托家人及周围熟人出面,给他介绍。但怎奈,要么就是,人家女方条件好一点的,一听说这状况,又摇头又摆手,一千个一万个地不答应;要么就是,女方质量差,模样上对不起观众的,脾气上让人忍受不了的,品德上有瑕疵的,甚至是身体上有些毛病的,刘三狗也不想将就了自己,也不管对方是否同意自己,自己先来个一概拒绝。
为这事,他父亲刘老敢劝他,那些街坊四邻的那大爷大娘大叔大婶大哥大嫂们也劝他,可他就是个不听。
面对这情况,人们也没了办法,也只好让刘三狗听天由命。
一天,父亲刘老敢突然对儿子刘三狗说:“儿啊,不行的话就去四川买个女人回来做老婆吧。四川的女人,不都像人们瞎传说的那样,都是骗子,那边好女人也是有不少的,就像你妈那样的,虽说是买来的,但确实是踏踏实实一门心思地跟你过日子,对你也体贴温柔。”
听完这话,刘三狗先是一愣,半天没说话。
已有好几年不提到母亲这个话题了,现在父亲突然提到了母亲,刘三狗不禁思绪万千。母亲那影子一下又重新浮现到了刘三狗的脑海里,母亲的勤俭,母亲的善良,母亲对父亲和自己的温柔,母亲的不屈与坚定,母亲对于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与憧憬,还有最后母亲的绝望与失落,以及母亲那留在那河边的纸上最后一句话…………刘三狗一下子泪如泉涌。
这么多年,他们父子俩的谈话从不提起他的母亲,现在这父亲一下子又提起了母亲,这不得不让他心潮如涌思绪万千。
然而,与此同时,隐藏在他记忆深处的,他小时候的,父亲被人鄙夷的目光,母亲被人鄙夷得叫成“四川侉子”,自己被人鄙夷地叫成“四川崽儿”的情景,也一幕幕地从那心底最深处翻腾上来。
他绝不能再像父亲一样在别人鄙夷的目光中生活,绝不能再让别人把自己的老婆叫成“四川侉子”,更不能再让别人的孩子把自己的孩子叫成“四川崽儿”,宁可打一辈子的光棍。
于是,刘三狗狠狠地咬了咬牙,说:“不,绝不!”
父亲刘老敢知道劝不了儿子,只好是摇了摇头,说:“你就是个倔。”
到底是关系不一般,王闯等几个人一直为刘三狗婚姻的事瞎操心。
对于刘三狗找媳妇儿一直不顺利这事,王闯、张猛、李大胆儿,丁超等几个人凑在一起开起了诸葛亮会,来给刘三狗分析起了其中的原因,人们经过一番讨论,大致归结出了三点:“药罐子”老爹问题,家中破旧宅子问题,还有本人农民工的身份问题。
现在的社会上流行着这样的一种说法:挣钱多少不重要,是不是老板很重要;有没有钱不重要,住不住漂亮房子开不开漂亮车子很重要;怎么样儿子不重要,是不是有个有身份有地位的老子很重要。
王闯、张猛等几个人认为,这“药罐子”老爹和本人的农民工身份问题,恐怕暂时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了,但是,这家中房子的问题,是可以改变的,所以,当前最主要的是,刘三狗得赶紧把自己家那破旧的住宅和房子彻底地翻盖一下,弄得漂漂亮亮,这是一个家庭的外在脸面。
一提起这翻盖自家那破旧宅子和房子的事,刘三狗那是一肚子的苦水。
刘三狗跟他们说,要彻底地翻盖那破旧宅子和房子,说起来是容易,但要做起来却是个难。现在的农村,人们盖起房子整起家院来那是一个比着一个地要样,稍微差不多一点的就得花上二三十万,要是好一点的就得花三四十万甚至五六十万,这对于他刘三狗来说,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刘三狗说,这几年,他跟着李大胆儿和王闯父子一路打工,虽说人们都对他挺照顾,给的不少,然而怎奈家中有个“药罐子”的父亲,一年药费就要花去一半左右,加上家中其他各种花销,实际一年下来攒不下几个钱,原来的家里也没有点家底和储存,要把那破旧住宅和房子彻底地翻盖一下,还真就是个难。
几个人听了这话,也是个没了办法,只能是唏嘘长叹而已。
刘三狗,虽说暂时没有办法倒腾自己那破旧的宅子和房子,但他却把这事一直挂在了心上,一直在为实现这一梦想而努力。
十四
刘三狗一直不忘彻底地翻盖自家那旧宅子和房子的事情,为着自己的梦想,勤勤恳恳做事,勤俭节约攒钱,跟他父母当年一样。
时光如水流水,逝者如斯夫。
转眼到了二0一一年,王闯父子的房地产规模不断地扩大,自己公司本身的建筑队伍忙不过来,就开始把部分工程活外包给一些小分包队。刘三狗从中看到了机会,也想拉个自己的小分包队弄点水暖工程方面的活干。他就跟王闯和他父亲说了这事。王闯父子很是爽快,立刻就答应了,说,反正这些活也是要承包出去,给谁干都是个干,索性不如给了自己人干。并且说,刘三狗这些年一直跟着他们鞍前马后,不说功劳也有苦劳,这也算是给他的一种答谢。不过,王闯父子跟刘三狗讲,分包队伍可以搞,但公司里的事不能撂,该怎么干还得怎么干,这事放给别人不放心,当然,工资待遇也照发,一分不少。
刘三狗甚是感动,跟他们说,但公司里的事不会撂,而且还要干好,绝不会因为自己小分包队的事耽误公司的事,更不会在自己小分包队的工程进度和质量上徇私情。
王闯父子点头道,这点我们相信,你是个实在人,是个守信的人!
