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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占启
序引
一不小心，成了个大英雄，这事，真让人有点子纳闷儿！
郑老虎成了个大英雄，这事确实是有点让人出乎意料。
郑老虎的那老婆韩淑雅，觉得很是奇怪，很是有点不理解，一张破马张飞不把门的嘴，逢人便是个叨叨：“你说我们家那个‘破张巴儿’的郑老虎，怎么就成了个大英雄了呢？！”这韩淑雅，别人是自家老公成了英雄跟着高兴，而她，自家老公成了英雄她不理解还不算，还没事儿瞎叨叨。这老娘儿，纯粹一个“二两油”。（注：“二两油”，是这个地方一个具有本地特色的绰号，是对那些个平时说话没个准谱，办事没个准星，喜怒变化快，没心机，比较直来直去大大咧咧的人的一种“尊称”。）
周围那些人熟知这郑老虎老婆那半吊子“二两油”的性格，对郑老虎老婆韩淑雅这般说辞不置可否，打声哈哈，一笑了之。
不过，说起这事来，连郑老虎自己都觉着好大纳闷了：我怎么就给成了个英雄了呢？这才叫一对夫妻长着一样的脑瓜子，谁也别说谁的木。
然而，不管怎么说，郑老虎就成了个大名鼎鼎的英雄。
一
一趟很不错的买卖活儿就这么地给丢了，郑老虎很是个懊恼。
郑老虎，五十来岁，出租汽车司机一名，中等的个子，五大三粗，面目有些黝黑，虽说不像是那单田芳袁阔成等说的评书里形容的那样“面如黑炭”，反正长得不怎么好看；性格比较地轴，咬个死理儿不撒嘴，跟个王八咬住个铁棍儿一样，还有点儿急功近义的臭毛病，好管个闲事儿，用他那有点儿“二两油”的老婆韩淑雅骂他的话说就是，“破张巴儿”一个（注：张巴儿，是我们这地方一个方言，是对于那些平常好管乱七八糟闲事的人的一种“蔑称”。）。
老婆韩淑雅虽然嘴上这么骂，但背地心里却是喜欢得不得了，而且行动上还支持。
这俗话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再说这韩舒雅本身还本就不怎么白，慢慢地，受其熏陶被其传染，这韩淑雅也跟着有点“破张巴儿”了。
话说这天，太阳即要落山之时，在旺山湖的公路边上，出租车司机郑老虎正在跟一个外地的学生伢子模样的旅游者侃价谈生意，那个学生伢子模样的旅游者，一看就是典型的一种钱多人傻的类型，郑老虎心中暗暗窃喜。
“师傅，我要打车回市里边，河北大学那块儿下车，得多少钱？”
郑老虎黑眼珠子一转，就憋起了坏。
“我说小兄弟啊，眼看太阳就要落山了，这晚上跑夜道，一般人可不乐意跑啊，这得多加些钱啊。”郑老虎来给他营造点儿气氛，来个铺垫。
“师傅，你就痛快地说，到底要多少钱吧。”那学生伢子可能有点着急往回赶，不愿跟郑老虎磨磨唧唧。
“恩—这个—”郑老虎摸着下巴假做沉吟了一下，然后说：“怎么也得五百吧！”
“五百？师傅啊，是不是太多了点儿，稍微少一点行不？”
“恩—那你说说多少啊？”这郑老虎也想探探学生伢子的底。
“三百吧，行不？”
郑老虎心中一喜，好悬没乐出来，心说，果然是个钱多人傻！然而，面上却没透露出丝毫的声色，还要装出一副很吃亏的样子。
“小兄弟，这三百有些太少了点儿，你说这黑天半夜的，有哪个愿意跑？再说这路途也不近呢！”
那学生伢子看看天色将晚，很是有点着急，扛不住了价儿，自己往上长：“要不这样，师傅，我再给你加上一百，四百行不？别迟疑了，马上走。”
郑老虎心中更是喜悦，本想再跟学生伢子耗上一耗，让他再往上长点儿，但转念又一想，这做人也不能太黑，适可而止吧。于是，就跟他说：“那好，就这样说定，那咱们就走。”还装出一副很吃亏的样子，补充了一句：“我也就是看你还是个学生的样子，换个岁数大一点的说啥也不拉！”
跑一趟市里四百元，郑老虎心中有些心花怒放。这在平时，也就是一百五六十的价，这趟活儿，赚大发了。
就在二人刚要上车之时，突然下面的水库里传来了一个孩子的求救声：“救命啊—救命啊—”
郑老虎扭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公路下面靠近水库边缘的不远处正有一个孩子在水中拼命地挣扎，那颗脑袋在水库里一下水上一下水下地不停地变换着，两只小手拼命地向上挣扎，眼看有点儿危险。
这时候，附近岸上周边的人们，好像给惊呆了一般，一个个都只顾得地站在那里，挥着手扯着个大嗓门帮着喊：“救人了！” “救人了！”喊呼声响成了一片。
郑老虎，天生就是个急公好义的主，用他的老婆拿本地的方言骂他的话就是 “破张巴儿”货一个，一见有这情况，岂有不显摆显摆他那“张巴儿”的道理？！说时迟那时快，丢下那个要打车的学生伢子，一路疯跑，从公路上冲了下来，到了岸边，衣服都没脱，纵身一跃，来了个漂亮的弧线一般的优美跳水表演，一个猛子扎进了水库里。
这郑老虎，原来的老家就在一个水库边上的小村子里，在那靠近水库的家乡农村长大，从小淘气得厉害，尤其是好干些偷偷下水打澡抓鱼摸虾的勾当，虽说为此在家没少挨家长的揍，在学校没少挨老师的罚站，但也因此练就了一身的好水性，水中的十八般武艺，像什么狗刨，蛙泳，仰泳，自由泳，站立式的立浮等之类，样样精通，旺山湖这样的水库，顺长着游他两个来回根本不在话下，一个猛子下去，能直接摸到水下十来米深的水库底的石头。
也正是如此，捞那个小孩，对于郑老虎来说，简直就是个小菜中的小菜了。
