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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开棠儿（童趣）                             勾仲田作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两句古诗，不记得出于谁家。
       红艳艳的开开棠儿（1）又开了，和我小时侯开的一模一样。那时侯我还没有上学，爷爷在窗前用砖头砌了一个花池，里面垫上土，施上底肥。种上了好多种花，有红开开棠儿和白开开棠儿，有山药花（2）、黄蒲棱和九莲灯（3）等。
       兰琴她妈（4）和小东他奶奶（5）很喜欢小孩子，她们教我们染指甲：把红开开棠儿的花瓣摘下来捣拦，摊在指甲上，用青麻（6）叶包好。经过一宿，早晨打开一看就是鲜红的指甲，很美丽，纯天然，永不退色，直等白色的月芽儿从甲根越长越大。比现在的指甲油好的多，纯天然。
       夏天，雨将来临，我们几个孩子——有连文、仲山、小东和兰琴，在西院（7）里撒欢儿，又是跳又是唱：“老天爷，别刮风，蒸了包子往上扔；老天爷，快下雨，蒸了包子往上举！”我们还在院里转磨磨儿，看谁转的快，转的时间长，转头眩后爬在院子里，看着房也转地也转，有一回我不小心，碰在了墙上，脑袋磕了个大肿包，疼得我直哭。兰琴她妈把我拉到她们南屋里哄我别哭，一边给我揉一边念叨：“揉揉揉揉散散，别叫你妈看见。揉揉揉揉消消，别叫你妈唠叨。”还给我沏了一碗红糖水喝。
       我叫兰琴她妈表大妈，也叫娘儿，不生育，为了治病，吃了很多草药汤也无济于事。表大伯是封受宽，一家三口人，兰琴是领养的，看的和亲生的一样，后来又领养了一个儿子，小名叫大创儿（8），是几个月上抱来的，结果是个聋哑人。表大妈重男轻女思想很严重，她常说：“好丫头不如赖小子。”可后来还是丫头送终的，两口大棺材是女婿做来的。
      表大妈见到小孩子总是笑嘻嘻的，不过有一次还真让她生了气：我家南边的驴圈棚子里有一窝大马蜂，我们几个拿一根大秫秸去捅。马蜂窝捅掉了，一群马蜂追我们，男孩子跑的快，把兰琴丢在了后面，她上身只穿了件小凉腰，护着肚子，露着光脊梁，结果被马蜂蜇了三四下，疼得她尖着嗓子哭喊。表大妈在西院听到哭声，跑来一看很生气，把我们嚷了一顿：“闲得你们没营生儿干，你们要不捅它，它还追着蜇你们哪！你们毛小子跑的快，丢下小丫头挨蜇，按的什么心！没有见过你们这么淘气的！”我们低着头谁也不说话。
      西院北屋住着封小东一家，他奶奶是一个性格开朗的人，也很喜欢我们小孩子。有一年我们一伙孩子跟着张连生去尚庄看秋戏，他是尚庄的姥姥家，很熟悉。演的是《孙猴儿变》，孙悟空变成小寡妇，给逝去的丈夫上坟，哄着猪八戒背着转圆场。我学会了几句唱词，回来在大门口唱：
                 “东头儿磨呀，西头儿磨呀，
                  没有人给我转（三声）笸箩呀。
                  红高粱穗儿啊，白高粱穗啊，
                 人家有对儿我没有对儿啊！”
       正碰上小东他奶奶出来听到了，她笑着对我说：“你小小年纪儿，知道要‘对儿’干什么呀？”我哪里知道，我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哪！见我答不出来，逗得她咯咯地笑了。
       大西比我小一岁，人们都不愿意和他玩，因为他常耍赖，爱欺负人。我小时侯软弱,没少挨他的打，比如在一块玩的好好的，趁你不注意，啪一巴掌把你打哭，他在一旁看着乐。去找他奶奶评理：“你看看你家危（9），他打了我一巴掌。”他奶奶是个“护秃”的人，她会和颜悦色的哄你：“他不打你呀，一个大夏蠓咬你，他是给你拍夏蠓呢！”还有时他打了你，他还跟着哭，声音比你还大（当然是干打雷不下雨），别人看来挨欺负的是他，大人们闻声出来他会倒打一耙。有一次我们刚闹了矛盾，躲在家里不理他，他到我院里喊我，我在炕上爬在窗台上（北房南炕）说：“你走吧，我不和你玩！你坏！”他很不高兴，拿着一把木制的红缨枪摆弄，不小心把枪头掰掉了，便冲着屋里喊：“你看，生是你来，坏了吧！你赔！你赔！”看！多赖！你在院里，我在屋里，离着两三丈远，怎么会“生是我来”，凭什么让我赔？真不讲理。没人理他，后来觉的没趣，灰溜溜的走了。
      小时侯我也欺负过人，不过那一次我不是有意的，纯粹是碰巧。我们用山桃木枝条弯弓，用纳底子的麻绳做弦，用高粱秸的顶节做箭杆，用中节做箭头，在北大地比赛射箭。临近中午我回家准备吃饭，走到北胡同口，见年儿在我们大门外，我大喊一声：“年儿！看箭！”说完瞄也没瞄撒手一箭，我觉得相距有六七丈远，也就是吓他一吓开个玩笑，不想竟然是歪打正着，不偏不斜端端正正，正射中他的眉心，疼得他一蹦老高大哭大喊：“唉吆！疼死我了。”当时就把我吓坏了，我跑过去一看：眉心又红又肿有小杏那么大。他爹张振坡在我家推碾子，闻声出来就问：“怎么咧？”年儿指着我说：“田射了我咧！”吓得我直心跳：“我不是故意的。”他爹劈手夺过我的弓箭折断，隔墙头扔出老远：“没有见过你这么淘的，这要是射的眼上还不瞎了哇！平时看你老实巴交的，可没想到你是蔫淘！”这时我妈也出来了，把我嚷了一顿。我哭了，我很后悔，虽然我不是诚心伤人，但也给别人造成了痛苦，没有射着眼还算便宜，回想起来很后怕。
