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君福 - 2017/1/10 9:11:36
1、
王处长今天起得特别早,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把他从好梦中唤醒,他就势一跃而起,在小区花园里溜达开来,嘴里还咿咿呀呀地哼上了家乡小曲。
今年夏天的早晨特别清凉,他的食欲也就非常好。本想把整个小区都走一遍,但墙外隐隐约约的叫卖声吸引了他的脚步,吃早点去喽。
王处长这些天一直处于喜悦之中,用他的话说“我们也是科级家庭了!儿子还上了重点小学,能不高兴吗!”
妻子有时敲打他几句:你那科级家庭的话,挺让朋友们反感的啊,你悠着点,领导听了更不会高兴!老王不以为然,他们那叫嫉妒!妻子不爱搭理他,因为老王自从当上处长以后,总是沾沾自喜,家务活也不想干了,还到处张扬:我老伴也是科级了,副经理啊。
其实他妻子早在3年前就是科级了,其实银行也不论什么科级不科级,就是中层呗,那是老王在机关久了,非要给妻子套上个级别。哈哈,妻子老嘲笑他职业病。老王自尊,三年前没有及时在圈子里宣布,因为那时他连个副科都不是。为此老王郁闷了好几年。好不容易,熬到了正科,终于和妻子平起平坐了,他有点收不住屁了!他把名片上的字体搞得大大的,尤其是括号里的“正科”一号黑体字很是扎眼,还铺了灰底。
他的小姨子调侃他说:姐夫,你那两个字,好像“怀孕”而不是正科。老王不生气,和她斗嘴说:何以言之,大小姐?妹妹说:肚子都怀成那样了,谁还看不出来吗!这和我的正科有关系吗?有啊,你都带了型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市政府机关堂堂的正科领导,哈哈哈!
老王这回有点生气了,绕着弯骂我呀。老王摸摸自己过早秃掉的头:我是该注意了啊,姐俩都这么说我,注意点吧。
自从馅饼哥火起来后,市民吃馅饼的多起来,分店也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冒出来。老王原来就爱吃这个,为此还没少挨妻子的数落:农村来的,吃多了会老年痴呆!
不过说实话,现在的馅饼还真的好吃了啊,不知道能坚持多久,老实厚道的买卖人都变成大熊猫了,不好生存。
馅饼哥出名后很是烦恼,搞得他连买卖都不好做了,他压根也没有想到卖馅饼还成了新闻人物!吃的东西本来就应该讲究,不能坑人,不反复使用炸馅饼的油,过去不都这样吗!这倒成了先进了,哈哈!就好像报道一个村长当了十年,人家贪污还没有超过100万,一共才找了5个情人,还没有强奸过妇女。这也叫典型吗?几家小报记者把他搞到省城演讲,结束后就忘了捎回来,害得他倒班车,冒着大雨淋回家,回来就感冒了 ,只好宣布停业三天。这可吓坏了媒体,馅饼哥要是从此不做馅饼买卖了,我们怎么办呢?他怎么也得再坚持个一年半载的啊。
排队的人不少,大部分是买回家和家人一起吃。老王因为早晨大部分时间是到单位吃食堂,从来不管别人。妻子为此说他自私点了吧。他洋洋自得地说:政府考虑人民的想法,那是捎带脚赶上了,需要政绩了。妻子白他:德行,还真把自己当成政府了!你能代表政府?
