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文化网- 我的父亲 - 易县,易水,易县新闻,易县文化,清西陵,狼牙山,易县后山,易县广告,易县产品宣传,易县广告策划,易县网站制作,易县旅游, - Powered by Discuz!NT Archiver

易水文化网

首页 » 热门板块 » 文学创作 » 散文 » 我的父亲
勾仲田 - 2012/4/12 16:38:43
            我的父亲(怀念亲人)                          作者勾仲田
父亲简介:父名讳勾恺,生于1914年(民国三年甲寅冬天)。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农会主任、党支部副书记、支部宣传委员、生产队政治指导员和生产队长等职。病逝于1978年8月1日(农历六月二十八日),享年64岁。
       今年六月二十八日是父亲逝世二十周年忌日。父亲离去的这二十年中,我经常怀念他老人家,父亲含辛茹苦拉扯我们五男二女一大伙,那时家里困难,我没来得及很好的尽孝,积劳成疾的父亲就过早离开了人世。对父亲的生养之恩未能报答万一,使我遗憾终生,回想起来真想放声大哭一场。
      父亲是在苦水里泡大的。我有五个姑姑,就我父亲一个男丁,姑姑们都是小脚女人,所以种地打柴之类的重活要靠父亲给爷爷当帮手。父亲没上过学,从五六岁打猪草拾柴禾,到十二三岁就顶个半劳力了。父亲童年稚嫩的小肩膀就过早的分担了家庭的重担。
       由于挑挑担担过早,父亲的背从小就驼了。父亲有三个姐姐和两个妹妹,稍好点的衣服要先尽着她们穿,父亲则是穿着补了又补的衣裳,裤脚和袖口破了就挽起来,夏天还经常赤膊和光脚丫。父亲从小没有随便花过一文钱,也从不买零食吃,有好吃点儿的首先尽着妹妹和姐姐。
      在抗战的一九三八年,父亲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上级交给的任务都能圆满完成,抗战支前处处起带头作用。有一次赶毛驴去剑子梁(蔚县)支前,梁上很冷,八九月就下大雪,结果父亲冻坏了腿,得了坐骨神经痛和关节炎,回来一瘸一拐的半年多。后来还是贴膏药和用多种便方才治好的。
       由于家里穷,父亲结婚晚,三十一岁才有了我这个长子。父亲说:“我没文化,可我再苦再累也要供你们上学,不能象我一辈子睁眼瞎。”我们兄妹上学最多时达到四人,学费和书费都是同时交,真够父亲操劳的。那时是生产队,只挣工分不挣钱。由于人口多,秋后结算扣除吃粮款,不缺款就算能扒挣的了。日常花消全靠自家解决。母亲养了十几只母鸡,下了蛋舍不的吃,卖给供销社,买回灯油(1)和食盐等生活必需品。大项花钱还要靠父亲。
      有一年夏天,父亲和焕亭大伯(2)去奇峰口的小峰沟山上刨药材,到吃晚饭时还没回来。全家人正在着急,只见焕亭大伯风风火火的来了,没等我们问,他说:“我看天气不早了,怎么喊也叫不应,后来实在等不上了,就回来给你们送个信,你们快找去吧!”我们一听都急了,怕出意外呀!我当时想:莫非是天气热,山上缺水,父亲中暑晕倒,莫非是山路险陡父亲没踏稳,莫非遇到毒蛇……我都急哭了,恨不能肋生双翅,直飞小峰沟把父亲找回来。父亲刨药材是为了供我们上学呀!要真有个好歹我们可咋活呀!眼看窗外就黑下来了,母亲烙了一张棒子面饼(3),我们点亮提灯,我和二弟去叫上三姑家的隗有瑞表哥一路小跑去找父亲,就是把大山找遍,找到天亮也要把父亲找回来。我心中有一丝不祥的预感,热泪不由的涌出。
       我们眼含泪水,,一路上谁也不说话,我心中默默祈祷:上苍有眼,千万保佑父亲平平安安的回来吧!父亲是天下最好的人,好人应该一生平安哪!神灵应该保佑的。
       刚走到埋皇峪沟口,只见迎面走来一人,走近一看心中惊喜,我激动地叫了声:“爹!你怎么才回来呀?”我和二弟扑到父亲怀里哭出了声。父亲一看这情景早明白了,抚摩着我们的头慈祥的说:“没事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上坡后焕亭你大伯我俩就分开了,我见药材多舍不得下山,想多刨点。焕亭你大伯耳朵聋,他喊我能听见,可我答应他却听不见”。父亲又安慰我们说:“没事的,我出坡是很小心的,晚点下山凉快,我又习惯走夜路,这条路我熟,哪有沟哪有坎儿我都知道,你们不要担心。”
      父亲虽没机会上学,脑子可很聪明,智商是一流的。庄稼活是全的,样样是好手。有的活一看就会,讲究的是耕耩锄刨、扬场垛垛、垒垒抹抹、编囤织篓、编筐补席打盖簟(4)……农闲时上山砍对节(5)条,回来编大盖(6),一盘盖能卖四五块钱。父亲用荆条编篓子(7),编兜嘴(8),拿到集上是抢手货,有的不等上集到家里来买,有的生产队提前就定了货。
       父亲就是靠勤劳的一双手,撑着这个大家庭的所有开销。我们虽人多劳力少,但我们都是冬有棉夏有单,过年过庙(9)还要换新衣裳,从来没让我们踢漓遢邋的,和别人家孩子相比我们有优越感和幸福感。父亲看孩子娇是出了名的,早晨天不亮自己起来干活,可从来舍不得叫醒我们,说我们年轻觉多,总是让我们睡到天亮。不像有的家长,不管冬天多冷,天不亮就把孩子薅起来,没事挎上粪筐到野外拣粪去,手脚冻了疮也不心疼。
       一九五八年以前,家乡还没有公路,生活物资要靠牲口去县城通过奇峰岭(10)驮回来。父亲会养牲口是人所共知的。有一段时间牲口是在社员(11)户里分养,队里发给饲草和饲料,可有的人舍不得把饲料给牲口吃,还有的睡懒觉,牲口吃不上夜草和饲料很虚弱。比如有一条灰毛驴弱的站不起来,几个人扶起来还倒下。乡亲们有的认为:“活不了啦,干脆杀了吃肉。”有的说:“皮包骨头哪里有肉?”后来大家决定:这条毛驴,只有让父亲喂养才能强壮起来。几个壮劳力,自发的扶的扶,抬的抬,硬是把弱毛驴架到了我家,那时父亲是队长,父亲说:        “牲口是咱们有力的劳动力,一定要把它照顾好。” 经过父亲的细心照料:先喂精饲料和米汤,再用盐煮料拌草,一天没晌没夜十几次的伺候,十来天就能自己起卧,一个多月后就能上山驮柴了,乡亲说这是个奇迹。

