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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
量
活着的人叫张志凡或李志凡王志凡田志凡赵志凡孙志凡,那一天或晴或阴或下着雨和雪,他走着或驾着自己的小汽车或坐在星级酒店的包间里,也许站在高粱地里锄草,没准正低头弯腰在车间里捣哧什么产品,反正一走神就想起了上小学时想当教师初中里想做陈景润高中时想当大作家大学里想当董事长的梦想;也许他已中途辍学现在正在某个大城市的一个工地上搬砖,或者靠才华靠背景做了某村某乡某县某市的什么长。反正他的梦想还没实现他还很不满足他还很想改变一下现状。只要没被迫下岗没被列入腐败行列提前进入二线没进监牢他就想努力修饰生存状态,他就要粮食丰收产品合格作品获奖企业盈利,即使进了局子只要不是押赴刑场立即枪决就可以读书劳动想法立功争取减刑,只要在医院里没被大夫叮嘱“先回去好好呆着想吃点嘛就吃点嘛”就不能知足就得努力奋斗。他觉得在茫茫宇宙中他还算有一星智慧的虫子。
他醉了就打老婆或者把一只手塞进车床变成残废或者在酒店里泡小姐或者引吭高歌或者挥毫泼墨或者靠着水泥柱子拿虱子。他醒了就叫醒婆娘给孩子把尿或者呼司机赶紧来接不能误了传达文件或者给小姐塞钱后仓惶而遁或者伏案修改煌煌巨著把昨晚没做完的科学试验做完。
上午很忙,忙着往地里运粪忙着给厂长完成定额忙着出版社交给的稿件忙着开会作报告。中午忙着碾谷子或者约了朋友杯光斛影,没准有人请他在酒楼品着人头马或者仍在验算公式忘掉了饥饿。下午他搂着锄头倚着车床握着毛笔捏着话筒摸着麻将吮着奶头靠着沙发或迷糊或清醒或认真负责或走马观花的视察工作。晚上他挑灯查看棚菜长势给孩子检查作业给小蜜打电话或者在舞厅里旋转在案牍批改公文论文或者为生意事发愁为写不出好文章踱步抽烟为领导今天的暗示辗转反侧或得意洋洋。
天亮了。他听到邻人的抽咽或者自己亲属的哭嚎,他被花圈挽幛所包围被哭叫所统摄,真切的悲伤麻木的嘴脸含蓄的窃笑依旧鲜活在他灵魂以外的世界,他的庄稼刚抽芽他的车床还在转他的文稿还没收尾他的臣民还没富裕他的企业正蒸蒸日上。可他在某个山岗的土坑某个殡仪馆的告别厅给人们留着最后的悲伤。悼词被电台播出来或只能从亲友的泪水和鼻涕中掉出来,反正都记述了他一生的善恶。爱与恨悲与欢分与合人世与阴曹白昼与黑夜遗范与骂名都留给后人去怀恋去体味去数说。这一天他告诉人们人生是一种偶然而死亡是一种必然,活着很累但感觉很美好,或者感觉很累活着很美好。
新的一天开始了,那个叫张志凡或李志凡王志凡赵志凡田志凡孙志凡的人或走或坐或仰或俯的活着。这一天或晴或阴或下着雨或雪……
2000年11月16日夜于砺剑阁
生存∶“疲累” 而“美好”
——简评小说《质量》的文学“含金量”
王智勇
一位轻若“鸿尘” 的作者。
一篇重如“岩矿” 的新作。
这就是我对小说《质量》的第一感受。
署名鸿尘实为文通所作的这篇小说,由于人物形象的“模糊性”和故事情节的“荒诞性”, 可能会令相当数量的读者感到不知所云。但是,作为小说艺术的一种探索和尝试,文通一改过去那种讲故事、塑人物的传统技法,用写感觉、写情绪、写生命意识和生存体验的“意识流”手法,把笔尖指向“生存状态” 与“生存质量” 这一雄沉凝重的社会命题。通过那个名叫“志凡” 的,模糊不清的,身上叠加着农民、工人、企业老板、党政要员、专家学者甚至洒鬼无赖等多重影像的“复合型”主人公的生与死,展示了当代社会的众生像,揭示了生的偶然、死的必然以及从生到死的“疲累与美好”。
小说主人公的不确定性,正是这篇作品推陈出新的奇妙之处。如果没有这个影像叠加的复合人物,后面的情节将无法铺叙,各阶层人士的生存状态将难以展示,在千字出头的超短篇中也就不可能透析出如此丰厚的人类生存信息量。
由于我们的思维方式受欣赏惯性的影响,习惯于品读那种“和盘端出、一目了然”的情节小说,读《质量》这类作品可能感觉吃力。但《质量》确实是一枚不可不食的“多味果”,你咬第一口时可能感觉他什么都不是,细细品味一番,便能咂么出很多意蕴和滋味儿。
有人认为这篇作品有点儿荒诞和颓废,但我却从荒诞的情节之中和颓废的文字背后,感受到了一种绵延不绝、生生不息、昂扬向上、百折不挠的生存渴望和生命意识!
上帝有一件事作得最公平∶让每个人都生一次再死一次。我们自从爬出母亲的宫胎,便开始一步步走向坟墓。因此,开端和结局都不重要,关键在于过程。不管是锄禾务农、经商办厂抑或著书立说、为官从政,只要我们象小说《质量》中那群“志凡”们一样,在生与死的这段过程中,真真切切地拼搏过、奋斗过、爱过、恨过、生活过,活出了自己的生存质量,那就该生而不悔,死而无憾!
这就是阿通小说的文学指向。
这就是《质量》的“含金量” 。
2000年11月24日草于听雨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