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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连喜掌锯
卢乾元有五个儿子,都很聪明,卢连喜排行老大,是五个聪明人的头。
卢乾元不仅是手艺非常好的木匠,而且从小在村里唱戏,演青衣,扮相好,嗓音润,三里五乡一提“大青衣”,都知道是说他。卢连喜打小崇拜自己的爹,没上几天学,串过几年胡同,遛过几年街,打十五岁开始跟着爹吃木匠饭。爹手艺好,儿子聪明,活儿不少,父子俩给人家干一天活儿,不仅每人能挣五毛钱,还能得到人家从生产队拨过来的工分。一家人过得顺风顺水。
一晃,卢连喜二十五岁了,觉得自己手艺不错,不愿再看爹在自己面前指手画脚,不愿再听爹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就想自己揽活儿,单干。
卢老省家祖上传下一棵大青子树,正好一搂粗。青子树长得慢,几百年长成这样。
卢老省是个明白人,自己七十岁,身子骨虽然硬朗,但也该准备土料了。
那一天卢老省在街上看到扛着锛子的卢连喜,说:大叔儿,你跟你们家我二爷,把俺们家大青子树开了板吧。
卢连喜比卢老省高一辈,卢老省说的“你们家我二爷”指的就是卢乾元。卢连喜说:你们先伐树,伐完树再找我。
卢老省指挥着儿子偏旁儿用五天时间伐完树,正好在街上又碰到卢连喜,问:大叔儿,树伐好了,您看你跟我二爷多会儿给我开板儿啊?
卢连喜眼睛有点斜视,听到卢老省问,侧着脑袋看着卢老省的右肩,说:你想省点钱不?
卢老省一愣。怎么,你们父儿俩不要我的工钱啦?
卢连喜瞪着斜眼骂:想你妈好事吧!我是说,我掌锯,让偏旁儿帮锯,你不就少请个师傅吗?
卢老省一听,觉得挺划算。
一棵一楼粗,一丈长的青子木有两千来斤,从野外往家运很不方便,聪明的卢连喜决定把干活的摊子就撂在伐树的地点,等解成一块一块的板子,零零碎碎地再往家运。卢老省竖起大拇指冲着卢连喜直夸:好,好好,大叔儿,你就是聪明!卢连喜露出小白牙,把头一偏,看着卢老省的右肩笑着说:老小子,看你小祖宗的吧!
卢连喜第一次单挑,兴奋的不行,动作十分麻利,先用锛子把圆木的皮剔掉,然后按照卢老省独帮、独底、独盖头,二寸、三寸、四寸厚的要求开始打线。打完线,指挥着从村里找来的几个人把圆木竖起来,搭架子,绑条凳,前半晌,把头脑活儿就拾掇清了。
卢老省明白这是给自己操持事儿,美美的想:几百年的树,可以做出一口帮、底、盖都是一块板材,分别是二寸、三寸、四寸厚的寿木,这是有讲说的,得有多少人羡慕嫉妒恨呀!啊,自己老了的那一天,能够躺到这么个好地方稳稳地睡,这青子木可是千年不朽啊!也就是说,属于自己将来的小房子千年不塌,过了一千年,爱咋地咋地吧!
只要盖好这小房子,马上住进去也高兴啊!
卢老省心情好,瞅机会就给卢连喜大叔儿沏茶倒水、递烟点火,两条腿紧倒腾,两只手紧忙活。
卢连喜掌锯,偏旁儿帮锯,七尺大锯“嚓嚓嚓”忙个不停。
当天后晌,按照卢连喜打的线,圆木的上半段已经锯完,请几个帮忙的把圆木倒过来,开始锯另一端。
第二天快晌午,整个原木六个锯口在圆木的中间位置接线。
卢连喜和偏旁儿开始拆架子,解绳子,撤条凳,准备着把这些活儿干完,然后把原木用力一推,圆木会倒下,即刻成一堆平展、整齐的板材。
平时,卢老省是很稳重的,因为高兴,现在居然有些癫狂,手舞足蹈间,还想唱两句。就见他把两只手叠在一起,离开一段距离,抻着脖子,前倾着身子,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容,故意眯着眼看着被卢连喜和偏旁儿推着晃悠的圆木——即将的板材,嘴里喊:呀!呀!呀呀——呀!!
随着卢老省最后一个“呀”字出口,奔来竖着的圆木“嗵”的一声被推倒在地上。
可是,这个原木,没有随着倒下而变成一堆木板,却仍然是一段有锯口的圆木。
卢连喜上前用脚一踢,圆木纹丝不动,赶紧单腿跪下,两手撑地斜着眼睛从圆木的一端顺着锯口看过去,结果一条锯口都不通。卢连喜站起身,围着圆木转了几圈儿,终于看清楚了,原来是在打线时划错了锯口,从外表看,锯线相合,但实际上,每一块板都从中间位置拧到另一块板上去了。
一棵珍贵的,生长了几百年的青子树,本来应该是卢老省准备睡一千年的小房子,可现如今已经成了一堆不折不扣的烧火劈柴。
可怜卢连喜,在这数九寒天,脑袋上却在瞬间盖了一层白毛汗,也不说话,扛起大锯,甩开卢老省拽着的手,头也不回地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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