      合作社让父亲负责运输队,总共十来条毛驴和五六个劳力,记得有封环、赵泽、岳瑞、葛有彬和封受乾等人。主要是给供销社驮货,一下去是药材、镐把、锨把、木椽和荆条等山货,回来是布匹、食盐、煤油和食品百货等。去县城的八十里道路上踏满了父亲的足迹。回来时,奇峰岭高耸云端一上十里路,大冬天也累的汗流浃背。可父亲上上下下岂只百回!
      那时住店费和饲草费都是包干儿的,如能节省可归自己。父亲和他的伙伴们为多省几个钱,夏秋季节不住店,坚持野外露宿,轮流放牲口。地上铺条麻袋就能睡一觉,身上被蚊子咬成疙瘩。秋天睡醒后,衣裳被露水都打湿了,凉风一吹直打冷战。那份罪受的为谁?是为了家人们哪!
       那时山区不种小麦,一年四季都吃粗粮,到过年时政府按每人二斤小麦调来,让人们过年吃两顿白面饺子。父亲每次去县城都要买几个白面烧饼回来,可他自己舍不的吃,出门时口袋里装上棒子馇儿,半道上找人家借锅熬粥喝。有几次上奇峰岭,由于付出很大体力,腹中饥饿,心慌气短,很需要吃点干粮,可手伸到放烧饼的口袋里却空手出来,心说:“不能吃,忍一忍,上岭后就都是下坡啦,回家后每人刚好分一个吃。”回家后父亲慈祥的看着我们吃烧饼,自己却说县城有的是,每次都吃。父亲就是这样忍受着饥饿和疲劳,心里想的是我们,唯独不关心自己。
       父亲常说:种地不上粪,等于瞎胡混。一九五六年合作化前,土地是个体经营。我们的地就是比别人的高产。当时没化肥,全靠农家圈肥。秋后,胡同里我们几家都把粪出到北大地,粪堆最大的就是我家的,象个大戏台一样。每到夏秋积肥季节,父亲总是天不亮就上山割蒿,铡碎后垫到圈里。然后赶上毛驴,去河伸庙(12)旁的河边驮淤泥土垫上。就这样一层蒿一层土,再加上大猪一拉尿踹和,就是上等的有机肥料。父亲患过敏性鼻炎,最怕蒿子灰等花粉。每次割蒿尽管起早带露水或是下着小雨,回来还是呛得鼻涕眼泪直流,连连打嚏喷。看到父亲难受的样子我常想:快长大吧,长大后我来割蒿。
       秋后农活忙完了,按说该冬闲了,可勤劳的人们是一年四季无闲日的,就是下雨下雪连阴天父亲也不闲着,比如剥麻杆(13)、脱棒子粒、搓大麻子(14)、打盖簟、扎笤帚、缀鞋钉鞋掌、剥花生种等活有的是。实在累了,父亲就上炕靠着行李垛小睡一会儿,这就是他最大的奢求和最高的享受了。
      父亲不嗜好烟酒不耍钱,吸烟是在三十岁以后当干部,经常熬夜开会,有时还遇到烦闷事,比如父亲当副支书时,和正支书张某某工作上有分歧,党内形成了两大派,区里派刘区委来调查解决,结果刘倾向对方,父亲很苦恼,就学会了吸烟;酒,只有逢年过节和有客人时才喝一点。有一次焕亭大伯醉醺醺的红着脸和父亲夸耀说:“我一天三顿喝,你舍不得喝我这么多酒哇!”父亲回答的很好:“你光棍一条,一人饱了全家不饿;我八九口子人,我一家吃盐的钱比你的酒钱也不少,我孩子们的学费、书钱和纸笔钱比你的酒钱还不少。你要是养八九口子就是吃水你也挑不起。”焕亭大伯觉的父亲说的在理,心服口服不言语了,以后再也不在父亲面前夸耀显摆了。
       冬天是打柴季节,每天一趟,出去二十几里,像桑园、文海和桐角的山上都被父亲走遍啦!哪道岭哪架山,都能说出名称。那时起五更没钟表,父亲是靠三星儿和四角星来确定时间。什么时间做饭,什么时间出发,到山上正好天亮,不至于起冒了五更或起晚误时。所以人们都愿意让父亲叫五更,把别人都叫起来,自己才回来做饭吃。父亲手头快,割够了(不超过二百斤,太重毛驴驮不了)一边等别人,还要割一捆荆条背回来,准备编筐用。一冬下来我们院里和碾道(15)旁都是垛着和戳着的大柴捆子。
       那时我们这里交通不便,运不来煤,冬天就是靠烧柴取暖。我们老少三代,两条火炕都是热热的,常说“炕热屋子暖”,我们是在温暖中长大的。父亲为了全家温暖过冬,自己却冒着零下十几度的严寒起五更上山打柴。白天出汗把棉袄都溻透了,早晨往身上一披象冰一样凉。有几次感冒发烧,母亲劝他歇一天,他却说:“头疼脑热算什么,常说挣病养疮,一干活出一身汗就好咧!”一年三百六十日,父亲休息不了几天。
      天冷肉皮脆,父亲的手打了很多裂口,还往外渗血,碰上柴刺儿扎一下钻心般的疼痛。冬天的清晨,柴禾上经常挂满霜花,手攥上去冰凉凉的,那时根本没有护肤品和劳保手套之类用品,父亲就把年前煮肉后的猪下颌骨藏起来,用时砸开,用席篾挑出骨髓油,搽在裂口上用火烤,让它渗透进去,皮肤就会变软,减少脆裂,这也许就是父亲发明的“秘方”吧。
       从我记事以来,除大跃进的一九五八年和一九五九年外,我们每年腊月里,都宰一口猪过年。小孩子们常念叨:“小寒大寒,杀猪过年。”小孩子都盼着过年。就在三年经济困难的一九六零年,我家还杀了一口一百五十斤的肥猪,一锅肉香半个村,使很多人羡慕。因当时都是本地猪,又没饲料喂养,主要是喂清泔水和猪草,所以最多超不过二百斤,有的一年七八十斤。
       六零年正是三年经济困难时期,由于浮夸风,鼓吹“千斤粮万斤薯”,“空前大丰收”等,上级按浮夸的产量经过预算,“留足”社员的口粮后,还要上缴公粮四十万斤!(大部分缴县粮库,一部分存在公社粮库)结果一斤粮食未分,大汽车都拉走了也没有完成任务,大队干部又到社员家里翻箱捣柜去搜,父亲在柜里留下的半口袋粮食也被搜去了,这样距离征购任务还相差很远。天冷了,人们没有吃的,就是靠烂菜叶子和白菜疙瘩等来填肚皮,一个个面黄肌瘦,有的还得了浮肿病,公社孟兆伦书记的家眷在我村住,孟婶儿是个热心肠的人,看到乡亲们挨饿很心疼,向孟书记反映了情况,孟书记一听就急了:“赶快开仓分粮,我豁着犯错误也不能饿死人。”

