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 - 2012/1/25 11:08:05
十月,天已渐渐显得阴凉,人们开始加厚了衣裳,在夜的角落蜷缩着自己的肢体,似乎不再舒展,犹如装满心胸的愁事。
谷越的双手被铐在空中的铁杆上,身上只穿着一条短裤,肚脐以下是污浊的死水。他被关在一个被废弃水塔里,里面还养着游动的鲤鱼。周围一片黑暗,一股腥臭味从水里散发出来,令人闻着作呕,水里还有穿梭的会游泳的灰老鼠,时不时地从谷越的腿上擦过。他蹲不下去,也躺不下去,只能那样站在水池里。只有吃饭时才会被放开,浸在水里的肢体已经被泡得发白发胖,他浑身无力,喘息声声,他的身体不时地打着寒战,脸色苍白得没有血色,如同一具有着呼吸的死尸。开始,他没有困意,即便有,他也睡不着。到后来,实在疲惫了,他站着睡觉。可能在睡觉时,他还可以忘记痛苦!
他已经这样呆了四五天了,唯一来关注他的只有狱中的干警,来看他的目的只是要让他承认自己所犯的过错,只要他认错了,那他就会被放出来。可他不承认,他始终认为自己干的是件应该被表彰被称道的好事。他认为自己没有去“偷”,他是从小卖部里往外拿的东西,那些东西没归为己有,他只是安慰了一回没被关心的罪犯,扶助了一回生活困难的罪犯。他认为,在办那事时,他没有避讳任何人,是正大光明地“拿”。真不知道,他从哪里想出那么多的歪理邪说?
最后,干警没办法,这样关下去,恐怕会闹出人命的,那可真坏了,监狱担不起责任,最后,谷越又被关了禁闭。同时,和他一起参与“盗窃”的两个犯人被加了刑期。
开始时,他的手在背后铐着,干警隔着铁门送来食物时,他只能象狗一样趴在地下用嘴拱着饭盆吃饭,没刷过牙,没洗过脸,没剪过头发,没剃过胡须,没换过衣服。禁闭室里阴暗潮湿,自己腿上的枪口隐隐做痛。不久,身上有了虱子,他挠不着,就在墙上蹭。他的精神到了极其疲惫的边缘,由不适应开始适应,由孤独变得自闭。这种折磨人的禁闭,简直是对人性的抹杀,似乎,外面的世界真的把他遗忘了,忘得一干二净。他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他开始静静地反思自己心里的角落,同时,依然为自己辩解,为自己的所行找到更为充实的解脱和可以解脱的种种借口。他的骨子里始终有着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怪异,这种怪异,让他更为极端。
三个月后,他的背铐被摘了下来。可他所做的事情影响面太宽了,狱里还是没解除他的禁闭。六个月后,他的牙齿开始脱落,曾经洁白整齐的牙齿,变得参差不齐,包括那两个小虎牙都掉了下来。他的说话功能开始退化,因为不想再说话,他的嘴唇只在吃饭喝水时才会张开。
八个月后,他终于被解除禁闭了,他没想到,他从禁闭室出来那一刻,还会有很多的犯人兄弟来接他,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被关傻了,脑子就像一块迂腐的木头,没有半点生机,身上臭得令人作呕。他瘦得难以让人辨认,以前有着运动员那种发达的肌肉,萎缩成了薄薄的皮层,那俊郎的脸变得灰暗憔悴。任何接他的人都不敢想象,面前这个人竟是曾让监狱轰动一时的,没人敢轻易招惹的谷越,那个背着手走路的居委会副主任,那个在车间里手艺高绝的主任,那个喝了酒爱闹酒榨的“混不吝”。他发现,他不会说话了,只会傻傻地看着面前一个个人影,而这些人影,对他来说真的好陌生,嘴皮子抖了抖,却不知怎么发声,他甚至不想抬头去看他们一眼。他似乎是刚从很遥远的,与文明没有任何关系的原始人类。廖新永和其他一些狱友们帮他洗浴,帮他整理乱糟糟的纠结成团的有半尺长的头发,帮他刮去粘连的,带着事物残渣的胡须。他只会傻傻地看着他们,面部没有任何表情。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他崩溃的脑子接受着外在的洗刷,他郁闷的内心有了越来越多感触,他时时被人们感染着。这还是个人类的社会,是有着呼吸交流空间的。他的意识渐渐复苏,他渐渐学会了思考,学会了开口说话,学会了喜怒。这个被时间和空间隔离了半年多的人呀,还是回归了人的世界,尽管在铁窗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