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仲田 - 2012/2/19 15:35:41
我家的毛驴（童趣） 作者勾仲田
山区的毛驴对农家来说，就是一个重要的劳动力，驮土送粪、驮柴收秋和驮脚（运输业），就连娶媳妇走亲戚也少不了牠。
小时候，我家养了一条黑毛驴，父亲精心喂养细心照料，就和现在人们喜欢宠物一样。晚上半夜里披上皮袄起来添夜草，起五更加料是盐煮黑豆。毛驴身上的毛黑油油的，白白的肚皮，黑白分明。父亲总是把鞍绨（1）整的软软的，根据驴背的形状，哪里高哪里低都很合适，背鞍子前鞍绨左拍右拍不能有沙土，鞶胸和后鞧松紧合适，驴背还要用刷子刷过，从来没压过背疮。
我三四岁的时候，很爱骑毛驴。有一次父亲赶驴从河神庙旁驮淤泥土垫圈，我就来来回回骑驴玩。坐在驴屁股台上，手抓着篓圈，走起来前仰后合可好玩啦！不让我骑驴我就哭闹，因为我是家中的“小皇帝”，大人们都百依百顺，又有爷爷奶奶宠着，说一不二。
我上边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由于抗战时期环境恶劣又缺医少药，没等满月就夭折了。我出生时爷爷和奶奶都已年过六十，那时儿童死亡率很高，我一有个头痛脑热的一家人都提心吊胆。我欢蹦乱跳地一家人都开心，简直是爷爷奶奶的心尖子命根子。妈说我小时候很乖，懂礼貌，就连邻居们都很喜欢。
有一回驮土回来走到龙泉寺山门口（2），一阵小风吹起一个破纸片儿，毛驴眼岔，吓得猛一窜，把我一个仰巴叉给甩了下来。后脑勺上磕了一个大肿包，痛得我直哭。父亲把我抱在怀里，一边哄我一边给我揉。
到家后可热闹了，我见到了奶奶和母亲觉得很委屈，哭的声音更大了。母亲和奶奶都埋怨父亲没照料好我：“一个大人看个孩子，还让他摔着！” “你要是在后边扶着点也不会掉下来。”父亲分辨说：“每回都是他个人扒的好好的，谁承望（3）这驴眼岔呢！”父亲怎么分辨母亲也是不依不饶的唠叨，父亲很生气，一肚子委屈就要撒在驴身上（父亲有一股子倔脾气）。把毛驴栓在圈棚的桩子上，拿起皮鞭就要打。奶奶踮着一双小脚（4）跑过去，拽住了鞭捎不让打。接着又劝了父亲几句：“孩子依然摔了，你打牠一顿就不摔了？打坏了过后看谁心疼！”一场风波总算平息下来了。
毛驴和主人产生了感情，一九五六年全国掀起合作化运动，那时我家养了一条灰毛驴也入到合作社里，分配到西庄生产队喂养使用，毛驴想念原来的主人，隔几天就跑回家来，见到父亲后把头顶到父亲怀里撒娇，父亲轻轻地抚摸着牠说：“你又想家了？看！又瘦了，这毛也不如以前光亮了！这大梁上还压了一块，都化了浓。”父亲眼里好像还噙着泪水，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受苦，入到合作社里，没人心疼你，我也没有办法把你留下呀！”
妈给驴切来几片咸菜说：“你和牠说，牠能听懂啊？”父亲说：“咱们的毛驴有灵性，能听懂！”父亲捧几捧红薯干给驴吃，然后再喂两瓢清泔水（这是牠爱喝的）。
毛驴在原来的驴棚里转来转去不肯离去。西庄的饲养员见毛驴走失，每次都到我家来找，往返要跑四五里地，很是气愤，说不定赶回去要狠狠地打牠一顿，让牠长长记性。
父母每次都嘱咐：“回去后千万别打牠呀！牠跟我们时间长了，当下忘不了我们，以后会好的。大老远的又罚了你一趟，你可别生气！这驴活好懂人性，你们可照顾好牠！”
毛驴最后一次来家是入社后的第三年——一九五八年的一个傍晚，父亲从公社炼铁工地回来，毛驴紧跟着也就跑回来了，把头顶在父亲怀里撒娇，父亲一看毛驴已经瘦得皮包骨，背上压了两块大疮流着脓水臭哄哄的，皮毛早已失去了以前的光泽，湿润的两眼含着泪水。父亲看到昔日的“宠物”成了这样，不由得气愤的大喊：“怎么把牲口折磨成这样！归了集体就不知道心疼啊！”
父亲是三八年的老党员，思想进步，热爱集体，看到这种现象很气愤。五八年大跃进，人都被折腾的夜以继日的不得时闲，何况牲口呢！
一天早晨，毛驴被赶到西山驮铁矿石，一驮子就是二三百斤，虚弱的毛驴支持不住，从山上滚下来摔伤，不能干活了，结果杀掉吃了肉。
父亲听说后咳声叹气的好几宿睡不好觉，母亲劝说：“别尽想牠了，也算享福去了，省的活受罪。”父亲说：“如果要是跟着咱们，牠还能干好几年呢！可惜呀！”
1992-8-15
注解：
1鞍绨：驴鞍里的棉垫。
2龙泉寺山门口：详情见《南城司龙泉寺》一文。
3承望：预料的意思。
4一双小脚：大清朝妇女实行缠足，讲究的三寸金莲。
王文坡 - 2012/2/20 20:28:08
乡土里成长的故事，永远要人回味！感谢勾老师带来的作品！
贵族 - 2012/3/17 8:28:27
毛驴也是很具灵性的动物。我插队的时候也赶牲口，那时候小，不懂得爱惜它们，想来生性狠毒，都是文革给闹的。
很有味道的文章，学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