郑老虎在从公路上往下跑的时候，就早已看准了那孩子的大体位置，到了岸边，一个猛子下去就直接到了小孩儿的身后，上身一挺，在水中来了个站立式的立浮的招式，然后，两只大手薅住那小孩身上衣服的后脖领子，向上一拔把他提溜出了水面，在向上举到头顶。
“好！”“好！”岸上的人们齐声呐喊，不知是在喊他这游泳的姿势好还是他这救人的举动好，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水中的郑老虎，双手举着小孩儿，下面用脚打水，用身躯扭动来控制方向，慢慢地向那岸边游去，不一会儿，就又回到了近岸的地方。郑老虎两膀一用力，一甩手，就把那小孩儿直接扔到了岸边上的泥土堆子上。而此时的岸上，也早已聚集了好几圈的人。人们看到小孩儿被扔了上来，赶紧地围拢了过来，把小孩围了个密密麻麻水泄不通，其中最里面的几个人七手八脚地给那小孩儿鼓弄了起来。
郑老虎到了水库的边缘，爬上了岸，低下头，透着密密麻麻的围拢的人群的腿中间的缝儿朝里看了一眼，那小孩儿，刚落水不久，也没呛上几口水，没什么大的事，只是害怕地吓得直哭。
郑老虎忽然想起了刚才拉活儿买卖的事，赶紧地撒开丫子往公路上跑。
到了公路上，到了自己出租车边，一看，那个学生伢子已经不见了。郑老虎赶紧上去打着火发动车，然后开着起车顺着公路线一路地寻找。结果，连续找了两个来回，也没见到那个学生伢子的踪影。
郑老虎心想，估计是这时间过来了别的出租车，学生伢子给坐别的车走了。唉，这么好的一趟活儿，丢了，奶奶的，郑老虎心中老懊恼了。
太阳落山，天色已晚，郑老虎穿着浑身上下一身水的湿衣服回到了家来。
郑老虎的老婆韩舒雅一看郑老虎这般模样，立刻是大呼小叫起来，“我的个天王，老虎，这是咋的了？掉道沟里了还是掉水坑里了，怎么弄成个这样？”
郑老虎的老婆韩淑雅，一名环卫工人，虽说是叫了个韩淑雅，其实一点也不淑雅。那长相，五十来岁，个子不高，肉敦敦的，腿粗胳膊梉，说郑老虎有点黑，这韩淑雅也不怎么白；那言语举止，平时说话大声高嗓门儿，做起事来也总是毛吼吼的，跟个火烧着屁股似的，没有一点那大家小姐淑女闺秀的温柔劲儿稳当气儿，典型的一个市井干粗活儿老娘儿的形象。而且，这嘴上还没个把门的，肚子里存不住一点的事，一张破马张飞的嘴。郑老虎韩淑雅他们两个，这才叫乌鸦落在猪身上，王八眼儿对了绿豆，不是一路人不进一家门。
别看就这么两个宝贝货，日子还过得挺开心，虽说小日子挺紧巴，但整天嘻嘻哈哈，有说有笑，乐呵个不完。
郑老虎好逞强，没事在外人面前瞎咋呼，跟人吹嘘，自己在家说一不二，是真老虎。然而，人们说，你确实是老虎，但是人家韩淑雅那是武松！
再说这郑老虎，一听韩淑雅又在那儿瞎咋呼上了，很是有些不爱听，再加上丢了一趟的好买卖活儿，心里不痛快，没好气的跟她说:“你个老娘儿家家的，瞎咋呼个啥。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在旺山水库边上，刚跟一个准备打车的学生伢子谈好价钱准备走，突然有个小孩儿一不注意掉水库里了，一着急，没来得及脱衣服，就直接跳进去了。”
“哦！小孩捞上来没？”
“切，就我这水性，还用问！”
“后来呢？”
后来？郑老虎一脸的懊恼，说：“别提了，小孩捞上来扔到岸上之后，我看了一眼，没喝上几口水，没个啥事，正好周围也有一群的人，我就赶紧去公路上的车边去看那准备打车的学生伢子，就那么几分钟，就那么几分钟的时间，人不见了，我又赶紧开上车沿着公路线在周围仔细划拉了两圈，还是没找着，估计是打上别人的车走了，这趟买卖没拉上。”
韩淑雅听了，安慰郑老虎：“没拉上就没拉上吧，先把湿衣服换下来。”
郑老虎一脸的懊恼：“那可是个好活儿呢，让人给撬行了，哼！”
韩淑雅嫌他有点磨叽，说：“你就是个小心眼儿，没拉上就没拉上了，赶紧把湿衣服脱下来，洗个澡，吃饭！”
郑老虎一边换拖鞋，一边还在那儿嘟囔：“这么个好活儿给让人撬行了，哼！”
韩淑雅嫌他麻烦，不再搭理他了。
吃过晚饭，两个人正在看电视。突然，郑老虎的手机电话铃响了，拿过来一看，是上高中的儿子打来的。
儿子一付嬉皮笑脸的口气：“老爸，给我换个智能手机呗！我这破手机连个网都上不了，我们周围的同学们都早换了，就剩我一个了，多丢人啊！”
郑老虎正在为下午的好活儿被人撬行的事没个好心情，正好找到了发作的对象：“换个屁！下午的好活儿都给让人撬走了，哪里有钱！”
那边儿子一听不对路数，赶紧地把电话挂了。
躺在床上，郑老虎还在那自言自语地嘟囔：“一个好活儿让人撬走了，倒霉！”
韩淑雅更嫌他烦了，把头扭向了另一侧。
二
今天的活儿拉得不错。下午最后还拉了个远途一点的活儿，回来得稍晚了一点。
到家之后，老婆韩淑雅已经把饭菜做好。
郑老虎照旧先洗澡。洗完澡以后出来，饭菜已上桌。
吃过晚饭，郑老虎到厨房刷洗碗筷，老婆韩淑雅则打开了电视，随便找了个本市台的频道来看。
只见，电视上的新闻播音员正在用那甜美的声音，循环着播报一则新闻和一封小学生的信。
“各位观众，现在再次播报这则新闻和这封一位小学生的来信。
在昨天傍晚的时候，就在龙山县的旺山湖水库，一名见义勇为舍己救人的英雄，不怕牺牲，敢冒风险，勇敢地跳入水库救出了一名落水的小学生，当这名小学生安全得救后，这位救人的英雄却趁人们不注意悄悄地离开了，这真是一位甘愿默默奉献的无名英雄。
下面，我们再次播报一遍这位小学生给我们写来的寻找那位不留姓名的救命恩人的来信。
尊敬的电视台的主持人叔叔、阿姨：