调侃归调侃,妻子还是很不错的,把家里的大事小情都包了,自己的工作也很忙得有条有理。“你不就一个虚虚的处长吗,一共才管仨人。”
说就说吧,反正我是政府!每当此时,老王就赖赖地和妻子打哈哈。
他坐在早点摊的小凳子上,早早地要了一碗豆腐脑,很政府地坐着等馅饼。足有10分钟,豆腐脑渐渐有点凉了,他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可摊主好像把他给忘了,老王继续不着急。刚搬进小区不久,很多人还不认识他。再说了,堂堂正科干部,为了几张馅饼催促,显得有失体面,再等会儿。
就在王处长内心准备起些小波澜的时候,一个老太太在他的对面坐下来。她也要了一碗豆腐脑。没过几分钟,热腾腾的三张大馅饼端上来,老太太很教授地吃起来,因为王处长看见她是从对面大学小区出来的。
王处长有些不高兴了,有些坐不住了:哎哎,我来了这半天了,馅饼不给吃啊,有个先来后到吧。馅饼嫂手忙脚乱,一边答话,一边擀面片:您别着急,今天人多。人多也得有个次序吧,我都坐多半天了。这位阿姨刚来吧,我对人家没有意见啊,我是说,你知道谁先来的吧?阿姨很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你先吃一块,我有点急事。不,不,我是说我等了快一刻钟了,我并不着急,要讲点原则嘛。
阿姨匆忙吃了一块,就起身要走,老王倒是有些难堪,别,别,我再等等。
馅饼哥过来恭敬地端上馅饼,悄悄地在他耳边耳语:大哥你别生气,她吃了我快20年的馅饼了,她是我的VIP!
王处长从碗里翻出眼睛,油条差点蹭了裤裆:VIP?吃馅饼还有VIP?他“噗”地一声,把对面姑娘吓一跳!
这有啥好笑的?你们大老板们不都时兴VIP吗?就不许我们老百姓也时髦一回?我是说阿,我原来在老太太住的小区门口卖馅饼,没成想搬家后又碰上了,这还不算VIP啊!
早餐时间快过去了,人也少了,馅饼哥干脆坐在餐桌上和老王攀谈起来。老王的火气也没有了,他哈哈大笑起来,抹抹嘴,馅饼哥也嘿嘿笑起来。
老王开上他的二手马自达往政府走,心里还想笑,VIP,大老板,我像大老板吗?
2、
王处长负责政府的信息摘报,周五基本上没有什么事。他例行公事地拆开几个信封,准备好杯子打发这一天的日子。一张汇款单,让他眼前一亮:300元稿费,好,上午领了算了,中午还可以请儿子吃一顿。还借机鼓励鼓励儿子搞好写作。
他拿了小票,在中国银行营业部排队等候叫号。眼看快10点20了,终于到了,17号。他拿着18号足足又等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有人叫他。他和旁边一个人唠嗑,那人说前面5个金卡会员,也就是VIP夹三了,所以时间就长了。他问怎样才能办金卡,那人很老板地看了他一眼:一次存50万元以上。我就是VIP会员,我不着急,你先办吧,要不你拿我的号办?
那人三十多岁的样子,看上去很农村,大肚子都要暴发出的样子,王处长很有些看不上他,就胡乱客气了一下,继续等候。
王处长心里骂街:今天竟碰上VIP,我这辈子也没有见过50万,他一次就存50万,他妈的!
3、
儿子中午回家给爸爸说,我们老师说了,我这个学期成绩上来了,以后每周六晚上给我补课。妈妈乐得开了花,老王幽了一默:你也是VIP了呗!
下午快三点了,老王开机,刚坐在桌子前休息会,电话过来让他吃了一惊:政府大院关如的儿子中煤气死了,下午去火葬场,办公厅找你半天了,王处长你抓紧去啊!老王一听就傻了,半天缓不过神来。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下楼来,头晕晕的,好几次差点追尾:怎么会中煤气死了?
好不容易到了火葬场大院,听到的不是平静深沉的哀乐,而是一片吵闹谩骂声。老王停好车,小跑着往前挤。几个人嘀嘀咕咕:老奶奶非要生煤火,这不把俩孩子熏死了,别人的活了,自己的完了,可惜啊。
老王渐渐搞清楚了:因为老关的儿子活过来了,另外一家人,因为和火葬场的人认识提前火化了,他们不干。你看关果不是活过来了吗?你们比我们有经验,你们应该知道这种情况是不能着急火化的!要万一活过来呢?你们这是杀人!你们为什么不提醒家属?火葬场的人再怎么解释也无法控制现场情绪,“没有你们的同意,我们也不敢火化啊!”