       因粮食紧缺,甭说养猪,就是人也吃不饱饭,所以养猪的很少,完不成供销社的预购任务。公社下了通知:养猪完全上交,说是往苏联运,完不成上级分配的任务不许社员杀猪。很明显,都上交也完不成预购任务。
       腊月初几的一个清早,父亲从西院受宽大伯(16)家借来杀猪的一应用具,叫起我和二弟,把猪捆上就杀了。父亲没杀过猪,可每年杀猪他帮忙,一看就会,结果很利落,退毛也净,肉皮白白的。这也是憋出来的,不好找别人,怕追究起来担责任。自从我记事以来,这是父亲仅有的一次没有听上级的话,他是为了我们这个家呀!
       我们的东院是供销社,和会计室只隔一层窗户纸。供销社有个主任,听到我们杀猪,向公社打了报告,公社干部向父亲了解情况,父亲说:“我一家九口人,上有八十岁的老爹,活了今年也许就没有明年,下有六个燕儿似的孩子(那时五弟还没出生)。都盼了一年,盼着杀猪过年,我实在不忍心让他们过素年哪!再说交任务吧,养猪户上交任务,那大部分没养猪的咋说呢?养猪的就活该啦!苏联人能吃猪肉,中国百姓就不吃猪肉了?反正我一没偷二没抢,猪是自家养的,为了一家老小,我情愿接受处分。”公社干部考虑我家实际情况,很同情我们,事情就这样下去了。
      土改时父亲是农会主任,解放后历任党支部副书记、党支部委员和宣传委员等职。当宣传委员很辛苦,收罢秋负责组织村剧团。记得五十年代初,政府颁布了第一部婚姻法,宣传妇女解放,男女平等,反对虐待妇女,婚姻自主。村里排了《柳树井》和《邢群姐告状》等剧目,记得《邢群姐告状》是反映狠婆子虐待儿媳妇的故事。甄红年(17)二叔扮演狠婆子,用麻扎的假发,脑后留个纂儿,穿一个大襟褂子,扎着裤脚,用脚跟学小脚走路。表情冷冰如霜,很是逗人。台下笑,可他一点不笑,一副严厉的凶狠像。儿媳妇拉驴去浇地(拉水车子),母子俩在家里“白面皮儿猪肉馅儿,吃的肚子圆又圆”。儿媳妇遇雷阵雨被淋,回家后感冒发高烧。婆子和丈夫不关心,还说:“媳妇是买来的马,想骑就骑,想打就打”; “多年的大道熬成河,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你就熬着吧!” 儿媳妇病了漠不关心,一看小毛驴却大哭起来:“我的驴呀,你滚了一身泥呀!浑身都是水呀,腿上还蹭了一块皮呀!”儿媳妇邢群姐由刘连秀扮演,儿子傻宝由张玉贵(18)扮演,毛驴扮演者反披黑羊皮袄,头戴老师傅刘景耀(19)用黑纸糊的驴头,往下一弯腰就行啦。用的是《妇女自由歌》的曲调,张振有表叔(20)拉胡琴。服装道具自己解决。群策群力,大家当导演。头场演出就获得了大家的好评。
      农村剧团要巡回串村演出,你演的好,群众爱看,受教育,外村还邀请去演出。父亲说有一次应邀去板城村(1962年划归涞水县)演出,台下一个青年妇女对孩子说:“快叫你奶奶来看看!”看来这媳妇是受过婆子的苦。旧社会儿媳妇受虐待是很常见的,听老年人们念叨,我村有一个媳妇不堪忍受婆子的虐待曾两次自杀。第一次用剪刀自杀未遂,婆子还说:“你还是不诚心死,甭吓唬人!”公公说了句公道话,婆子还血口喷人:“你个老不死的 ,你要和这个小老婆儿一事,我带着儿子走,不给你们俩挡眼!”儿子还真听妈的话,把行李放背筐里就跟着妈走,媳妇只好去南院叔伯大嫂家里暂住,气得公公也不敢管。媳妇实在觉得绝望了,丈夫都不和自己一心,还有什么活头?不如一了百了。 第二次是用菜刀自杀的,孩子还在怀里吃奶,鲜血喷了孩子一身,死的很残。娘家人不干,非要婆子披麻带孝打幡摔盆不可,多亏了村人隗老璞(21)出面调停,最后让婆子抱着灵牌去观音堂报庙儿才算完事;
       还有一个婆子,正月里想吃油炸饺子,盘腿在炕上坐着,让儿媳妇做,白面皮儿,大葱拌馅一个肉丸儿的,还要用香油炸。婆子在炕上吃,儿媳妇在旁看着,很谗人的,就是不让尝。婆子吃饺子只把饺子肚上吃了,把饺子边儿剩下不吃,最后两眼盯着让媳妇把吃剩的饺子边儿倒在泔水里喂猪,在她眼里儿媳妇还不如猪呢!