你们好！
我是龙山县旺湖乡旺山小学三年级学生徐峰。今天，我给你们写这封信的目的，是想让你们帮忙，帮我寻找那位见义勇为舍生忘死舍己救人的无名英雄伯伯，我的那位救命恩人。
就在6 月7日傍晚，我在一个人在旺山水库边上玩耍的时，一不小心落入水库之中，我拼命挣扎，然而，越是挣扎，越是离岸边越远，往水下越深，眼看我处于危险之中，随时都有生命的危险。就在这一危急时刻，一位勇敢的伯伯，甘冒生命危险，奋不顾身跳入水中，救出了我，把我送到了岸上。
然而，就在我被救上岸之后，周围的人们对我抢救之时，这位勇敢的伯伯却悄然离去，没有留下姓名。后来是我的父母赶来以后跟周围的人们打听才得知，救我的那位好心人，那位见义勇为的英雄，是一位出租车司机师傅。
我和我的父母非常感谢这位见义勇为的大英雄，也非常希望找到这位见义勇为的出租车司机伯伯，以向其当面表示感谢。希望这位司机师傅看到我的这封信后能够主动跟站出来，给我们以表达谢意的机会。同时，也希望有知情者向电视台或者我们提供这位出租车司机师傅的情况。
这位司机伯伯五十来岁，中等身材，穿一身有点脏的蓝色工作服，板寸短头，四方脸庞，脸上皮肤显得很粗糙，有微微的胡茬，皮肤黝黑。
我和我的父母，再次怀着感恩的心，通过电视台这个平台，向这位师傅说一声，谢谢！
也希望电视台的主持人叔叔阿姨们帮忙，让我们尽快地找到这位司机伯伯。
此致，敬礼!龙山县旺湖乡旺山小学三年级学生徐峰，                               2015年6月8日。”
韩淑雅看完，俩手一拍大腿喊了起来：“老虎，老虎，你快来看看，这电视台上正在播报的好像是你的事啊，人家正在满世界地找你呢！”
郑老虎一听，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坐在电视机前看。
电视台的播音员继续重复播报：“各位观众，现在再次播报这则新闻和这封一位小学生的来信。
在昨天傍晚的时候，就在龙山县的旺山湖水库，一名见义勇为舍己救人的英雄，不怕牺牲，敢冒风险，勇敢地跳入水库救出了一名落水的小学生，当这名小学生的安全得救后，这位救人的英雄却趁人们的不注意悄悄地离开了，这真是一位甘愿默默奉献的无名英雄。
下面，我们再次播报一遍这位小学生给我们写来的寻找那位不留姓名的救命恩人的来信。
……”
郑老虎从头到尾地看了一遍，看完后瞥了一下嘴，说：“切，就这点小事儿还值当子弄到电视台上去？！我们小时候在老家的村子里时，因为住在水库边上，发生过好多的起有人救落水之人的事呢。在那时候,哪个救了人，被救的人也就是个当着面或者到人家家里去跟人说一声谢谢。要是没有找到救人的人或者找不到救人的人的话，就私下里打听打听，打听到了，找上家门去跟人说声谢谢，要是实在打听不到的话，也就算了。反正这样的事经常有，在大家看来也就是个平常的事。那时候，也没见人们怎么大张旗鼓过。你说现在，就这么点事，还给弄到电视台上去了，而且电视台上还用了这么老长的时间播这事儿，新鲜！”
韩淑雅跟郑老虎说：“老虎啊，咱是不是给电视台打个电话说一声啊，告诉他们那个人就是你，省得人家那么着急火燎地满世界地划拉你了。”
郑老虎一听，有点来气：“打个屁！就这点事儿还值当了？你又不是不清楚，干这事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多大点事啊！你就是个没事好瞎显摆，瞎出风头，有那闲功夫，还不如给我好好想想明天拉活儿的事呢。”
韩淑雅一见郑老虎这样说，也就不再瞎咋呼什么了。
三
郑老虎的家住在县城的边上。
家中虽说房子是简陋了点，但院子挺大，门也宽阔，郑老虎都是直接把出租车开进家门，放在院的一侧。
早上起来，吃了点儿饭，收拾收拾，郑老虎准备开车出去拉活。
郑老虎还在惦记前天丢失那趟好活儿的事，心说，今天得加把劲儿，把那天的损失弥补弥补。
郑老虎迈步来到院子里，走到出租车边，刚要上车。突然，院子里进来了一帮的人，有扛着“长枪”的，有拿着“短炮”的，还有提溜着麦克风话筒的，七八个人。其中领头的一个边往里走还边喊：“这是郑老虎家吗？”
郑老虎有些莫名其妙，看着这帮人直发呆。
“是啊，有啥事？”郑老虎问了一声。
此时，老婆韩淑雅也听见了喊声，匆匆从厨房里跑出来来到了院中。
这时，那个打头的，先是向着郑老虎走过来。
这个打头的人，四十来岁，个子瘦长，一脸的白白净净，戴了副的眼镜，穿身西服，打着领带，皮鞋锃亮。
这个打头的走到郑老虎的跟前，一把紧紧地抓住他的手，满脸的微笑，问道：“您就是郑老虎先生吧！”
郑老虎的手在那个人的手里被上下地哆嗦着。郑老虎有些蒙圈，一脸的茫然：“是啊，什么事？”
“您好！您好！我们就是来找您的！”那个人的手又更加厉害地哆嗦了几下。
然后，那个人做起了自我介绍:“我们是市电视台的。我是电视台宣传部部长李强。我们今天是特意赶来采访您的。”
郑老虎更有点蒙圈，一脸的疑惑：“采访我？我能有什么采访的？”
电视台宣传部长李强哈哈大笑，使劲摇着摇郑老虎的手，说：“郑师傅，您可是一位舍生忘死舍己救人的大英雄啊，难道这还不值得采访么！”
郑老虎和韩淑雅听完都是一脸的惑然。
郑老虎说：“大英雄？我又没走过长征抗击过日本打过老蒋上过朝鲜战场的，就连那老山前线也都没份儿，我算个哪门子的英雄啊！”
李强又是哈哈一笑：“您不就是前天傍晚在旺山湖水库奋不顾身舍生忘死跳水救小孩儿的那位郑师傅吗，你还不是一位大英雄？！”
