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局长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大概是下午五点钟。我正吆喝工人们拾掇工具，准备下班回家了。
电话叮铃铃的响着，我迟疑了一下。说实话，看到黄局长的号码，就像瞅见一条癞皮狗似的，浑身都起鸡皮疙瘩。讨厌归讨厌，电话却不能不接，要是不接，我的厂子明天就得关门大吉了。
按下接听键，我恭敬的唤了声局长。电话那头的声音很熟悉，像长辈招呼晚辈说，李奎，我和几个领导在欣悦酒楼喝酒，你过来一下。。。。。。。
黄局长的意思，我立马就明白了。
黄局长是我们镇上税务局的局长。说是局长，其实是分局局长，大概跟所长平级吧。不过黄局长却对局长的称谓相当享受，有人唤他局长的时候，总是把眼睛眯成一条缝，胖乎乎的圆脸绽放成了一朵鸡蛋花。黄局长管着我们这片的税收，收多少，收不收基本是他说了算。
镇上的商户对黄局长没有一个不毕恭毕敬的，逢年过节都登门拜访，意思一下。我却不已然，你税务局长再牛X,我照章纳税，你能把我咋样？那天黄局长打电话说他家屋顶漏雨了，要我送两袋白灰过去。我一听就来气了，什么玩意啊，明火执仗的讨要啊。老婆催我赶紧送过去，我梗着脖子说，要送你去送，我偏不。胳膊拧不过大腿儿，老婆也就不再坚持什么了。过了几天，我以为事情过去了，正暗自庆幸，突然接到税务局的电话，说查到我偷税漏税，罚款五千块。我去了税务局，据理力争，灰卖给镇上村民盖房垒猪圈，开哪门子票，缴哪门子税？又不是卖给公家。。。。。。黄局长把眼一瞪，你出售商品不开票就是偷税漏税，偷逃税懂吗，别说你个草民，知道刘晓庆不，人家偷税照样蹲大狱。。。。。。要是胆敢抗税，我叫派出所的胡所长拘了你狗日的。
自那以后，见到黄局长再不敢冒刺儿了。黄局长也不客气，家里缺个白灰呀石子什么的张嘴就要，有时候干脆派个车开进厂里来拉，我和老婆吃一堑长一智，总是陪着笑脸，帮人家把车装满，又是端茶又是递烟，最后还把载得小山似的汽车送出去老远。。。。。。
顾不上多想，我把一沓钞票塞进口袋里，急忙朝街角处的欣悦酒楼走去。老远就看见局长的黑色桑塔纳停在酒店门前。大厅里灯火辉煌，一个年轻的女服务员把我领进二楼过道深处的雅间，隔着门缝老远就听见里面划拳的叫嚷声，黄局长的嗓门很高，但声音变调，舌头有点大了。
黄局长很看重我，不光拉我的白灰石子，吃了饭还要我结账。黄局长一脸醉笑，对我说，李奎，下去把帐结了。我说我还没给领导敬酒呢。黄局长说不用不用了，下次补上吧。旁边一个年轻的矮个子站起身说，还是我买单吧。黄局长一把攥着他的手，把他按在椅子上，老弟，你这是瞧不起我老黄，在这黄石镇，喝酒吃饭还用得着掏钱？说完，瞅瞅一圈醉眼捏斜的人，得意的拍拍胸脯。
付完钱，上楼来，客人们已经走光了。只剩下黄局长半仰在椅子里。黄局长用牙签剔着牙缝里的肉 ，满脸通红，
。目光有些迷离。黄局长用手拽住我，醉醺醺的说，李逵，送，送我回家。
黄局长的身体很胖，搀着他像拖着一条死狗，尤其是他那一嘴酒气，像茅坑里的大粪，我差点没吐出来。
路灯已经亮了，洒下一地橘黄的光。街上一片寂静。凉风吹来，我打了个寒噤。黄局长也哆嗦了一下，脑袋直了直。这时候黄局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使劲拽了我一下，说走，不回家了。我不知道他要去哪儿。黄局长指了指前边说，去银都洗浴，我，我要洗澡。。。。。。
我一听，脑袋翁了一声，立马大了，这个王八蛋，吃饱了喝足了还要做那个，今儿算是倒霉透顶了。心里骂，嘴上还得陪着笑，我诺诺连声的应着。弓着腰把黄局长搀进了银都洗浴。我明白黄局长的意思，银都的女服务员个个年轻风骚，黄局长每次都是雄赳赳的进去病恹恹的出来。时间长了，镇上的人都知道了，传到黄局长的老婆耳朵里，差点跟他闹离婚上了吊.