      我平时爱上南院（10）找连文玩，我们谁也不惹谁。他爷爷看我们玩的来，就和两头大人一说：“我看他们小哥俩玩的很好，很和气，让他们拜了吧！”我们结拜了我还不知道。有一次我问母亲：“我叫连文他妈干妈，连文叫你干妈；可为什么仲山叫锁儿（11）他妈干妈，锁儿哥叫你大婶子不叫干妈呢？”母亲告诉我：“你和连文是拜的干哥们儿；仲山是认给锁他妈的，不一样。”原来如此。
      连文他爷爷叫张祥（12），很和蔼，是个很精瘦的小老头，我叫他干爷爷，爱逗小孩子玩，爱打（用网捕捉）大鹰。每年的处暑套鹰雀儿（13），“白露鹞子秋分鹰。”到季节在山上插好铺子，上面用山草覆盖。每天起早背上鸽子篮和鹰网，手拿鹰雀儿，带着干粮和水葫芦上山。傍晚才回来，有时能打住，如雏鹰（14）是最好的，其次是颓子和三转子（15），还有大雕、鹞子和花鸨（16）等。卖掉猎物干爷有时买些水果回来给我们吃，有烂酸梨、沙果、葡萄和香槟子等。闲时干爷爱逗小孩子玩儿，我们也不知尊重他，我们编排他：“老张祥！叮叮噹！”他追着我们满胡同满院子跑，我们围着庐囤（17）转，他逮不住我们。上学后他还教我往厕所门上写对子，上联是：“进茅房臭气难闻，先擦后拉，拉了还得擦。”下联记不得了。他很乐观，不过有一次，不知哪个儿媳妇惹他生了气，他在胡同里大喊大叫：“豆芽菜，往上生，谁家的儿媳妇骂公公？豆芽菜，往上生，我家的儿媳妇骂公公！”人们都出来看热闹，爷爷说：“大哥，别生孩子们的气，该说就当面说她们，别在外边嚷，常说家丑不可外扬啊！”他很听话，悄悄的回家了。
      干爷爷还有一个三弟叫张满，我们叫他三爷，在北庄住，是个老教书先生。有一天中午休息时，经过我们学校门口，我们把他请到教室里，他教了我们一个字谜：：
                一点周俞不贤良，三战吕布刘关张。
                口骂曹操心太狠，十万大兵过长江。
                一仗打败东吴将，四川刘备封为王。
                目下要登龙凤位，八大朝臣列两旁。
      这是一首藏头诗，八句诗的字头组成一个大写的“讀”字。
      有一年秋天，在连文家里玩，干爹挑回来两大筐青核桃，干爹说：“来，你们哥俩吃核桃。”我和连文拿来几个就在大门台阶上砸着吃，结果青核头把我们的手和嘴唇都染成了黑绿色，溅的胸脯上和肚子上都是黑点子，两三个月也退不了去，妈说偷着吃不了青核桃果然不假。
      三十年光阴飞速流逝，院里的开开棠儿还像当年那样红，可人却不同了:老一辈人们都相继离开了人世，我们这群孩子又都有了孩子。
                                                                                      作于1980年    
注解:         1开开棠儿：凤仙花，有红白两色。         2山药花：根茎繁殖，像山药，株高1-2米，又叫西番莲。
3九莲灯：是一种葵花，有一朵顶花和多个分支花。花朵碗大，黄色花瓣，花呈半球型。        4兰琴她妈：封受宽的妻子，叫丁秀连，娘家曹各庄。 有侄子丁魁和丁凯等。      5小东他奶奶：封小东的奶奶刘连芳，封受恒的老伴。刘志刚、刘志文和刘志祥的大姑。      6青麻：一种野生阔叶草本植物。       7西院：作者家住胡同的东侧为东院，对门胡同西侧为西院，西院北屋是封受恒，南屋是封受宽，是亲叔伯弟兄。              8大创儿（1950）：哑巴，大名封书怀，从上偏底下抱养。村五保户。  9危：大西的小名。           10南院：胡同西侧，西院以南。住张祥一家，有西屋和北屋。                 11锁儿哥：大名张玉田（1944），张玉贵的弟弟，张春林的父亲。住在西胡同北头，母亲于氏年轻守寡，抚养两男一女，见《二月二，乡亲情》。  12张祥：生于1881年，弟兄三人，二弟张纯，三弟张满。有长子张振福，次子张振录，三子张振坡。连文（1946-2004）是他长孙，振录之子。      13鹰雀儿：是一种候鸟，视力极好，反映灵敏，打鹰做眼线。        14雏鹰：当年的鹰，是最好的。       15颓子和三转子：分别是二年和三年的鹰。          16大雕、鹞子和花豹：大鸟的名字。17庐囤：放粮食用的大囤，多用荆条和苦莉条编成，圆形，上有囤帽防雨下有囤架防潮。现在为了防鼠，多用钢网囤。