郑老虎一听，有点想笑：“就为这事啊，就这，还算是个事儿了？！”
韩淑雅也“扑哧”一乐：“就这？这样的‘张巴儿’事他都不知干了多少回了，怎么偏这次他还就成个大英雄了？”
这时，一个拿着麦克风话筒的二十多岁的姑娘，好像是个播音员，拿起了话筒放在嘴边，面向那些“长枪”“短炮”，用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和优美的声音说道：“各位观众，你们看，我们的这位郑师傅还有他的夫人，这对大英雄夫妻，是多么的低调，不怕牺牲不顾危险舍生忘死跳水救人，在他们的眼里，是那么的平凡，是那么的普通，这才是真正的大英雄，真正的…”
郑老虎一听，觉得有点不怎么像话，赶紧叫了“停！”
郑老虎有点烦这些人，心说，就这点事儿还叫个事儿？！还这么兴师动众的，这不净是没事儿瞎耽误功夫吗，我这儿还赶着出去拉活儿呢。
想到此处，郑老虎问一句：“今天就这事？”
李强说：“啊，就是这事啊！”
郑老虎跟他们说：“那你们还是赶紧到别处去采访点儿别的吧，这事不值当的！再说了，我也没功夫跟你们耗，我还得赶紧出去拉活儿呢！”
郑老虎说完，打开车门，一刺溜钻了进出，把车发动着，一踩油门，车往后倒，打个圈，绕开那些人，一溜烟地跑出去拉活了。
韩淑雅一见，也赶紧地跟他们说：“我那屋里的锅碗儿还没刷完呢，完了得赶紧去上班，不然的话就迟到了！”说完也就赶紧又跑回屋里忙活去了。
市电视台的这些人一见，很是尴尬，又很是迷惑，一个个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一副的茫然，呆在那儿半天没动。
不知谁咕哝了一句：“这两口子，咋回事儿，反常啊，该不会是有病吧！”
宣传部长李强瞪他一眼，说了句：“别瞎说！人家那叫低调，懂不？！”
要不说领导就是领导，就是个反应快，李强朝那个播音员的小姑娘一点头，说了声：“我们继续！”
那播音员小姑娘，又用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和优美的声音讲了起来：“各位观众，你们看，这是多么高尚的一家人，又是多么低调的一家人！郑师傅舍生忘死，舍己救人，不留姓名。现在，即使我们到了他们家中，他们都不肯接受我们的采访，甘做无名英雄，这恰恰更加体现了他们的高尚。他们的这种高尚的思想、优良的品质，正是他们长期接受思想教育不断提高的结果，正是他们不断地改造自身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进而不断提升人生境界的结果，是…”
四
上午八点多钟，郑钟老虎正在一家超市的门前等客。突然手机铃声响了，郑老虎一看，是出租公司的刘经理打来的电话，郑老虎赶紧接了起来：“喂，老刘，什么事啊？”
郑老虎跟刘经理岁数差不多，俩人关系也不错，郑老虎从不叫他经理，而是直接叫他老刘，老刘也乐得如此。
那边传来刘经理很是着急的声音：“老郑啊，你马上到公司里来一趟！”
郑老虎很是纳闷儿，也有些不情愿：“老刘，什么事啊，电话上不能说吗？还非得让跑公司一趟，我这儿正等活儿呢，这不耽误生意嘛！”
那边刘经理有点儿不耐烦：“叫你来你就来，啰里吧嗦个什么，马上啊！”
说完，刘经理就挂了电话。
刘经理叫他，这郑老虎不敢不遵命。虽说是一脸的不情愿，但又不能不去，不敢不去，否则，惹恼了刘经理，人家把车收回去可就不是玩的了。然而，那是一百二十个不情愿，嘴上自言自语地嘟囔道：“这老刘，什么事啊，这么急，火着了屁股了？现在离这个月底还有好几天呢，还不到交份子钱的时候呢。再说，就是交份子钱也不一定用非让我去公司里一趟啊，电话上说不就行了。唉，这又要耽误生意了。”
郑老虎开着车来到公司，直奔刘经理办公室。到了门前，把车停下，一推门走了进来。
郑老虎跟刘经理那已经是老熟人了，进门不用敲门喊报告的。
郑老虎推门进来，一看，办公室里，刘经理正一个人悠闲地坐在办公桌后面的软皮老板椅上，两只脚翘在桌子上，抽着个小烟儿，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郑老虎一见，立刻冲他嚷嚷上了：“我说老刘啊，有啥火急火燎的大事啊，非得让我到公司里来！电话上说不行？这还不到月底呢，还没到交这个月的份子钱的时候呢！”
刘经理，也五十来岁，中等个子，胖乎乎的，圆头大耳，白白净净，看上去有点上身长下身短，用这郑老虎的话说他就是：上身长下身短，不是个馋就是个懒。对于郑老虎的这种话，刘经理那是一笑了之，不带跟他计较。
刘经理看了一眼郑老虎，翘在桌子上的两只脚放了下来，稍稍坐正一点。然后，两只蒲扇一般的大手掌“啪”地一声拍在身前的办公桌上，在用力一按，双手支撑站了起来，哈哈大笑着对郑老虎说：“哈哈，老郑啊，好事，大好事啊，大好事！”
郑老虎一愣，问道：“老刘，有啥事了就大好事了，还你高兴成这样？抓彩票中大奖了？就是你抓彩票中大奖了，也不至于非要把我弄公司里来啊。”
刘经理不慌不忙地从桌子后面绕着走到前面来，走到郑老虎跟前，用他那小坛子似的拳头在郑老虎胸上狠狠地杵了一拳，满面笑容地说：“哈哈，老郑，是你的大好事，你现在可是成了大英雄了，见义勇为舍身忘死舍己救人的大英雄！”
郑老虎一听这话，跟刘经理说：“我说老刘啊，你这是没事儿拿我开涮呢还是逗我开心呢，我啥时候就成了大英雄了？还舍生忘死，还舍己救人，还见义勇为！”