      那时排戏没报酬,又是业余时间。父亲领导剧团很辛苦,要有耐心,组织演员不容易,尤其是女演员,要做好家属工作。男演员一排练半宿,起五更还要上山打柴,必须要有奉献精神。父亲更是出去早回来晚,几年的宣传委员很不容易。
       一九五六年,全国性的合作化运动开始了,我村农业合作社定名“民益社”。我家的一条毛驴、两头牛、二十多棵核桃树、一片杨树林和耧犁耙盖等农具全都入了社。土改后至合作化前土地是自己经营,勤劳人家除了温饱还有了积蓄,有的还达到了“小康”;而有的则仍在贫困线上挣扎。合作化就是不管贫富,把土地、牲畜和农具都入到合作社里,大家平等,很显然,“小康”人家是吃了亏。我家就是吃亏户,可父母是共产党员,带头入了社。大跃进年代又进入了人民公社,农业合作社又改为生产大队,以大队为核算单位。
       大跃进使老一辈人太艰苦了,父亲是共产党员,事事都要起带头作用。当民工是很辛苦的,起早贪黑,挑灯夜战,吃的是定量的窝窝头和自带的咸菜,喝的是留锅水,住的是大工棚,睡的是一被一褥的小铺卷,铺的是稻草或麦秸,家里困难,连毛毡和皮褥子都没有,如果能号上民房就算享福了。干的是重体力活,父亲修过十八盘的五一大渠、安各庄水库和望龙水库,去过石炕儿石子工地,还上过高炉炼铁……由于生活条件恶劣,体力重,缺营养,睡眠少,每次从工地上回来都是又黑又瘦,使人心疼。
      一九六二年,核算单位由大队下放到生产队(小队)以后,父亲一直担任第一队的队长或政治指导员职务。父亲不当甩手干部,处处起带头作用。干活前边带领,收工最后回来。有工作晚上开会研究,早晨照样打钟上工。
       我们一队因机关占地、铁路占地、部队占地和公路占地,每人平均不到一亩地,像中学、粮站、乡政府、收购站和南北大院都是我们队的地。 剩下的大部分是旱沙地,为了增产,父亲带领社员们在龙头下和西偏地各打了一眼井,使西大地和西偏地成了水浇地,还套种了小麦。为了增加耕地面积,父亲又带领乡亲们把西汀子垒堰垫土。秋后开展农田基本建设运动,大队又发动劳力和车辆搞大兵团作战,突击支持,垫成了现在的大汀子几十亩良田。
      为了发展林业,父亲把西将子封山育林,酸枣接大枣上千株,抚育出小榆树和椿树有七八百棵。父亲说:“等这些榆树长成檩,咱队盖房就没问题了。”找了一个事业心强的老党员刘连俭(22)负责看山,禁止打柴放牧。秋天分大枣一户能分一背筐。
      父亲当队长直到六十岁那年,后来让年轻的干,自己当起了饲养员,父亲爱牲口,把它们看做是不会说话的劳动力。每到冬天,社员们要赶上毛驴去打柴,时常把毛驴压坏。为了保护毛驴,早在父亲当队长时就有一条规定:根据毛驴的强弱定出重量标准,超出部分缴公。有的人为了达到规定标准,仍然超标。父亲又召开了队委会,做出了新的规定:超标部分加倍交公。比如规定一百八,你割回二百三,超出五十斤,就得缴队一百斤。人们宁愿少割几十斤,谁也不愿超过标准挨罚,这样一来,我队的毛驴没压过背疮。这个规定不少生产队效仿。
       父亲也有“抗上”的时候,比如有一年春天,上级贯彻“八字宪法”就是:水、肥、土、种、密、保、工、管。个别领导认为“密”就是密植,忽略了“合理密植”。那天在公社门前的东地耩白马牙玉米,父亲扶耧,张玉贵曳耧。白马牙又叫大洋白,不能太密,太密是要减产的,这是多年的经验。上级来了一个年轻的下乡干部,拿一个小尺子在后边量,一边量一边说:“你们耩的太宽了,上级号召密植,你们偏要稀植!”父亲说:“我们改着点儿吧!”父亲只说改着点,其实自己心里有谱。等耩了几个来回,那个下乡干部又用小尺一量还是还是原来的样子,并没有改小,父亲仍然嘴上说“我改着点吧!”下乡干部觉的这个社员太不把领导放在眼里,就对父亲进行了批评;可父亲更来了气:“我种了半辈子地,耩多宽我知道,按你量的那个你能保证不减产吗?你要敢打保票的话,来!你来耩,我在后头给你量!”气的那个下乡干部走了,边走边说:“管不了我不管,没见过你这样的。”乡亲们都说父亲顶的对,要不然非减产不可。