除了死者情绪稳定外,大家都处于愤恨中。
老王无语,不幸中万幸啊。他和关如互道珍重,返回单位。
他站在办公室的桌子前冲着窗外的枯树发呆,VIP啊……
4、
老王坐了一下午,到四点多的时候才慢慢缓过神来,烟灰缸里的烟头几乎快满了。反正在机关不是发呆,就是发虚呗。
这时妻子打电话来说,我今天单位有事,和大客户座谈,晚上也不在家吃了,几点回家说不清,你务必想着5点接儿子。
老王赶紧下楼,因为儿子的学校离单位最快也得30分钟。平时都是妻子接,他几乎没有管过这事,必须十分重视。他明白妻子肯定回来早不了了,陪大客户VIP吃饭,然后跳跳舞,唱唱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人家比他挣的多,还特别贤惠,他有理由把这事完成好。认识要到位,措施需得力,要抓好落实,必须把接儿子这事办好,回来给妻子有个反馈。
老王离开政府往西大约开了10分钟,来到市委必经路口。他庆幸出来的早些,不然一到点就开始堵车了,想来妻子也真是不容易,他在家就像市委似的光发号施令,什么也不干,就会挑毛病。
5点18分,来到市委下一个路口,警察过来一个敬礼:请改道行驶,前面实行交通管制。
他抬头看看前面的车都右拐了,就问了句:前面有事啊,我还急着接孩子呢。警察看他有点面熟,就说了句:有护路任务,领导要慰问交警。在交谈中,车耽误了一小会儿,加上他的车技实在一般,左手开出一辆大巴,右手一辆又一辆,王处长认出那是市委的小号车。警察打手势,让他赶紧右拐出去。可是右拐变成红箭头了,他不敢拐。警察在远处示意:走啊,走啊!老王一犹豫,后面堵了一溜车,嘀嘀不断。领导的车还没有过完,他被夹在市委车队中间,左右都无法通过,警察也没有办法,心里骂街,今天肯定挨骂了。足足有十分钟,王处长大胆地右拐,管他妈的,接儿子最重要。其实,他完全可以早点拐,遇到这种情况,电子眼会自动消掉的,做机关久了就是低能啊。
他右拐大约5分钟后,在一个红绿灯前被警察拦下:扣6分罚款200元!
我没有违章啊?
不听交警指挥,造成堵车。
王处长这个气啊,找熟人通融也来不及了,他憋屈死了,他妈的什么事,我遵守交通规则倒不对了,什么玩艺!
老王不敢耽搁,赶紧去学校吧,有什么办法啊,碰见大VIP了,有什么办法呢!
他到学校时,已经是六点四十了,天早黑下来,儿子被冻得直搓手,脸红红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门口老大爷咳声叹气,数落着这爸爸怎么当的``````
5、
老王安排好儿子吃完饭写作业去了,自己悄悄来到楼下小区转悠。今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好像打破了五味瓶,他心里恍恍惚惚的。他想去串个门,到老毕家聊聊天,说说话。他来到老毕家楼口停了一会,想按门铃,但他下意识地用他的楼号的解码卡片贴了上去,“卡塔”一声,门开了。老王一阵暗喜,他就进了电梯按最高层33层``````
全城被王处长尽收眼底,万家灯火尽在脚下,他没有住过这么高的楼,还真是过瘾啊!老王觉得十分好笑:我能打开楼王的防盗门,我能随意出入楼王,嘿嘿!这是这个小区最好的楼,乃知是全市最好的楼盘,我说上来就上来了,我能看见这个城市全部的风景······老王孩子气地好像沾了什么便宜。
老王欣喜若狂,他想给妻子打个电话,又怕她说他神经病,就悄悄下楼来。
他看时间还早,就鬼使神差地又来到另一座多层楼的楼下,那是开发商自己住的楼,已经不多见的多层绝版楼盘。他又拿出卡片,“卡塔”一声,门也开了!
啊······老王没上去,站在楼口就想大喊,但又怕别人骂他疯子,于是一跺脚,高举卡片:我也是VIP!
卢国章 - 2017/1/11 8:53:04
刘老兄的小说内在逻辑缜密,可以说密不透风。搭建的心理环境自成场面,确实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