刘经理问郑老虎：“我问你，你前天傍晚是不是在旺山水库边救了个落水的小孩儿？”
“是啊，怎么了？难道就个这就成舍生忘死舍己救人的大英雄了？”
“对啦，就是这事，这事有人给报导到上面去了。上面很是重视，说一定要好好地表扬表扬一下你这位舍生忘死舍己救人的大英雄，还要好好地宣传宣传你的事迹，在社会上弘扬正气，弘扬正能量。”
“就为这点事我就成大英雄了？还舍生忘死，还舍己？”
“啊，这事还不够？”
“我说老刘啊，这是让谁给瞎鼓捣出来的，这不瞎折腾吗。当时就是那小孩儿不小心掉在了水库里，正好被我看见了，我只不过就是跳下去随手把他捞了上来，这有多大点儿事啊，还大英雄了。再说了，这也谈不上什么舍己，舍生忘死之类的啊，就我这水性，别说就他个小孩，就是你刘经理掉进里面去，我也能一个猛子下去把你给随手就能捞上来。”
刘经理一听这郑老虎说话有点不奔路数，一摆手打断了他：“你别给我扯那些乱七八糟的，我没空儿听你这个。现在你赶紧去准备一下，下午三点钟县里主要领导都要来，要当面给你授锦旗，也顺便给咱们公司授块儿匾，电视台的人也要过来录像，还要进行现场直播。你得赶紧准备一下。这么庄重的场合，你得打扮得像样的，不能再穿着你这身油渍麻花的开车的衣服，现场还得给你摄影拍照呢。”
郑老虎一听就蒙了，心说，这不又耽误我一天的功夫吗，我又不能去拉活儿了！
郑老虎在刘经理面前不藏着掖着，直来直去：“老刘，这事儿我不想参加！”
刘经理有点意外：“咦，我说老郑啊，这事儿别人抢都抢不来的，你却不愿意参加，你说，为什么？再说，你不参加，那锦旗授给谁啊！”
“我下午还得开车出去拉活儿挣钱呢。那锦旗你们给收起来放在这儿不就行了。”
刘经理一听险些没把鼻子气歪：“人家是给你授旗，你让我们拿了收起来，像话吗？再说了，钱钱钱，你就知道个钱，是挣钱重要，还是参加这仪式重要？”
“挣钱重要。不挣钱，到月底拿什么来交你这份子钱？”
“我说老郑，你还少拿这份子钱的事来给我来说事。哦，也忘了告诉你了，从这个月开始，你不用再交份子钱了。你成了大英雄，也给公司挣了光，以后你这每月的份子钱就免了。”刘经理用手拍了拍郑老虎的肩膀。
“老刘，份子钱不交好像有点不合适吧。没这规矩，也没这道理啊。”
     “咦，我就纳了闷儿了，给你免了每月的份子钱还免出个没道理来了？！这话儿说的，我就搞不明白了。”
“老刘，我们开车，每月交份子钱，理所应当，天经地义。这也是规矩，咱们不能坏规矩啊。再说了，这给我免了，那别人呢？”
这刘经理还真就没想到郑老虎这么个大老粗还竟然说出了这道道儿，简直对他有点刮目相看了。
既使如此，刘经理还是说：“这事我说了算，我说免了就免了。你是个大英雄！再说，这事我们几个都已经碰头商量过了，一起决定的，估计这事儿没人吵吵，就是真有人吵吵，那也是白吵吵。”
“老刘，这事真不能这么干，不合规矩！”这郑老虎还犯起了倔。
刘经理最知道郑老虎的那股子倔劲儿，其实，刘经理挺喜欢他这点倔劲儿。刘经理知道，这事要跟他商量那是白搭，索性，给他来个以官压人，一板脸，一脸地严肃起来：“郑老虎，你给我说说，你是经理还是我是经理？”
“当然你是经理。”
“那就这么定了！”
“不行，这不合规矩！”
“咦，我这经理还管不了你了？”
“管得了！”
“那就这么定了！”
“老刘，你这有点儿以官压人！”
刘经理心说，就你，我还不清楚？我不用这招能行？
刘经理又接着跟他说下午参加授旗仪式的事：“赶紧准备下午仪式的事，去洗个澡，找办公室主任小刘换上衣服，还要给你培训呢。”
“下午仪式我不参加，我还要出去拉活儿呢。”
刘经理看他一眼。
“恩，你今天是跟我犯上劲了是吧。那好，下月你把车钥匙交回来，这车不租你了，我们租别人！”刘经理无奈，不得不动起了“杀手锏”。
你还别说，这招果然管用，这下郑老虎还真就不敢再犟下去了，站在那儿不吭气了。
刘经理心中暗笑，你个郑老虎，就你那两下我还不摸得透透的，就你还能逃得过我手掌心？！
刘经理一见郑老虎不吭气了，知道弄到了他的要害。刘经理趁热打铁，摆出一副要撕破了脸皮“鱼死网破”的架势：“要想下月接着干，就按我说的办，要不到月底送车交钥匙，老郑你自己说！”
郑老虎吭哧了半天，嘟囔着说：“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刘经理这才“稍稍”地露出点儿笑脸，跟他说：“赶紧去洗个澡，然后到办公室找小李换衣服，衣服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还不快去！”
郑老虎一副不情愿的样子，边走边嘟囔：“这叫什么事？这不是以势压人吗！”
刘经理假装没听见，不搭理他。
等郑老虎出门一走远，刘经理“扑哧”一下子乐了出来，瞅着郑老虎的背影说：“哼，你小子，还真倔！不过，你再倔也白搭，我就不信还治不了你了！”说心里话，刘经理那也是打心眼儿里挺喜欢郑老虎这股子倔劲儿的。
郑老虎洗完澡，办公室主任小李拿出他刚从超市给郑老虎新买来的衣服让他换上。
你还别说，人靠衣服马靠鞍，这句话一点不假。这新衣服一换，一身崭新的西服，内套雪白的衬衣，脖子上一条紫红色绣花领带，脚下一双锃亮的皮鞋。穿上这身，郑老虎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就连那脸也不显得那么黑了。
