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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瘸子男人的婚事

    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是前年经人介绍，从大老远的兴隆来到瘸子男人的家，跟瘸子男人做了夫妻。从此瘸子男人便结束了四十年的光棍儿生涯，算是有了一个完整的家。

    这个家的组建，若不是父母与媒人配合默契，施展舌上功夫，女人根本就不可能落到他这个样子瘸的男人手中。因为瘸子男人的瘸，并不是一般的瘸，瘸得厉害的程度世上少有。俩腿，左腿长，右腿短；走路，那左脚先着了地，这右脚不能及时配合，每次都是抬脚离地悬着由后向前画半个圆，然后才“腾哧”着地。整个身子受倆腿行走摆布，左脚落地，向左那边摇；右脚落地，向右这边晃；就因为右腿比左腿短，身子向右就晃得厉害，谁都不敢从他跟前过，都怕他一侧歪，砸个趔趄。身子摇晃受行走速度而制约节奏。走慢，就摇一下、晃一下，摇一下、晃一下；走快，就一摇一晃、一摇一晃。其实他打从小就无从走过快，走慢弄不好还栽跟斗岂敢快行？可见这样瘸的男人生活是多么的艰难。他在日常生活中行走的画面，简直就像一个逗人捧腹大笑的喜剧小丑。这样的瘸子男人干不了什么活，若不是他有个“小超市”(实际就是个小卖部)给他生活撑后腰，他岂敢产生要娶个女人的美好想法。

    相亲那天，女人见男人是个这么严重的瘸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恨自己命太薄，三十二岁男人就撒手人寰离她而去，撇下她与两个孩子，不往前走，可叫他娘儿仨怎样过；她恨媒人心肠好毒辣，为了挣男方的婚姻介绍费，竟然违背着良心骗人，当初给她介绍男方情况时，媒人并没向她挑明男方是个这么严重的瘸子。只反复无常地说，男方有个很红红火火的“小超市”；顾客不光布满全村，周边十里八里、甚至于三头二十里村庄的人，都有不少人来他超市买东西，日营业额成千上万。关于他脚瘸腿拐的真像根本没交代清楚，仅轻描淡写地点了一下，说可能小时候患过小孩痳癖病，留下了点小残疾，但走路、干什么，一点都不显……

    媒人又说，说句实话，你别沉意（挑眼的意思），咱们（指女人自己）是死了男人的，又带俩孩子，条件好的、心细的不一定同意咱们；拐子不挑剔咱们是死人妻、又不嫌弃两个个孩子，后半辈子能有这样好的男人陪伴，我看就是你前世修来的福……

    媒人长着能把死人说活了的三片嘴，没几次，就把个女人给说得同意了相看。

万没想到，男人并不是当初媒人所说那稍微有点、并不太显的拐，而竟然是地地道道、世上少有，谁见了谁恶心的个大瘸子！

    瘸子给女人打座，女人理都不理；瘸子规规矩矩俩手捧着一杯香茶请女人喝，女人不喝，倒没什么，连接都不接，还不算个事，她最不该把杯子从瘸子手上打掉；杯子落地摔个粉碎，一杯开水溅了瘸子一身，烫得他叫妈。女人非但不同情，反而领着俩孩子要走；瘸子的脸羞得绯红，尴尬得无地自容。

    瘸子父母见势不妙，赶紧给媒人递眼色，请他拦住女人，千万别让她走。要叫她走了，他们全家人的脸在村里就丢尽了，人们准说瘸子这兔崽子百屁儿不懂，他爸妈也白活这么大老的了；人家女人带着孩子，千里迢迢来相他们的亲，他们不把人家打整欢喜，竟叫人家带着怨气走了。

    瘸子母亲，把俩孩子搂到怀里，抚摸摸小闺女的头发，亲亲小小子的脸蛋儿，满脸堆笑地说，这俩孩子长得忒好，我好喜欢哟，我愿意给他们做奶奶。说着走到桌前，抓把块糖分给两个孩子吃。

    媒人对女人说，你别急，别生气，你坐下，听我说，歇歇脚、喝口水；你走我还走哩，要走，待会儿咱俩一块走。

女人说，我不能耽误，得赶紧上路等车，一旦错过了长途车，就赶不上下午两点郑州开往俺们兴隆那儿的那趟动车了。媒人说，误了两点的车不要紧，下午四点和晚上八点、十一点都有去兴隆方面的动车。你甭忙，也不用怕，要真正待的晚了，到时候，我让他们雇出租送你直接到家。

    媒人和瘸子的父母，尽管吐沫焦腔，一唱一和，劝导女人留下来，女人仍是一口道八个要走。

瘸子父亲说，你看这天上午了，都该吃午饭的时候了，你到哪儿去呀，近处连饭店都没有，你在我这吃了再走怕什么，你怕吃了把你赖住，你不同意跟我们做亲，非让你同意……

    没等老头子继续朝下说完，媒人便抢了过去，他们不会那样做，也不可能那样做，也不敢那样做，要那样做我就不干！他们是什么人哪？是通情达理的好人家。你吃了饭你走你的，你甭害怕，他们不会跟你算饭钱，这你放心！

    媒人和瘸子父母，七说八说，说了多时，女人心中的怒火，总算消了一小部分。瘸子母亲斟一碗茶，双手端着举给女人，女人没再也好意思推辞，接过来，送到嘴边，沾了沾嘴唇，但死活还是不肯答应留下来吃饭。

    瘸子父亲拿出了新招，大上午的了，你不能从这个门里朝外走，叫旁人知道，还不笑话死我呀！说我们真缺德；说个媳妇人家没同意，连饭都没管人家，你叫我这老脸往哪搁呀？怎么你也得给个面子，饭已经端上桌了，你不吃不要紧，你坐下，坐一会儿，等太阳偏西一点了，也过了上午了，这个时候你走，我们就不拦你了，街坊邻居谁都不会认为我们耍了抠，你没同意，就没管饭！

    女人毕竟是个大人，一顿两顿不吃不喝能抗住，但俩孩子正在求长身体，早就饿得大肠帖小肠，肚子咕噜呱啦地叫，最终很坚决，一口道八个的说不吃饭的女人，却答应叫俩孩子吃，自己不吃，说自己不饿；俩孩子都挺精，说妈不饿，我们也不饿。妈怕把俩孩子饿坏，为叫俩孩子吃，自己只好端起了碗

    至到晚上，女人竟然没有拿出任何本事来向媒人和瘸子父母的缠磨抗议到底，跺脚离开瘸子男人的家，最终她做了这个瘸子男人的妻子，带来的两个孩子成了瘸子男人的养儿和养女。

    当初女人对瘸子男人是那样的厌恶和反感，到底是什么力量这么威力大，让女人的死脑筋开化，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急转弯儿?

    女人说，是瘸子的父亲，向她最后一句的承诺，让她低头当了俘虏：俩孩子上学，想上了上，不想上了不要紧，我大姑娘女婿，在部队当师长，他一句话，就叫他们去当童子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