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阳 - 2018/4/2 12:13:45
好文章！很地道。 |
白洋淀人在易县
邱振江
我上小学的时候，父亲便把家一分为二，一半是家，一半便成了邱家店。
这样，一个藏在街道里的起火店（当时能为客商做饭，都叫起火店），便以一块五的价格，使小店挤满了南来北往的店客。很快，家里的圆桌没了，堆满了客人的瓶瓶罐罐，我的房间，也随意走动着许多陌生的面孔，就连我作业桌，也被一些膀大腰圆的客人坐没了，看着被“占领”的家庭，我的心情坏极了。
客人的增多，父亲也高兴极了，忙碌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中。客人多的时候了，父亲也将码好的被褥扔给我，送到客房去。这时的我，往往是鼓着怨气抱起被子，丢下枕头，或是拿起暖壶，扔下杯子，以抗争的形式与父亲做对。开业多日，我始终晃荡在店主与客人之外的地方，排斥的心里，始终徜徉在以前美好的时光里。
就像是美好的生活被打碎了似的，甜美的感觉没有了，占据心里的是一种挥之不去的苦味，这种滋味一直延续到那年夏天。
那年夏天，店里来了一拨赶鸭人，嘎嘎的叫声唱彻在压水井旁。掀开盖布，却见众多的小脑袋挤在狭长的茓子里，头碰头，屁股顶着屁股，几乎看不到鸭脚的存在，只有一片黄黄的蠕动，那胖嘟嘟的体型，让你忍不住去触摸一下。当湿润的米粒洒落到鸭群时，那种你咬我，我啄你的欢快场面，能迅速软化你的内心。对于从小就生活在城里的我来说，这种群鸭啄食的场面是没有见过的，我的心也跟着鸭子的跳动愉悦起来，就连呆板的小院，也抖动着跳跃的音符，烦闷的心情也随之敞亮起来。想想这些小宠，一定是来自一片水波荡漾之地。
这时候，手里端瓷碗、捏着鸭食的李大哥说：“这些小东西都是来自白洋淀，从家到店，几百里路程，都是好水好饭伺候过来的”。白洋淀，虽没去过，但脑子里还是像翻书似的搜索起来，小兵张嘎的故事立刻从脑海中蹦现出来。
接下来，这些可爱的小东西便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每天夕阳西下，他们追逐玩闹着，像是宠物一般被供养着，而第二天，又像商品似的任人挑选。李大哥说，这些小东西虽然看着可爱，但是，要把他们卖出去，也不容易，买主也很挑剔，为了表示诚信，有些母鸭是赊销，等母鸭长大了，还要往返几十里山路来收钱。
这天午夜，狂风中裹着雨，紧接着就听见窗外想起了李大哥慌乱的脚步声。这时候，父亲也推醒熟睡中的我，问家里的塑料布在哪？当时困劲十足的我，想也没想，扔出了一句“不知道”。其实呢，塑料布就在家里东配房的床底下，父亲走后，院内的响声更加急促起来…
第二天，天晴了，看到李大哥蜷缩在鸭笼旁睡着了，被雨水打湿的发丝贴在额际，愈显疲惫。昨天夜里，连风带雨的天气吹垮了鸭笼，为了抢盖淋湿的鸭笼，李大哥将所有能铺带盖的衣物全都捂盖上去，最后不够，他就扑下身子护住了鸭笼。后半夜出来觅食的老鼠，又来捣乱，就这样，李大哥赤着身子，拿着布条，一圈一圈地轰赶着老鼠，湿透的脊背在风雨中硬是顶了一夜……
李大哥恬静地睡着，身后的鸭笼里也失去了往日的欢叫，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紧紧地蜷缩着。我的内心也在想着昨天的那个夜晚，有风雨，有忙碌，还有那块藏在床底下的塑料布，像块石头，压在了我的心头…
望着李大哥，我感受到了一种坚毅和不易。与他相比，我何苦之有呢。同样来自淀区的吴大爷，让我感受到一种苦中求乐的生活态度。
吴大爷卖的是白洋淀的另一种特产—鱼虾。他的买卖比较省事，不占场地，没有喂养的繁琐，几袋子的鱼虾，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也许是常年熏制的原因吧，六十出头的吴大爷，脸有些黑，瘦小的脸上横出几道细小的皱纹。自制的编筐里堆满了鱼虾，虽然家伙什简陋陈旧些，但是味道还是很有特色的，尤其是那锅包鱼，柔韧有劲，味道鲜美，熏味十足的味道常常引来不少酒罐子的脚步。那时候，买卖人都比较细，加之我性格内向，不敢奢望吃到吴大爷的美食，但是吴大爷却打消了我的顾虑，常常有事没事的抓起一把递给我说：“你个孩娃娃跟我客气什么，想吃就吃，孩子吃，我不心疼。”仗着这句话，我也就放开了胃口。有时候，放学没人的时候，我也会隔着驮筐的缝隙，肆无忌惮地捏出两条小鱼来吃。
除了卖鱼，吴大爷爱唱河北梆子。吴大爷腰里常别个小匣子，也叫收音机，兴趣来了，就跟着收音机走那么几句，至于音调字句，他不在乎，就那么自然地在小店里传递着，好像唱出的东西不是给别人听的，美与不美无所谓。有时即便吵到其他邻住的客人，人家苦笑两声，跟他不急也不恼。老店里，吴大爷是出门最晚的一个，乐呵之后，便挎上筐，推起自行车，出门开始喊，整条街都能听到他的吆喝声。
之后，也有更多的白洋淀人来到小店，如编苇笆的老庞，卖炕席的老刘，卖鸭蛋的老宋，他们用那疲惫的身躯，苦苦地支撑着各自的家庭生活。多年以后，我也理解了父亲当初的苦衷，也是为了一家的生计，把家一分两半。现在，那半个家，也融入进来，盖起了楼房，成为一座规模较大、生意不错的旅馆，每天迎来送往着很多客人。
现在，白洋淀人虽已淡出了我的视线，当年的邱家店也没有了，但是，每当我看到登记薄上那一串串熟悉的名字时，内心又被重新唤起这些历史的记忆，有时候，对着天空，真想再大声地问候一声：
“当年的你们，现在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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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情实感，历历在目，文字表述自然、不做作。真是一篇佳作，欣赏。老弟，加油。邱家老店的故事娓娓道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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