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文学 - 2019/5/19 21:47:11
小说 板儿咖
作者邓文学
一直到下班，张爽也没来车间。我和老单还是继续刻我们的板儿，知道她并不是真不让我们刻了，只是别光图快不重质量。我余怒未消和任何人也不交流，她们也不像以往那样有说有笑。大家都静静地干着自己的活儿。
回到家，妻子早就忙完饭菜依然摆在桌子上，自己正在敷面膜。她这种面膜是广东出的一种叫做“丸美弹力蛋白精华面贴膜”，白白的贴膜，漏着俩眼嘴和鼻子，笑起来面无表情。我看不了这个，有次回家她插着门，我推门她给我开，吓了我个亡魂皆冒！丫头那面膜更可怕，黑的！全名叫膜法世家水光补水黑面膜贴，括弧玻尿酸+墨菊！我管她俩戏称做“黑白双煞”，丫头还故意吐出她那舌头，搬过我脑袋来让我瞅。见我进来，妻子还像往常一样，小鸟似的到我面前，指着脸问我：“老公，我漂亮不？”我头也不抬的说了句漂亮。走到里屋洗了手脸，又返回拿了酒和杯坐到桌边斟酒。妻子一把拦住说：“你在敷衍我，没走心，我漂亮不？”我一兜丹田气大喊：“漂亮！”叫小番也不过如此。妻子说：“你先别喝酒了，我瞅你不对劲儿，夸我你喊什么劲儿呢？老实交代，为什么如此心不在焉的？”我一五一十地跟她一说。她拿出手机打开电话录音给我播放。我们两口子的电话都设置了这个功能。
“喂，小舅妈……”
“张爽，有事吗？”
“有，可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怎么跟你说……”
“你哭呢吧？”
“呜……”
电话那头接连地抽泣，又似乎在强力地克制。
“是你老舅气你了吧？”
“嗯！……”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停了一会电话那头哽咽着说：“是，这么回事。这两天我老舅的机子快了，我开始没在意，适当快点也不是不行，我也知道可能你们忙了，我老舅心里有些急。可这不是单纯一个快字就能解决的，今天下午和术强听着粘板房里有一台机子太快了，让我去看看。我以为是老单呢，进屋一看我老舅！再看刻的料，真没法恭维。我老舅就是手慢点，这段时间刻的比老单匀一点，因为慢他好控制！这下可好，那渣出的，尖的、断的、薄的，厚的，我没法看，就给他撤了垫片。希望他好好刻，可没过十分钟，老单来了，他问我老舅怎么龟速？我老舅没言语，就听老单说还按上啊。这倒好，原先是一个机关枪，现在？俩！我进去就把老单那垫片撤了，告诉他不好好刻，别刻了。我看我老舅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你俩一样快，我不让他这么刻，你这么刻也不行啊，就给他也撤了。没成想……他……怒了！又按上了！我刚要撤……他就大声喊让我滚！里面那么多粘板的都傻了。新来的那俩不知道我俩关系。小声嘀咕这刻板的怎么这么牛呢？怎么敢骂老板娘，让老板娘滚呢？也就是我老舅吧，厂子里谁敢这么跟我说话？让我滚，我不是因为别的给打电话，我就是觉得……觉得委屈……呜……”
“你老舅啊，怎么说呢？你还是不了解他。炮仗脾气！平时怎么惹他都不带急眼的，看似挺柔软，可他要是犯了哪根拧筋，工作还真不好做。他要认准的事儿啊，千方百计的也得按他那道来。你比方相声这事儿，你不让他弄了，他偷着弄，还有写东西，我睡着了，他蒙着被子，在窝里鼓捣。真把我气得没法没法的。都五十了，还瞎想算什么？我寻思上你那去，踏踏实实得干，别管挣钱多少，最起码是个正经营生。也不至于让人说没个正形的。他发过脾气就没事了，不往心里装的。他装的只有他那点破爱好。你们俩可能理解有偏差，一个想赶紧刻，匀出点时间来，多帮我干点活儿，你想我老舅到底是跟谁亲啊？怎么和老单一起糊弄我呢？这样干多糟蹋料啊？别人糟蹋料也就罢了，你怎么也带头干这事儿呢？这样我还怎么说别人管别人啊？我要是一说老单，他会不服气认为你老舅还这么干呢？你说我分析的对不对？”
“还是小舅妈看得准！不亏当老师的。”
“你先别夸我，道理谁都懂，可真得要按这想法，也挺难的！你想想，本来他手就慢，按标准刻，供不上，那就挣得少，到月头一发工资，老单比他多七八百。奥，不按规矩来，到挣得多！按规矩来还挣得少，这事儿得需要多高得觉悟才能达到你的要求？按理说上班就得保质保量，按老板的意思来。可都是混口饭吃，谁也不敢说我这都能达到要求。别说十全十美，能达到一半你就烧高香了。别嫌话不好听，理是这么个理。我们盖房，瓦工砌墙，按说他都得保质保量，可都按这来，他挣什么钱？大体能交代得过去就行了。可你们这个我不懂，要求严格是对的，我也不能说让你大体能交代得过去就行了，我也不能这么说，我只能说如果你老舅要真是不行，你就别硬着头皮让他干了，也别顾忌太多，该开就开！谁让他笨呢？你放心，你开了他，他还是你老舅，我还是你小舅妈！别因为他坏了你们的大事儿，……”
“小舅妈……我老舅……我老舅就是干得在不好我……我也不会开了他……我跟你说……我老叔我开了，我老婶我开了，咱村的人我开得也不少，我老舅……我不开！因为我把他放厂子里……我贴心！她们姐几个就一个兄弟，我开了他，我没法去见我妈！别说他还给我刻板儿，就是来厂子什么都不干我养得起……！我是真想让我老舅能把刻板这块儿给我盯起来小舅妈……”
“可他盯不起来呀？也别说贴心不贴心，更别说养得起养不起，你得考虑他能不能用？你舅妈最喜欢实实在在，场面话当然好听，咱亲的热的用不着，如果你和和术强认为他真不行，就真别硬让他干了，耽误事儿！你们俩再合计合计吧。我还有事儿，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