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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聚贤阁”老板唱了出“卷包会”,军警扑了空,便四下抓搜捕嫌疑犯。你道这位被撅折腰的人啥来头?袁大总统四姨太娘家表大爷的叔伯孙子——万国豪(皇亲哟,这娄子捅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张长弓撇下妻儿,乘夜色跳城墙、凫护城河,一溜烟尘逃回了老家。
张长弓走后,妻子卖掉小院,一边维持生计,一边供子阳读书。待每年苦夏暑假,带子阳回紫荆关小住一段。紫荆关城夏日凉爽,一家团聚其乐融融。妻子几次欲搬回老家住,但见子阳学习精进,也就把念头埋在了心底(唉,当老家儿的都替儿女着想)。
这年,张子阳已经就读燕京大学,来信说要跟爹爹赛跑。娘的,他踩着风火轮啦?比我飞得还快?张长弓回信道:“‘没骨人’不是吹的,别看为父年迈,也不服你,回来吧!”并叮嘱儿子:“过桥须下马,有路莫行船,未晚先寻宿,鸡鸣早看天,古来冤枉者,尽在路途边……告我回家日子,给你炖山鸡。”(字里行间浸满舔犊之情)
这年,张子阳刚满十八,嘴上有了绒毛(办事也不牢),身材细挑,肤白若脂,眼亮如烛(北京水养人)。看罢父亲来信,他一跳八丈高,兴奋地跟娘说:“爹要输了!”
娘叫纳兰博,满洲正白旗,原是惠亲王府的仆役,知书明礼,温润端严。丈夫虽然归乡避祸,却每月或多或少都寄些钱来。她知道婆家地处苦寒,挣钱不易,就写信叮嘱丈夫不要太苦自己——“我娘儿俩在天子脚下维持生计总比大山里易些。”那边劝着丈夫,这边则俯下身子给大宅门洗衣送菜磨豆腐,编着方地贴补家用,还偶尔给丈夫捎去几件大宅门里不要的旧衫。纳兰博对张子阳的功课抓得紧,常跟儿子念叨:“啥都不缺你的,你得读有用书,做济世人!”
张子阳非常敬畏母亲,对爹爹倒撒娇使嗔(这家人把严父慈母弄反了)。一年父子见一面,张长弓倒也乐享儿子跟他起腻。此刻,母亲见他挤眉弄眼,知道他憋着歪点子,就说:“什么就输了?”
“我爹人称‘没骨人’,飞檐走壁,身轻如燕,夜走八百,日行一千,我想跟他赛赛……”
“你?”母亲怔一下,继而笑道:“你爹是神落人间,你岂是那坯子?”
“我也有飞毛腿的!”
“胡说,你爹实诚,不准糊弄他!”
见母亲认真起来,张子阳忙改口:“糊弄他?他敢一脚把我锛到冒天云去!我不过逗他一笑。”继而,语气沉重下来,道:“最近爹在信里总说他老了、心力不济了……”
“你是想给他提神振胆?娘明白了,你懂事了!”
“是把他接来,还是我们回老家去?”
纳兰博沉吟道:“来北京不行,咱们家吃不起官司。等你毕了业,能养活自己个,再说吧!”
张子阳写信告诉父亲准确归期后,纳兰博就开始拾掇朝回带的东西,多了怕儿子路上压脚,少了又觉得对不住男人,思来想去,丈夫整日脚不拾闲,还是纳双鞋吧!
天亮,张子阳将鞋绑在腰间,告别娘亲,蹬上自行车,径奔易州。中国西高东低,北京到易州是漫上坡,因之越行越吃力(文通试过)。行至涿县,眼见双塔高耸,猜是个怀古的好去处,加之累乏饥渴,张子阳就把车拐进了涿县城,准备休整个把时辰再赶路。
眼睛望得见塔尖,身子挨摸不着塔边,兜了几圈也转不到塔跟前,见前方扭摆来一个女子,就欲上前打问。这女子穿藕荷色纽襻汗禢,胸前湿了俩点,脸上搽了胭脂,眉眼两边翘,手里拎管烟袋,行几步嘬一口,鼻子眼喷几缕。张子阳卡在车子大梁上,心说:“乡下净是奇人”,嘴上却在问:“大姨,双塔怎么走?”
女子拔出烟袋,上下打量他一番,突然扭身就跑。张子阳忙把屁股挪上车座,猛蹬两下窜至女子身前。女子愣住,烟袋指着车子,哆嗦着问:“这这这……”
张子阳笑了,说:“不吃草的马。”
女子笑了,笑得前仰后合,拍手顿足,之后又蹲下去,捂着肚子“吭哧”。张子阳狐疑地看她半晌,说:“那我走了。”女子直起身擦擦泪,说:“别呀,富子哥!呵呵,正合适嘛!”
张子阳皱皱眉,什么“正合适”?疯子!蹬车要走。女子揪住他的“马”尾巴,说:“走,带你相看去。”
七拐八绕,张子阳被领到一所青堂瓦舍前。不见双塔呀!张子阳这才明白女子别有用心,猛然调转车头,岂料女子早有防备,拽住他的衣袖,冲门里高喊:“高客(qie)来了——”
话音刚落,一个抱扫帚的男子蹦跳出来,笑道:“三姐麻利。哟,忒年轻啊!”
不由分说,三姐将张子阳拽上门台,对男子道:“去给那马饮饮水。”男子就牵过自行车,跟头把式地去了井台。
张子阳彻底懵了(搁文通也懵),忙稳住心神,说:“大姨,你弄错了,我要看双塔。”
“是,就是看双塔呀!哟,脸红啥,还害羞?”言罢拉他迈进院落。
张子阳抬头仰望。“塔,哪儿呢?”
这时,一位梳高髻的女子撩帘出来,笑道:“三姐真是爽利,柳叶烟和香曲烧早给你备好了!”又上下扫扫张子阳,一拍大腿,说:“还是个书生呢!”
张子阳如坠云雾,暗问自己“撞上狐仙了?”儿时,母亲给他讲过一则故事,说一生意人走夜路,遭遇狐仙,打斗半晌,人不胜狐,即遭毒手时,生意人咬碎舌头,血喷狐仙,狐仙随即化为黑烟遁去……(生意人是碰到一个狐仙,现在张子阳遇到俩老狐,一根舌头够使吗?)
不容张子阳争辩,俩女子将他拥进堂屋。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