       古人云:“在家孝父母,何须远烧香。”父母就是生身的活菩萨,孝敬老人是中华民族的光荣传统,是做人的美德。讲究的是“家贫知孝子,国乱显忠良”。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我分家单过,生产队四五毛钱的工值,我一家四口人(两个孩子),一年余款一百多块,生活很是艰难。冬天我们这里很冷,冬闲时会议又多,见别人家的老人出门都穿着皮袄或大衣,可我老爹只是一身棉裤棉袄,没有大衣裳,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父亲并不比别人差,只是让我们这一大伙给拖累了。晚上我和妻子张金香商量:给父亲买一件大皮袄。妻子很赞成。一件皮袄虽花去了我们余款的一半,见父亲出门穿在身上我们心里都暖融融的。
      自从合作化后粮食实行了统购统销,油料很紧张,国营饭店里的馒头也要粮票才能买到。一九七六年,有一天我开拖拉机从沙场下班回来,见饭店里卖炸油条,很多人抢着买,这是将近二十年见不到炸果子了,真香啊!我也挤着买了一斤,拿到家让父亲自己吃,儿子还小,但很听话,让他妈领着到他姥姥家去了。父亲舍不得自己吃,我给父亲倒了一杯水说:“快吃吧,孩子们吃的时候长着呢!”吃罢油条父亲擦着嘴说:“今儿个我可吃好了。”听后我心里甜滋滋的。
      一九七八年夏天,父亲的病越来越沉重,麦秋后就卧床不起了,人瘦得只有六七十斤。我在生产队开拖拉机往火车站拉沙子,任务很紧张。我尽量抽出时间多陪伴父亲,父亲爱干净,我买来最好的香皂和毛巾给父亲擦澡刮脸。伏天太热,我给父亲买了凉席铺上。父亲身上没肉,我怕褥子薄捻磨成疮,我就从麦场里背来干麦秸给父亲铺在炕席底下,有半尺多厚,父亲躺在上面说:“这会儿我舒坦多了。”晚饭后我都要在父亲身边陪伴,我知道父亲的来日已经不多了,要尽量多尽点孝道。我把小收音机放在父亲的枕边,让他闷了打开听。晚上每到十点父亲就催我:“你明天还要开车拉沙子,回去早点睡吧!南道车多,要注意安全。”沙场分南北两条道,规定我们村从南道上下,最多时达到二百四十辆车,机动车和非机动车混在一起,交通拥挤 ,又没有交通规则 ,是很费精力的。
       父亲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是五弟,他还没有成人,才十二岁,正在上小学。父亲一次次的嘱咐我们当哥哥的,要把他养大成人。我觉得愧疚的是:没有供五弟上大学,凭五弟的智力和学习成绩,是班里拔尖儿的学生,考取名牌大学是不成问题的。但是五弟是要强的人,在那艰苦年代怕拖累我们,结果高中没有毕业就辍学回家劳动了,我们谁也劝不醒。连他的班主任刘士祥老师曾多次对人们惋惜的说:“可惜呀,这是个大学生的材料啊!”每想到这些我心里就不是滋味,觉得愧对父亲的嘱托。
       当时由于十年动乱的原因,药品奇缺,就连输液的葡萄糖还要退空瓶子。二弟在县粮局加工厂上班,为给父亲找药没少跑腿。
      父亲离开我们二十年了,一闭眼睛他老人家的音容笑貌就出现在眼前,谆谆教导响在耳畔。父亲为了我们操劳一生,本该有一个幸福的晚年,让儿女们报答养育之恩,可我苦命的父亲没有等到这一天就过早的走了,对儿女们来说是一个终生的大遗憾,永远失去了报答的机会。如果父亲在天之灵看到改革开放的好形势,看到我们弟兄都过的很好,看到乡亲们过上好光景,说不定会多高兴呢!从古到今,老百姓的日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好过,现在的平时比过去的过年还好。
      父亲您安息吧,您说过:我们弟兄五个就好比是您的五个手指头,咬咬哪个也疼。我们弟兄五个一定搞好团结,一家有困难,四家齐支援。您的后代儿孙一定要争强赌气,像您那样堂堂正正的做人。发扬老前辈艰苦奋斗的光荣传统。