这是三十多年前的一片散文，是对美好童年的回忆和眷恋。

生活气息浓厚，能勾起人对童年时代的美好回忆，欣赏佳作！

生活气息浓厚，能勾起人对童年时代的美好回忆，欣赏佳作！ 于正万 发表于 2011-11-25 10:08:29

感谢老乡关注！这是一篇旧作，曾被《风华》创刊号登载。
那时我刚学习写作，作品显得很幼稚，让大家见笑了。

永怀一颗童趣之心，就会年轻！

永怀一颗童趣之心，就会年轻！ 汤建元 发表于 2011-11-26 11:41:09

汤老师好！说得对，我们都要有一颗童心，永远年轻。

回复 1楼勾仲田的帖子

小时候我曾经用开开棠儿和大姐二姐染了多少次粉红淡紫色的指甲，那叫个纯天然的美，勾医生写的好，乡土味道浓，勾起了我好多童年的往事。

回复 1楼勾仲田的帖子 小时候我曾经用开开棠儿和大姐二姐染了多少次粉红淡紫色的指甲，那叫个纯天然的美，勾医生写的好，乡土味道浓，勾起了我好多童年的往事。 刘金凤 发表于 2012-3-9 21:22:37

感谢老乡的关注，咱家乡都爱用开开棠儿染指甲，可是现在见不到了，只能在我们的回忆里出现。

[quote]回复 1楼勾仲田的帖子 小时候我曾经用开开棠儿和大姐二姐染了多少次粉红淡紫色的指甲，那叫个纯天然的美，勾医生写的好，乡土味道浓，勾起了我好多童年的往事。 [ 勾仲田 发表于 2012-3-10 14:32:36

              做梦都想用开开棠染指甲，现在的指甲油甲醛多，伤身体。

这位老师写的很有品位。

这位老师写的很有品位。 明月清风 发表于 2012-3-14 16:33:38

明月清风老师好！感谢您的关注，您是我的新朋友，从网名来推断您一定是个很清高的人。问候！希望认识您。

[quote]这位老师写的很有品位。 明月清风 发表于 2012-3-14 16:33:38 [img]http://www.yswhw.com/images/common/back.gif[/im 勾仲田 发表于 2012-3-23 14:45:03 [url=http://www.yswhw.com/showtopic.aspx?topicid=1432&postid=19609#19609]

老师你好，现在我还是个学生，在北京师范大学读书，今年就毕业了。我没你说的那样清高啊。你们县张文亮记者是我姐姐的大学同学，我去过一次易县，风景很美。不知你认识文亮哥哥不。

[quote][quote]这位老师写的很有品位。 明月清风 发表于 2012-3-14 16:33:38 [img]http://www.yswhw.com/images/common/back. 明月清风 发表于 2012-7-16 8:40:33 [url=http://www.yswhw.com/showtopic.aspx?topicid=1432&postid=28382#28382]

朋友好！张文亮老师我不只认识，我们还是至交，亲如兄弟。什么时候来易县告诉我，咱们一聚为快。

非常感谢把我带到童年的时代，回想起小时候父母的疼爱，更加思念亲人。 昆明的春天 发表于 2012-7-16 8:29:23

童年时代是美好的，值得留恋的。

[quote][quote][quote]这位老师写的很有品位。 明月清风 发表于 2012-3-14 16:33:38 [img]http://www.yswhw.com/images/commo 勾仲田 发表于 2012-7-17 18:08:14 [url=http://www.yswhw.com/showtopic.aspx?topicid=1432&postid=28495#28495]

谢谢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