办公室主任小李，二十多岁，大学毕业，瘦长个子，瘦长的脸，背部稍稍有点拱肩，侧面竖着看下来，颇有一种大长龙虾的感觉，白白净净，戴一副眼镜，没事总爱摘了眼镜，用近视眼看人。
一切收拾停当，办公室主任小李要对郑老虎进行一番关于授旗仪式上行动礼仪的培训，刘经理也带上两位副经理一起过来在一边督战。
办公室主任小李手把手地指导郑老虎。不一会儿，这郑老虎嫌麻烦又要耍性子，想甩套不干。刘经理一见，脸一沉，桌子一拍：“老郑，还是那句话，你是干，还是准备下个月交车交钥匙！”
郑老虎又不吭声了，乖乖地听从指挥，跟着小李学了起来。
刘经理这才“消了点气”，嘟囔了一句：“我就不信还治不了你了！”
五
到了下午三点钟，来了一大堆的人。
主席台上好几排的位置都让领导们坐了个满席。公司的刘经理都没个了座位，只好站在旁边。郑老虎被安排在紧挨着最大的领导右边的位置上。
主席台下面，也围了好几圈的电视台的人，带着各种各样的照相摄影的家伙，压压的一片。
大会开始。
首先主持人发表了开幕词：
“各位领导，各位来宾，各位记者以及其他前来参加会议的广大朋友们:
今天，我们这个会议的主要目的是，隆重表彰奖励××出租车公司出租车司机郑老虎师傅的见义勇为舍生忘死舍己救人的事迹，向他颁发县委、县政府、县人大、县政协共同授予他的光荣锦旗，并向该同志所在单位××出租车公司颁发牌匾。…
首先,请先允许我怀着无比崇敬心情，向大家介绍一下我们今天这面锦旗的授予者，这位见义勇为舍生忘死舍己救人的大英雄，××出租车公司出租车司机郑老虎师傅。此时，他正坐在正我们主席台上，大家看，”说到这里，主持人稍事停顿，回头看主席台上的郑老虎。
郑老虎见状赶紧地站了起来。
然后，主持人用手一指主席台上已经站起来的郑老虎：“这位，就是我们那位见义勇为舍生忘死舍己救人的大英雄郑老虎师傅！”
台上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经久不息。
郑老虎赶紧地对着主席台上的领导们、台下的记者和观众们，左边、右边、后边、前边，依次地鞠躬，招手示意。
这些做完以后，郑老虎坐下。掌声也逐渐平息下来。
主持人继续发表他的开幕词。
“郑老虎同志，作为一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在看到他人落水面临生命危险的关键时刻，不怕牺牲，甘冒风险，置自己个人生命安危于不顾，充分发扬革命大无畏的精神，舍生忘死舍己救人，毫不犹豫，毅然勇敢地跳入…”
主席台上的郑老虎坐在那里，听着主持人的那富有煽情的开幕词，心里很是觉着有点不怎么对劲。但是，有刘经理的话在先，郑老虎不敢乱说，更不敢乱动，否则，下个月就得交车交钥匙，只好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只是默默地低着个头。
主持人的富有煽情的开幕词讲完。
第二项，就是领导给郑老虎本人授旗，给他所在的出租车公司授匾。
主持人宣布了第二项的任务以后，先是郑老虎旁边最大的领导站了起来，郑老虎也赶紧地站了起来。
最大的领导从左边的坐着的人们的椅子后边的夹缝小道朝外走，郑老虎也被有关人员指引着从右边的坐着的人们的椅子后边的夹缝小道朝外走。然后，二人分别从左右两边走了出来，走到主席台前空处的中央。这时，公司刘经理也从旁边走到了到主席台前空处的中央。
主席台上的两个手持锦旗牌匾的礼仪人员，也走了过来站到了最大的领导的左右两侧。
最大的领导面带微笑，先跟郑老虎握握手，说了句：“祝贺你！”，然后，松开。
郑老虎自己的的手被最大的领导握着时候，只觉得最大的领导的手热乎乎软绵绵的。在最大领导跟他说“祝贺”的时候，他也赶紧面带微笑地回了一句：“谢谢！”
最大的领导从礼仪人员手中拿过锦旗，再双手握旗，庄重地递给郑老虎。
见最大的领导把锦旗递了过来，郑老虎赶紧地双手接旗，庄严肃穆，双脚并立，规规矩矩地接过了锦旗。
在这一时刻，台下的各种摄像摄影镜头灯光闪烁，“咔咔”乱响。
…
授旗授匾完毕，最大的领导、郑老虎等各归归位。
接下来是最大的领导讲话。
最大的领导讲话声音洪亮高亢激昂。
同志们，朋友们：
今天，我们在这里隆重集会，表彰我们见义勇为舍生忘死舍己救人的大英雄郑老虎师傅以及他所在的单位××出租车公司。在此，我谨代表县委、县政府、县人大、县政协，向我们这位见义勇为舍生忘死舍己救人的大英雄郑老虎师傅致以崇高的敬意和亲切的慰问！
郑老虎同志作为一位普通的出租车司机…在千钧一发的危难时刻，郑老虎同志以大无畏的革命精神和敢于牺牲的巨大勇气，敢于挺身而出…
今天，我们表彰郑老虎同志的行为，…我们希望该同志谦虚谨慎,再接再厉，继续保持发扬见义勇为的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美德，…
郑老虎同志的行为，给我们树立了榜样。
弘扬见义勇为精神，发展见义勇为事业，需要全社会共同参与。我们要充分利用广播、电视、网络等新闻媒体，大张旗鼓地宣传郑老虎同志见义勇为先进事迹，在全县掀起学习郑老虎同志见义勇为先进事迹的群众性热潮。…全县广大党员、干部、群众，要以郑老虎同志为榜样，认真学习他见义勇为传统美德，学习他们大义凛然、英勇无畏的强烈社会责任感，学习他们不怕牺牲敢于奉献的英雄气概，…
