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旬邑（三）
李文通
公刘创建的文明是旬邑的轴心时代，以后的旬邑历史都是对这段黄金岁月的诠释，譬如他们独具魅力的民间艺术。
刷写旬邑民间艺术历史的是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靳之林，他来陕西采风，在旬邑发现了两位民间艺术家，一位是剪纸大师库淑兰，一位是民俗画大师王兴科。他认为这两位民间艺术家的作品取料天然，手法独特，带有浓郁的地方特色和民族风格。他称他们为“大师”，认为他们开宗立派，是世界唯一……
库淑兰是一位地道的农村妇女，从小逃荒要饭，四岁缠脚，六岁跟母亲学剪纸，婚后育有13个孩子，却被灾荒、疾病夺走了10个。为缓解内心苦闷，她靠剪纸打发时日。1985年的一天，库淑兰不慎掉下十几米深的山沟，昏迷了40多天。家人为她准备后事时，她突然醒来，变得精神矍铄，口称自己是“剪花娘子”。自此，库淑兰的剪纸有如神助，一改过去的传统风格，构图大胆、色彩鲜丽，而且边唱边剪，陶醉期间……
有人说库淑兰是人神互化，实际上她反复唱到的那个所谓“剪花娘子”，是为自己建立的一个虚幻的神话偶像，是她苦难积郁到无以复加之后的一种心神升华。由于靳之林教授的发现，库淑兰名声大噪，剪纸作品先后在西安美术家画廊、中国美术馆、中央美术学院陈列馆展出。1996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授予她“民间工艺美术大师”称号。
库淑兰一生传授了几十个徒弟，这些徒弟们秉承了老师不畏苦难、热爱生活的品格，把老人的剪纸技艺传承了下来。在我采访库淑兰弟子何爱叶时，她说：我现在经常去职业中学教孩子们剪纸，现在我的学生也有60多人了……
一天早晨，我正在宾馆整理资料，一位个子不高、长髯飘飘、架着一副复古眼镜的人敲开了房门。下意识告诉我，此兄应该就是靳之林教授发现的另一位民俗画家王兴科。握手之后，相对而坐，彼此寒暄，果然是大名鼎鼎的王兴科——“王疯子”。王兴科落着泪跟我讲述了他的艺术人生。
王兴科从9岁用木棍在地上胡涂乱抹起，近50年未曾停止过一天作画，他的疯在于他不仅用酒溶解颜料，而且边画边饮，如痴如醉，他的疯在于他只顾画画不懂生活，什么能吃拿来就是，甚至大年三十妻子煮开一锅水，等他下饺子时，他说：你借点面去嘛！就是这么一位不管天塌地陷，整日沉浸在艺术世界里的人，黄土高原的瓜果、农事、寓言、禽兽，被他浓墨重彩地展示了出来。他画了几十年，穷了几十年，除得到一个“疯子”的绰号外，他一无所有。2004年，恰逢靳之林教授来看望库淑兰，王兴科去向靳教授请教。靳教授看罢他的作品惊奇不已，认为他的作品构图夸张，浓墨重彩，大红大绿，大蓝大紫，跳跃狂野，雄浑古拙，充满摄人心魄的艺术魅力，并当场题词：“世界殊”。
在靳之林教授的推荐下，王兴科画展在中央美院连续举办了三届，得到艺术家们的充分认可。文化部原部长王蒙欣然命笔“挥洒丹青”。很快，他的作品走出了国门，美国、加拿大、英国、荷兰、日本以及东南亚和港澳地区的收藏机构和个人对他的作品抢购一空，赞誉他是“东方的毕加索”。
王兴科的爱人名叫第五筱霞（我是第一次听说有“第五”这个姓），管库淑兰叫姑姑，也是她的弟子，夫妻俩经常在一起切磋技艺。王兴科坦然道，他的画借鉴了库淑兰的剪纸色彩，更借鉴了她自由飞翔的思想境界。
2017年，王兴科突然关闭了北京的个人画室，谢绝了画廊的高薪聘请，到西安美术学院高研班深造。他不仅是要圆自己的大学梦，更想为自己的民俗画插上飞得更远的翅膀。
遥远而厚重的《豳风》熏染着一辈辈旬邑人躬身前行，库淑兰面对苦难的朗笑，王兴科终一生择一事的坚守，让他们的人生多彩而丰满。他们笑到了最后，成为旬邑人心中值得骄傲的“双子星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