于是,刘三狗拉起了一支有着十来个人的小分包队伍。刘三狗在队伍里找个带班小队长负责全面管理,而他自己,一方面,继续认认真真一丝不苟地干好公司里自己负责的那摊子事,另一方面,还要抽出时间来兼顾着自己的小分包队伍。这样一来,刘三狗整日里忙得是脚后跟只打后脑勺,一点儿没个闲歇。虽然是如此,但是心中充满着希望,也是有劲头。
到了年底一结账,刘三狗很是兴奋,小分包队算下来挣了十来万,他的工资王闯父子也一分没少给。
拿到这些钱,刘三狗心潮澎湃。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一下拿到这么多的钱。他高兴得好几宿都没睡好觉。
有了这些钱,刘三狗就开始琢磨起了那彻底翻盖自家那旧宅子和房子的事情来了。
刘三狗归总了一下,今年拿到的这些钱,再加上家里以前积攒下钱,总共有个三十来万了,彻底翻盖自家那旧宅子和房子的话,虽说不怎么充足,但也够了大半部分,刘三狗心里跃跃欲试。
一次,在跟张猛和王闯喝酒时,刘三狗跟他们说了这想法,两个人马上表示赞同。王闯说,要弄就要弄得好一些,上档次一些,照这么想的话,索性不如盖个小二层楼,那显得多气派!
刘三狗说,这样花钱有点多,自己手里的那点钱不够,要差不少。
王闯一拍胸脯说,这事还不好说,包我身上,缺多少我先给你垫着,将来从你那工资和小分包队的钱里扣不就行了?!
刘三狗一听,自然是千万个感谢。
于是,王闯出面,找到公司里的设计人员,让他们抽点儿工夫加班加点把设计图纸做出来交给刘三狗。
春节放假回家,刘三狗跟父亲刘老敢说了这事,父亲自然是非常赞成。
二0一二年春节过后,刘三狗找个工程队,把钱跟图纸交给父亲,让他在家里督看着翻盖自家宅子和房子的事,然后自己回到王闯父子的房产公司工地上继续忙。
本来,王闯父子是想给刘三狗放上一段假,让他在家督看着翻盖自家宅子和房子的事的,也想给他从自己公司里派上个工队去帮着弄,但是怎奈公司里的活确实是太忙,实在是抽不出人。同时,刘三狗分管的那块儿,让他们交给谁也都是个不放心。刘三狗知道这情况,于是,就把这家里事交给父亲,自己回到王闯父子的公司里继续忙碌着,并顺便照看自己那小分包队。
时光无言,花开花落,秋去冬来,转眼到了年底,刘三狗家漂亮二层小楼盖好了,整个院落也是给整修一新。
新宅子弄好,在村子里格外地显眼。
这次整修院落和盖新房子,林林总总,一共花去了五十多万。那些不足的钱自然都是由王闯父子给垫上的。到了年底一结账,扣除了刘三狗的工资和小分包队伍上的钱以后,刘三狗在王闯父子那里还有十来万的欠账。
虽说是还有些欠帐,但是这漂亮房子毕竟是有了,刘三狗感到了自豪,扬眉吐气。有了这好房子,还怕招不来好媳妇儿?!刘三狗心想。
十五
你别说,这事儿还真就给让刘三狗猜着了。刘三狗家小二层楼一起,往那里一摆,一下子就给刘三狗招来了女人气。
话说有了梧桐树,就不怕招不来金凤凰。
现在的刘三狗,小分包队伍一带,小二层楼一盖,身份变了,家境也变了,那在外人的眼里待遇也就大是不一样了。
已年过三十,在这乡下农村绝对是已属于了大龄青年,要是没个特殊的情况,打光棍已基本上成了铁打的事实。然而,对于有些人来说,这年龄却不是了问题,在有些女人的眼里,就偏偏不喜欢年那少轻狂的小哥,而喜欢大龄成熟的大哥。刘三狗就属于这样的被喜欢的大哥。
刘三狗身份变了,家境变了,人们对他的认识与眼光也就变了。于是,保媒的,拉纤的,投怀的,送抱的,一个个地找上了门来。