见义勇为典型的涌现，绝不是偶然的，是长期以来思想道德教育的必然结果。是在党团组织教育下，在良好的家庭熏陶下，在自己努力学习、自觉锻炼下的必然结果。
…
最大的领导的讲话很是冗长，郑老虎几乎没有听进去几个字。他坐在那里低着头，一直在琢磨着今天没能出去拉活儿的损失，郑老虎一想到这事心里就很是个痛心。
开完会的时候，天色已晚。
刘经理跟办公室主任小李带着一帮子人收拾会场的残局。趁着周围没人的时候，办公室主任小李悄悄地问刘经理：“这事怪了，这郑老虎咋就一下子成了个大英雄了呢？”
刘经理看了他一眼，说：“你问我，我问谁去？”然后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不该问的别瞎问，不该说的别瞎说，闭住你那破嘴，别给我出去瞎道道。”
小李听了一吐舌头。
奶奶的，又白白浪费了一天下午的时间，郑老虎心中骂道。
郑老虎回到家中，老婆韩淑雅向他问起今天拉活儿的情况，郑老虎一脸地懊恼，把今天的事儿跟他老婆说了了个大概。他老婆听了也是个一撇嘴：“就这点破事还值当这么地折腾？！以前你这事也没少做过，怎么就没见有人这么折腾你啊！”
郑老虎跟他老婆说：“不行的话，今天晚上出去看看，加点晚班，看能不能拉着点活儿，也好把今天的损失补一补。”
六
这天上午，郑老虎又接到了刘经理的一个通知，告诉他，让他准备一下，下午去参加城关小学的一个英雄事迹报告会。
这郑老虎一听就来了气，在电话里地对着刘经理大声地嚷嚷起来：“我说老刘啊，这是闹腾个啥呢！这下午出车的事该怎么办啊？不拉活儿了？不拉活儿怎么挣钱啊？不挣钱让我一家老少去喝西北风啊！”
刘经理在电话里不着急，慢条斯理地跟他说：“就知道钱钱钱，就知道你那拉活儿，你说说，是你拉活儿重要还是教育下一代重要？”
郑老虎更来气了：“老刘，你少给我在那儿打官腔扯那没用的，我不关心那什么教育下一代不教育下一代的大事，我就关心我这拉活儿挣钱的事，我拉不了活儿没钱挣，你让我一家老小去喝西北风啊！”
刘经理不跟他一般见识，依旧是慢条斯理不紧不慢地跟他打着悠悠：“说耽误你挣钱了吗？说让你全家喝西北风了吗?没有吧！切，这个你放心，不会让你吃亏的，学校说了，让你去作报告不会白让你去做的，那是有报酬的。不会比你一天拉活儿挣得少，而且还多得多呢。”
郑老虎一听就有点迷糊：“什么，老刘，去做个报告还要给钱？不会吧！我小时候在学校里听过好多报告，也没见学校给哪个作报告的人钱啊。我说老刘啊，你该不是唬我呢吧！”
“我说老郑啊，你咋心眼子这么多呢，我唬你干嘛。说好的，一千，我跟他们定好了，就知道这事你不会弄，我提前替你跟他们谈好了。这比你拉活儿挣得多吧，不亏你吧。”
“我说老刘啊，怎么会这样呢。就是去做个报告，泡在那儿跟孩子们讲一讲，就给一千？这钱是没处花了咋的。再说了，就我那点破事，有啥可好讲的，你又不是不清楚。”
“少跟我这儿废话，让你去你就去，甭跟我这儿说这说那，这事儿是上级派下来的任务，必须完成。你讲话的稿子我都让小李给你写好了，你过来，先熟悉熟悉，然后从头到尾把它给我弄个滚瓜熟，最好是能够背下来，当然了，这对你确实有点儿困难，不过，至少你要给我能看着稿子念的流流利利的。否则的话，可是有你好看的。”
郑老虎不敢再犟嘴了，小声咕哝了一句：“否则的话，就是下月交钥匙送车呗，就会拿着这一招来压我。”
没办法，谁让自己在人家手下呢，俗话说得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那天下午，郑老虎去了城关小学。
学生很多，气氛很热烈。
其实，那天下午郑老虎也没说多少的话。郑老虎先是照着稿子念了一遍，然后又大致地介绍了一下那天傍晚的事。当然，对于他那点跟人家学生伢子谈活儿企图多占人家便宜的事是只字不提的。
郑老虎说完以后，倒是学校的领导们讲了许多。
学校领导们大加渲染地介绍了一番郑老虎表现出来的如何如何英勇，如何如何临危不惧，如何如何英勇无畏，如何如何面对危险奋不顾身…把个郑老虎彻底描绘成了个活灵活现的英勇无畏的大英雄的形象。
领导们也对郑老虎表现出来的这种精神进行了进一步地阐述，说这种行为充分体现了革命英雄主义的精神，说明了它是一种高尚的革命精神、高尚的道德情操在具体行动上的表现。
领导们又进一步说明，在我们的土地上，之所以会产生像郑老虎师傅这样的英雄，这是和我们中华民族的悠久历史优秀文化分不开的。中国九百六十万公里的土地，养育了英雄的中华儿女，在中国五千的文明历史，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历史，五千年的华夏文明，孕育着的光辉灿烂丰富多彩的优秀文化。我们肥沃的土地，悠久的历史和灿烂的文化，是哺育郑老虎这样的英雄的文化土壤。
…
最后，学校领导们要求全体同学要向郑老虎师傅学习，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建设做出最大的贡献。
那天下午，与其说是郑老虎在作报告，还不如说是那些学校领导们在作报告，在做思想政治的教育宣传活动。
而且，郑老虎觉得，领导们在对他的事迹进行描述和评价的时候，好多的话都非常得过，而且还有好多纯属是想象和杜撰。
但是，在那种场合情况下，再加上由刘经理早已提前给打了预防针，郑老虎不能站出来给人家纠正，只能是听之任之。
再说那些小学生们，听完以后，个个很是个激动，自是对郑老虎崇拜得不得了。