                                                                                于1998年夏      
编者注解:
1灯油:解放前用灯碗点蓖麻油,解放后点煤油灯,这里灯油指煤油。        2焕亭大伯:既张焕亭,张玉贵和张玉田的二叔,张保林和张春林的二爷。        3棒子面饼:玉米面加榆面或粘蓄烙的饼。        4盖簟:用高粱席篾编制成八边形的席片,盖锅用。         5对节:山上一种灌木,枝条上有对生的刺,硬度高。         6大盖:多用对节条编成,耕地后,用盖擦一遍,又平整又保墒。        7篓子:荆条编成,用篓圈穿上,放驴鞍上可驮粪土等东西。         8兜嘴:牲口干活时吃路边草耽误时间,给它戴嘴上。形状半球型。        9庙:每年一度的四月二十八庙会。     10奇峰岭:文海村东南,过岭是奇峰庄和杨谷庄。早年去县城的必经之路。       11社员:一九五八年全国农村成立人民公社,村民们都是公社社员。       12河神庙:现在中学操场以南。       13剥麻杆:作鞋纳底用麻绳,麻要从杆上剥下来。         14搓大麻子,就是蓖麻,用砖在地上把蓖麻壳搓开,把籽捡出来。   15碾道:老家南边有一盘大碾子,用来压米压面,推碾子的圆环型走道为碾道。      16受宽大伯:既封受宽,封小东的二爷。      17甄红年:退伍军人,甄玉福的父亲;弟甄文军的二大伯。         18张玉贵:(1934-2003)张保林的父亲,张称心的爷爷。           19刘景耀::刘书印和刘书平的父亲,刘小宁和刘小光的爷爷,老画匠, 擅长纸扎活,如棺罩和牛马等。20张振有表叔:张连社和张连会的父亲,我结婚后随妻子改口叫大爷。        21隗老璞:隗润的父亲,隗福泰烈士和隗福顺的爷爷,隗连忠、隗连章、隗连国、隗连山和隗连民等的祖爷爷。        22刘连俭:刘志刚.刘志文和刘志祥的父亲,曾担任过多年村干部。
父亲的手念是一枚铜质手章,是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刻制的:
勾仲田 - 2012/4/12 16:56:25
文章是长了点儿,我审查了多少遍,哪一段也舍不得删掉,占用了朋友们宝贵时间。:share::coffee
李文通 - 2012/4/12 17:02:55
深情地回忆,可敬的老人。
梦回狼山 - 2012/4/12 19:51:48
老师讲述的历史是上世纪的,是我们这些后辈们所不了解的,情真意切,感人至深,往事的追忆更加使我们这些后辈奋起,同时也对老人充满着爱戴和敬仰!!!
佚名 - 2012/4/12 20:11:45
深情地回忆,可敬的老人。
李文通 发表于 2012-4-12 17:02:55

