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族 - 2019/5/12 22:01:29
独自慢慢走到海滩上，抬眼望去，夜色是那么静，那么美好......。那是漆黑得发蓝的夜空，闪烁着满天晶亮的星斗，它们似乎也有着自己的部落，三十一群、五十一伙地聚集在一起神秘地眨着眼、向我嘻笑。一个童年的念头突然涌上心头：难道这世界上还有比星星更美好、更自由的东西吗？
我苦笑。
迎面吹来了阵阵凉爽的海风，夹杂着海边那特有的腥味，把衣襟掀起，一张一合。
夜深了，我静静地坐在平坦的海滩上。
死一般寂静的夜幕中，黑色的大海在我面前低声呜咽着，偶尔翻起一排排白色的细浪，轻轻地拍打在沙岸上、溅落到我的脚面上，凉丝丝的。
不知过了多久。看，月亮出来了！
先是在海面上泛起一道鱼鳞状细细的亮光，摇动着、跳跃着……。亮光越来越宽、越来越长。在亮光的尽头，一轮明亮的月亮有如羞涩的少女，在朦胧的夜空中遮掩着秀色，拖着白色的面纱，渐渐地、渐渐地从海面上升起。一条碎金断玉般的闪亮光带，悄然无声地、缓缓地从遥远的天边向人间洒下一片片温情的纱巾… … 让人不禁想到 ——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
猛地从沙滩上跳起，脱下外衣，径直冲向海面，一头冲进海水里，激起一人多高的浪花，忘记了一切，用双臂奋力劈砍着委屈和怨恨，向黑色的大海深处游去，灰暗色的浪花在我四周飞溅……。
海岸模糊的轮廓越来越小，渐渐地看不到了，不知道游了多远。
筋疲力尽了。
无力地翻过身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展开四肢，一动不动地平躺在水面上。墨玉般的海水，暖暖地、静静地包围着我。四周万籁俱寂，只有跳跃的水波轻轻地摩擦着我的耳轮，私语般呢喃。
远离了尘世的喧嚣 ——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寂静，胁裹着莫名的恐怖和孤独向我压来，让人窒息，也让人胆怯。昏昏中离开了大海，也离开了人世… …
恍然间又回到了温暖的襁褓。温暖的海浪像母亲柔软的手，轻轻地拍打在我不知酸痛的身上，在耳边唱着不知名的催眠曲。
头紧紧地依偎在母亲的怀里，脸上分不清是泪，还是水。
心冷冷地凝固在回忆的梦中，流动着不知是冰，还是血。
月光，是月光，向我投下了凝视的目光。
她在高高的夜空中，微笑着、询问着、关爱着，显得是那么高贵、那么典雅、那么慈祥、又那么华美！
在这深夜，也许不会有人想到：在浩瀚的大海中沉浮，在圣洁的月光下呼吸，人都是赤条条的，你无法掩饰自己的怯懦和自卑，你也无法掩盖自己的自私和狭隘。在皎洁的月光中，你甚至会觉得自己的躯体是下流的、是肮脏的，你只能任凭月光穿透你赤裸的一切，让它无情地荡涤着你丑陋的魂魄。
但是，月光会宽容你的一切，她不仅仅用爱的光芒普照寰宇，也神灵般把智慧和良知深深地埋在你的灵魂。… …
我静静地躺在水面上，敞开心灵，忘情地接受着月光的洗礼。在心中，一切都变得那么遥远，没有了苦恼、没有了怨恨，也没有了我自己… …。
那一夜，在那浩瀚的大海上，只有我；
那一夜，在那浩瀚的夜空中，只有月亮。
她让我重新拥有了自己，我也拥有了月亮。
（记于2005年11月）
后记：
记得那是一年的夏天，我在一家美国的跨国公司工作，上海总部老板是一个“香蕉”。那天，北京办事处的所有成员陪同老板一起前往南戴河以南的“黄金海岸”休假。
我们的面包车沿着弯弯曲曲的公路，从早上一路颠簸着，到“黄金海岸”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我们住进了离海滩最近的假日酒店。
天黑了，兄弟们在饭桌上有说有笑，酒杯相碰，互不相让，一个个喝得面红耳赤，只有总部老板和我默默无语。
到了半夜，小伙子们仍不甘寂寞，扎在一个房间里打牌。他们的吵闹声、嬉笑声传遍了整个楼道。我自觉无趣，悄悄地走出门来。于是，就有了深夜独自下海的经历。
几个月前，作为全国经理，我在公司业务如日中天的时候，给上海总部的老板发了十页传真，都是有关销售问题的警告性建议，但他一个电话也没有给我。后来我才懂得：我太天真了，世界上有一种不能容忍其它人说聪明话的人。这建议尽管是公司生死攸关的问题，（后来的事实证明，我的建议是对的）但是也会触犯老板的尊严，那后果可想而知。
从黄金海岸回来不久，我被无端降职使用。我气愤不过，离开了公司。随后，北京的兄弟们也相继走了7、8个，从此公司全国的业务一落千丈。
一年多后，老板亲自来北京找到我，请我到我最喜欢的丽都假日酒店吃饭，他知道我喜欢保龄球，亲自陪我痛痛快快打了10局，然后让手下人劝我回到公司工作（这在我记忆里是他唯一屈尊的一次）。
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支撑公司的三大业务已经所剩无几，当年排挤我的那些上海人都坑骗了老板，然后巧妙地离开了公司。老板这时终于想到了我，想让我帮助他挽回败局。然而，我没有答应他的请求。
后来，所有得知了这事的北京弟兄们都拍手称快，我心里却如那天独自下海的夜里一样 —— 月光如洗，淡然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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