见我搀着黄局长进门，那些男服务生女服务员直点头哈腰迎接，黄局长和镇上一帮领导是这里的常客，大家自然很相熟的。服务员打开了那间最隐蔽装修的富丽堂皇的包间，黄局长深一脚浅一脚的迈进去。随后一个细皮嫩肉穿着暴露的姑娘闪身进来，包房的门轻轻的关上了。。。。。
黄局长快活，我却在大厅里当电灯泡。他肯定是要在这里过夜了。我心恨恨的骂着，却无可奈何，想想不如提前给他付了帐，尽早撤退。省的在这生窝囊气。前台的服务员把消费单递给我，那数字吓了我一跳，心疼归心疼，我还是把手伸进了装着钞票的裤兜。 整整一个晚上一个上午，我胸口里憋着一团火。老婆劝我，算了，就算破财免灾吧。我苦笑着摇摇头，狗日的局长，我日你姥姥的。。。。。。 下午刚上班，我的电话铃骤然想了起来。是黄局长打来的，要我去他办公室一趟，说是有要紧的事。我不敢怠慢，扔下电话，一路小跑的进了局长办公室。 黄局长坐在宽大的真皮靠椅里，手上夹着一支烟，袅袅的烟雾在头顶缭绕，桌上的烟灰缸里烟屁股挤得满满的，看来黄局长已经呆坐了很久了。见我进门，黄局长破天荒的站起来，赶紧迎上去，那张胖脸上堆着不自然的假笑，笑得我脊梁骨里直冒凉气儿。 黄局长小心翼翼的问，昨天晚上他干什么了。我心里骂，你自己快活了，装啥孙子哟。我嘴上不敢说，说局长昨晚去欣悦喝酒了。黄局长的脸上就有些不快，喝完酒你是不是带我去了银都？我愣怔了一下，有点犯蒙。黄局长霍的站起来，戳着我的鼻子叫道，狗日的李奎，你安的什么心，我喝醉了酒，把我带到那种地方，要我犯错误吗，你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我一下子懵了，明明是他自己要去的，怎么倒打一耙怪到我头上啊。 你狗日的肚里那点花花肠子，别以为我不知道。黄局长用胖手指戳戳电脑的屏幕说。我偷眼一瞅，黄局长正正浏览一个叫百度贴吧的网页。帖子里说黄局长晚上去银都洗浴泡小姐，被人抓了现行。。。。。。跟帖的像苍蝇盯到臭肉，聚拢过来。原来黄局长怀疑我捣了鬼，出卖了他。也难怪，网上今天这个门，明天那个门，搞得领导们惶惶如丧家之犬，谈门色变。不知道哪个该死的家伙这么快就把事情捅到了网上，看来我是跳到黄河洗不清了。 我赶紧的给黄局长解释。黄局长这人也怪，越是解释他就越是怀疑，好像他激情的夜晚的镜头已经被我藏到某个神秘的角落里，像个黑洞洞的枪口瞄着他的要害呢。 黄局长的口气软下来，脸上挤出乞讨的笑，跟我讨价还价，兄弟，只要你把片子给我，我可以给钱，多少你开个价。他这话提了醒儿，我真是个笨蛋。昨晚光顾生气了，要是偷偷给黄局长偷拍点艳照，弄个什么门出来，那样局长就不是局长，我也就不是我了。真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巴子。想到这儿，我的腰杆一下挺直了，口气也硬起来，你以为我能卖给你吗，告诉你，多少钱也不卖。我虽然鲁莽，但不至于糊涂，晓得要是接了钱，等于敲诈他了，那我可就惨了。我从来没有觉得像今天这么痛快过，这辈子都没有过的痛快，看着黄局长那副熊样，我冷笑着度出洗浴中心的大门。。。。。。 打那以后，黄局长见了我，老远就停下来，点头哈腰地打招呼，开口兄弟长闭口兄弟短的，好像我是他局长似的。我的厂子也消停下来，没有穿制服带大壳儿帽的再找过茬儿。逢年过节，黄局长还派手下的兄弟送些烟呀酒呀的礼物，都是些难买的高档货。我也不客气，如数笑纳。惹得这条街上的一帮商户，眼红耳热，问我用什么招数，套牢了黄局长，我总是笑笑，一脸的神秘兮兮。 时间长了，镇上就传开了，都说我手里捏着黄局长的命门。有一次，老婆也忍不住问，你手上怕不是真的有啥证据，要不黄局长咋那么熨熨帖帖？我嘿嘿笑起来，狗屁证据啊，是他做贼心虚呢，狗日的局长，嘿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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