二0一三年春节过后,刘三狗经过一番来来往往的相亲,经过一番认认真真的比较,终于在众多可供选择对象之中选择了一个比自己小五岁,长相标致又温柔体贴的姑娘做自己的未婚妻。
然而,在刘三狗来说,虽说现在在外人眼里看来,身份是有了,家境也是算有了,挺风光,但是,他自己最清楚,毕竟还在王闯父子那里拉着十来万的饥荒。若是马上结婚办事,这钱还真是有点不凑手。
话说在这农村里,结婚这事可是简单不得的。现在的农村,结婚办事,弄得差不多一点儿就得花上二三十万。若要是了了草草,不仅是人家女人及家人不肯干,而且男方在外人眼里也是个土鳖没面子。如此一来,刘三狗要结婚就又需要一大笔的钱,而这些钱也还没个着落。
于是,刘三狗就来个虚张声势,欺瞒过海,用了个缓兵计,跟那女方及家长说,现在事业工作忙,反正现在年龄也不算大,结婚的事先缓一缓,不过关系可以先确定下来。那姑娘倒也是个通情达理,先是一口答应了下来,女方家长也支持刘三狗的事业工作,也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刘三狗又从张猛和李大胆那里借来十多万搞了个订婚仪式。
刘三狗现在也是有对象的人了,而且是有一个比自己小上五岁而且长相标致的对象,刘三狗心里乐滋滋的,更加有了劲头。
刘三狗,由一个没女人要的落魄小子变成了女人们的抢手货,人过了三十没成了光棍儿,最终找上了对象,找上了个年轻的对象,找上了个年轻漂亮的对象,这不得不在村子里成了传奇,也成了那些现在对象还没个着落还打着光棍儿的大龄男青年们羡慕崇拜的榜样。
就连父亲刘老敢也不得不说:“幸亏当年这娃子没听我的话去四川买老婆,这主意算是打正了。”
闲来无事,话休絮烦。经过两年时间,刘三狗除了还清在王闯父子那里拉的饥荒和从李大胆儿与张猛那里借的钱以外,手里还有了些积蓄。
转眼到了二0一五年,春节过后,正月初八,刘三狗来到对象家,跟他们商量这结婚的事儿。他对象家一家人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于是,双方约定,今年“五一”正式举办结婚典礼。
从对象家出来,刘三狗心里激动,心潮澎湃,思绪万千,眼看自己就要结婚了,多年的梦想得以实现,怎能不让人高兴!
刘三狗迈着个方步,哼着个小曲,慢慢悠悠地顺着路往回走。到距离村子五里外的公路边的饭馆儿时,正好遇见一帮自己认识的附近村子的单身小青年儿,这些人招呼他一起去喝上两杯。
刘三狗架不住他们的三扯两拽,就跟着他们去了公路边的饭馆儿。在饭馆儿里,大家你一下我一下,磕磕碰碰,推杯换盏,喝了个高兴,喝了个爽快,喝了个敞亮,也喝了个酒气熏天,喝了个头重脚轻,喝了个哩溜歪斜,直到晚上十点多钟,人们才散了各自回家。
刘三狗,一个人,一肚子酒气,趔趔趄趄踉踉跄跄地往家走,就在他走到那条河的桥上,那条他母亲当年投河自杀的那条河的桥上时,不慎从桥上跌落下去,溺水身亡。
这刘三狗,也真是个窝囊。
刘三狗死了,溺水而死,就这样窝窝囊囊地结束了他那窝窝囊囊的一生。
秋去春来,花落花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又是一年春来到,又是一年春草绿。
小草,从土里爬出来,园子里,田野里,风尘弥漫的路旁,荒凉贫瘠的山冈,甚至窄小阴湿的石缝里,随处可见,一大片一大片,密密麻麻,簇杂丛生,挺动着那微小的身躯,慢慢儿地,拼命挣扎,顽强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