同感。
深切怀念。
北纬72度 - 2012/4/12 20:58:41
平凡而伟大的父爱。
19930118 - 2012/4/12 21:34:02
回复 1楼勾仲田的帖子

非常扑实,这就是我们父辈的伟大,这就是我们做儿辈的孝心,这就是永远的思念。
勾仲田 - 2012/4/13 14:52:06
深情地回忆,可敬的老人。
李文通 发表于 2012-4-12 17:02:55
谢谢您的关注!这是一篇旧作,重新发上来,清明佳节寄托对亲人的哀思。
勾仲田 - 2012/4/13 14:55:15
老师讲述的历史是上世纪的,是我们这些后辈们所不了解的,情真意切,感人至深,往事的追忆更加使我们这些后辈奋起,同时也对老人充满着爱戴和敬仰!!!
梦回狼山 发表于 2012-4-12 19:51:48

谢谢梦回狼山朋友,是上世纪老前辈的辛勤经历,人们都有共同认识:老一代苦啊!
勾仲田 - 2012/4/13 14:56:40
回复 5楼佚名的帖子

问候您!尊敬的老师!
勾仲田 - 2012/4/13 14:58:15
平凡而伟大的父爱。
北纬72度 发表于 2012-4-12 20:58:41
说得对!父爱大如山啊!感谢关注,欢迎常来。
勾仲田 - 2012/4/13 15:01:56
回复 1楼勾仲田的帖子