报告会开完后，一群孩子把郑老虎围在当中，激动得请他签名留念。
没办法，郑老虎不能驳了这些小朋友们的面子，只能是在他们一个个小手递过来的本子上歪歪扭扭地签上自己的大名：郑老虎。
又是一天的时间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又没有到街上去拉活儿，郑老虎很是个烦恼。这郑老虎就是个干活的命，不干活儿就心里难受。
七
晚上吃过晚饭，打开电视，市电视台上正在播报李强他们那天前来采访的情景，还有那电视台给加上的评述：“一名普通的出租汽车司机，做好事不留名，而且，就是在我们已经找到他家里对他进行采访之时，还依然不肯接受我们的采访，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这是一种甘做无名英雄的精神，这是一种甘于默默奉献的精神，这是一种甘为小草的精神。这种精神难道不值得我们学习么？不值得我们提倡么？再这样一个充满了各种物欲崇拜的社会，这种精神更加放射出耀眼的光芒。…”
老婆韩淑雅一边看着电视一边笑个不停，“我说老虎啊，这事还越搞越大了。”
郑老虎一扭头去了里屋。
突然，手机的铃声响了。郑老虎接过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郑老虎以为是有人找车，赶紧接了过来：“喂，那位？”
那边传来一个年轻人的声音：“你好，你就是那位出租车司机郑老虎师傅吧。”
“哦，我是，你是哪位？你要用车吗？去哪里？”
对方发出一阵的笑声：“哈哈哈，郑师傅，我不用车，我们见过面，我就是那天在旺山湖要打你车的那个年轻学生。你还能想起来吧！”
郑老虎一听是那个学生伢子，不由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哦，原来是你啊，怎么那天我还没回去你就走了呢？”
“不走还等着你宰我啊！哈哈哈…”学生伢子又是发出一阵的笑声。
郑老虎停顿了一下，然后依旧嘴硬“你这样子说就没个意思了，那价钱是咱两个讲好了的，你情我愿，我又没强迫你。”
“哈哈哈，郑师傅，这段道路我不清楚，你一个长期跑出租的难道还不熟悉？还不清楚有多长的路程？你那天分明是在看我道路不熟要黑我吗！”
“这个，这个…”郑老虎一时没了话语。
“不过，郑师傅啊，我今天给你打电话，不是要就那事与你讨说法的。我是想告诉你，你知道不，电视台是怎么知道你就是那天救小孩儿的那个人的吗？我告诉你吧，那是我把那天你下水救人的视频发给他们的，你应该感谢感谢我吧！”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郑老虎这算是明白了，不过他又不清楚他今天打电话来到底想干什么，想借此敲诈？还是…
那学生伢子继续说：“郑师傅，你现在可算是个大名人大英雄了。”
学生伢子说完这句，停顿了下来。
郑老虎心里一忽悠，心说，果然这家伙有目的。不过，郑老虎心里转念一想，反正我也没想当这大名人大英雄，任你怎样，我也不怕，大不了把我这大英雄的帽子给摘了，锦旗给收回去，还能怎样?！反正这些对我也无所谓！
这时，又听见了那边学生伢子的笑声：“哈哈哈，郑师傅，瞎琢磨呢吧。”
郑老虎被他说中了心里，有点不怎么舒服。
“郑师傅，我打电话不是要敲诈你勒索你，放心，你‘黑’我的事儿没人会知道，现在没人知道，将来也不会有人知道。今天我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跟你说一句，虽说在打车价钱问题上你想黑我，但其实我对你救人的事还是挺佩服的。”
郑老虎一听这话，有点不好意思，说：“哪里哪里，其实就是随手边上的一点小事，也没想到给搞了这么大，还稀里糊涂地成了大英雄。其实我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大英雄，就是个普通的出租司机，也没想当大英雄！”
“哈哈哈，郑师傅，现在不是你想不想的事，而是，现在你就是。”
郑老虎沉默了，后面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学生伢子又说话了：“郑师傅啊，这既然成了大英雄了，以后像这样的‘黑客’的事可就不能再干了啊，哈哈哈。”说完，那学生伢子挂断了电话。
郑老虎拿着电话，沉默了半天。
最后，郑老虎嘟囔了一句：“瞎胡闹，就这点事最后还弄成了这样。还让不让人像以前一样地安安生生地过日子了!”
这一天，郑老虎又开车来到了旺山湖，又来到了当日他和那个要打车的学生伢子谈价钱的地方。
又是夕阳西下的时候，金色的夕阳，把自己一片优美的光洒在荡漾的水上，涟涟的湖水，又把自己的晶莹揉入了金色的阳光。
在那一望无际的天空中漂浮着几朵白云，在蔚蓝的天空掩映下，盈盈的湖水平静如镜。一阵微风吹过，湖水微波荡漾，像一朵朵涟漪，照在夕阳之下，那荡漾的波纹，像顽皮的小孩子似的跳跃不定，水面上一片金光闪耀。
湖的周围，群山环绕，似乎要把这一团的美美湖水紧紧地锁住，让它在这里妆点这美丽的世界，绚烂的风光。
郑老虎想起了那个学生伢子，笑了笑，心说，今天你要是敢再来，再敢打我的车，我照常还“黑”你，不信就试试，小样儿！

出手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