非常扑实,这就是我们父辈的伟大,这就是我们做儿辈的孝心,这就是永远的思念。
19930118 发表于 2012-4-12 21:34:02
又见老朋友!问候您。
您总结的很对!只是我对父亲的孝心没有尽到,空留终生遗憾哪!
赵连国 - 2012/4/13 19:44:43
问好勾版主!
文字是最好的纪念,让人们认识了一位可敬的老人。
传说中的姑娘 - 2012/4/13 20:47:03
虽然很长,但也都看完了。老一辈人苦中长大,如今我们蜂蜜罐子中忆苦,生活来之不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该感谢父辈们给我们留下的精神财富。
汤建元 - 2012/4/14 10:32:36
勾老师的文章写的很好,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也是三八年入党,任村支书十多年,还是省劳模,四清被整下台,吃尽了苦头,但我对父亲没有尽到孝心,至今还很内疚,我想告诉父母尚在的人们,一定要孝敬他们,因为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
勾仲田 - 2012/4/15 14:26:45
虽然很长,但也都看完了。老一辈人苦中长大,如今我们蜂蜜罐子中忆苦,生活来之不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们该感谢父辈们给我们留下的精神财富。
传说中的姑娘 发表于 2012-4-13 20:47:03
王女士说的很对,父辈留下的精神财富比留下万贯家财还重要,因为它是无价之宝。
勾仲田 - 2012/4/15 14:28:08
问好勾版主!
文字是最好的纪念,让人们认识了一位可敬的老人。
赵连国 发表于 2012-4-13 19:44:43
感谢连国版主,我只能用文字来纪念亲人了。
勾仲田 - 2012/4/15 14:32:52
勾老师的文章写的很好,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也是三八年入党,任村支书十多年,还是省劳模,四清被整下台,吃尽了苦头,但我对父亲没有尽到孝心,至今还很内疚,我想告诉父母尚在的人们,一定要孝敬他们,因......
汤建元 发表于 2012-4-14 10:32:36
又见汤老师,我们的父辈有很多共同点,我父亲为集体呕心沥血,在四清时也仍然被整,整了几个月也没有整出问题。
宇麒 - 2012/4/16 14:36:49
文章是长了点儿,我审查了多少遍,哪一段也舍不得删掉,占用了朋友们宝贵时间。:share::coffee
勾仲田 发表于 2012-4-12 16:56:25

很认真地读完了,感动,好文章,不长。
盧麒共 - 2012/4/16 20:47:04
[quote]文章是长了点儿,我审查了多少遍,哪一段也舍不得删掉,占用了朋友们宝贵时间。:share::coffee
勾仲田 发表于 2012-4-12 16:56:25 [img]http://w
宇麒 发表于 2012-4-16 14:36:49 [url=http://www.yswhw.com/showtopic.aspx?topicid=3365&postid=21395#21395]

又见宇麒身影。
勾仲田 - 2012/4/19 14:30:02
回复 19楼宇麒的帖子

宇麒版主好!好久不见,特别想念,问候您!
感谢您很认真的读完了我的长篇文章,谢谢!:share:
勾仲田 - 2012/4/19 14:31:08
回复 20楼盧麒共的帖子

又见新朋友,欢迎关注。谢谢!
宇麒 - 2012/4/19 21:46:24
[quote][quote]文章是长了点儿,我审查了多少遍,哪一段也舍不得删掉,占用了朋友们宝贵时间。:share::coffee
勾仲田 发表于 2012-4-12 16:56:25 [img]h
盧麒共 发表于 2012-4-16 20:47:04 [url=http://www.yswhw.com/showtopic.aspx?topicid=3365&postid=21427#21427]
现在太忙,所以来得少了,请原谅.
宇麒 - 2012/4/19 21:48:17
回复 19楼宇麒的帖子

宇麒版主好!好久不见,特别想念,问候您!
感谢您很认真的读完了我的长......
勾仲田 发表于 2012-4-19 14:30:02
好文章,感人的文章,谁都愿意读.悄悄说一声,别称我版主啦,您知道,我不称职的
佚名 - 2012/4/20 6:45:44
[quote][quote][quote]文章是长了点儿,我审查了多少遍,哪一段也舍不得删掉,占用了朋友们宝贵时间。:share::coffee
勾仲田 发表于 2012-4-12 16:56:25 [url=http://www.yswhw.com/showtopic.aspx?topicid=3365&postid=20967#20967
宇麒 发表于 2012-4-19 21:46:24

再忙也要和朋友们经常见个面。
回忆文化网初建的时候,宇麒每天发几十个帖子。
勾仲田 - 2012/4/23 18:03:19
回复 24楼宇麒的帖子

宇麒女士好,您很忙,还能抽出宝贵的时间关注拙作,谢谢您。盼望您以后常来关注。:share:
郭世学 - 2012/5/6 16:54:38
使我想起了我的姥姥,深深的怀念
刘锦寰 - 2012/5/20 13:00:34
父亲,值得尊敬的人
汤建元 - 2012/5/21 8:11:06
深情的回忆,永远不能忘的是父爱!
勾仲田 - 2012/5/22 15:05:34
使我想起了我的姥姥,深深的怀念
郭世学 发表于 2012-5-6 16:54:38

感谢郭老师关注拙作,我们的老人都值得怀念。欢迎您常来!:share:
12
查看完整版本: 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