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壁虎白天睡觉,夜里上班。他上班没有固定场所,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他的工种属于高危行业。经常攀爬楼房光滑的立壁或是翻越高大的院墙。最可气的是那些警察和保安,稍不留神就有被他们撵着狂追的危险。好在壁虎已经习惯了,且从没失过手。不像那帮没脑瓜的同行,见小区的住户没人就钻。壁虎天生一副恻隐之心,五保低保家里供学生的有病人的,那是万万不能造次的,拿了穷人家的钱,要遭天谴的。有钱的个体老板,也从不下手,人家的钱是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揣进兜里总像放进一块烙铁,烫手。壁虎喜欢挑政府单位的领导或是国企的老总下手,这些主儿家财万贯,肥的流油,每回都能满载而归,花官老爷的钱,觉得特潇洒,有股子梁山好汉打家劫舍后的成就感。壁虎闹不明白,失主也许有啥子隐私,从来不报案,这就让他很是放心大胆的工作着。
壁虎一般晚上七点来钟从床上爬起来。草草扒几口冷饭,便坐在电视机前。他从来不看央视的新闻联播,那些国内国际大事对他像对牛弹琴。他喜欢看市电视台的新闻联播,一来可以了解公安方面的风吹草动,二来那些经常在电视上露脸的政府官员国企老板们的行踪就掌控在心了,更重要的一点,壁虎想起来,脸就微微发红,心跳也加速起来。播报新闻的女主播叫霏霏,披肩的头发略带波浪,白皙的脸,小巧的鼻子,尤其脸颊上那对浅浅的酒窝,让他深深的着迷。
壁虎好几回,梦见霏霏,看见霏霏正冲他甜甜的微笑。刚要迎上去跟她握手,忽然霏霏人就不见了。壁虎睁开眼才知道刚才是在梦里,瞅瞅窗外,日头光光的照着,射进屋内的光线像一把刀,剜的人眼睛生疼。
壁虎的睡意一下就没了,心里空落落的。他爬起床来,拽过湿毛巾抹了把脸,便出门了。大街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壁虎没心思欣赏街景,当然他也不习惯白天的时候逛大街。壁虎漫无目的走着,眼睛空洞的望着前方。三拐两拐,就进了一个高档小区。跟别的社区不一样,楼房外表看就气派的耀眼,楼间的绿化带很宽阔,都是些奇花异草。进出的轿车除了宝马奥迪就是大奔。壁虎像一只嗅到猎物的犬,顿时兴奋起来. 他掸掸衣服上的灰尘,挺直了腰板,装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儿。出入这种高档社区,形象猥亵会引起保安警惕的。壁虎迈着方步,倒背着双手,假装在小区里溜达。白天的时间对于壁虎,总是过得很慢。好几次掏出手机看时间,总算熬到夕阳落下,倦鸟归巢。小区里热闹起来。下班回来的人们,泊车的,拎东西的,夹公文包的,相互打着招呼匆匆上楼。
壁虎正出神,一辆黑色小轿车停在他身边的泊位上。车门轻开,走下个穿米黄色风衣,身材修长的女孩子。壁虎吓了一跳,知道自己站的不是地方,刚要转身躲开,那女子冲他歉意的笑笑,面颊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壁虎立马愣住了,觉得好面熟,像在哪儿见过,可又一时想不起来。壁虎揉揉眼睛,使劲搜索着,几秒钟后,他有些傻了。壁虎脑子里想起了播新闻的女主持人霏霏。你是。。。。。。。你是霏霏?壁虎结结巴巴激动的问。那女孩子愣怔一下,回过神来,又是一个甜甜的笑,对不起,我不叫霏霏,你认错人了吧。说完,拎着红色爱马仕小包蹬蹬上楼去了。壁虎傻傻的杵在哪儿,跟做梦一样,半天没缓过神来。
天黑了,路灯齐刷刷的亮了,喧嚣的小区安静下来。壁虎才发现,楼下空地上只剩他一个人了。时间还早,家家都忙着做饭吃饭,看电视,还得熬好几个小时呢。搁在往日,壁虎正赖在家里,看霏霏播新闻,盯着她那张俊脸上的酒窝出神呢。看过新闻后还有一段时间需要消磨,壁虎从来不看电视剧也不看足球,偶尔上网,从网上搜搜霏霏的照片,仔仔细细的端详。看着看着就入定了,不知不觉几个小时就过去了。
壁虎回过神来时,星星已经爬满城市的夜空了。楼上那些透着橘黄色灯光的窗户,拉上窗帘,熄成一只只漆黑的陌生的眼睛。壁虎的脑袋倏的清醒了,神经线条件反射一样抖擞起来。
往常壁虎都是挑黑着窗户的住户,最好是三四层往上没装防盗窗的人家下手。当然最好是站在空调上伸手能够着的窗户,那些窗户要是开着或是主人大意忘了闩就更好了。
壁虎仰着头,朝楼上逡巡。偌大一面楼壁上只有几家亮着灯光。所以就显得很是扎眼。总挑熄灯熟睡的住户下手,没刺激性了。壁虎心血来潮,想去亮着灯的住家摸摸情况。壁虎用眼睛数了数,有几家亮灯在十层上边,爬上去的可能性不大,他的眼睛定格在四楼亮着的窗户上。灯是亮着,不是白炽灯,是那种小功率的台灯吧,光线昏暗迷离,幽幽的洒在玻璃上。这个高度对于壁虎算是小菜一碟。壁虎蹑手蹑脚走到楼下,四围静悄悄的,没个人影,只听见草坪里蛐蛐的浅吟低唱。壁虎刚进小区时,就已经侦查好了,这是个新建的小区,可能工期紧张,还没来得及装摄像头,这就让他更放心了。
壁虎真的像个灰色的壁虎,趴在墙上,飞快的攀上去。用手拽住空调的支架,胳膊一拧,整个身子贴了上去。
壁虎探出半边脸,朝屋里望去。窗户正对着客厅。宽敞的客厅里摆着一台硕大的电视,对着电视的茶几是红木的,真皮沙发透出一股豪华气派。电视没开着,偌大的客厅里空无一人。左边亮着灯光的房间大概是卧室了。看不见人影,估摸着主人已经睡着了。壁虎犹豫一下,抑制住呼吸。他伸手推推玻璃窗户,窗户挪开了一条缝儿,没闩,壁虎心里一阵狂喜。手继续用力,窗户无声的洞开了。
壁虎两手扳住窗棂,双臂用力,脚尖轻踮,跃上窗台,像团棉花无声的落在了地上。
卧室的门虚掩着,隔着门缝,只看见个床沿。壁虎贴在墙角,屏住呼吸,竖起耳朵。
宝贝儿,忽然一个男人的声音飘出来,我想,想你想的要死哟。
骗子,光知道嘴甜。想我咋不过来?我一个人闷死了。。。。。。。是一个年轻女人发嗲的声音。
宝贝,男人辩解道,不是不想来,这些天总是开会,没完没了的会,实在脱不开身。。。。。。。
开会?女人的声音再次幽怨的飘过来,不会晚上也开会吧。是又看上哪个小狐狸精,有了相好了吧?
男人嘴里抹了蜜,连哄带骗的,宝贝儿,亲爱的,除了你,我眼里那还有别人呀。说着就过去搂女人,嘴巴吧唧一声给了女人脸上一个热吻。女人抬手推开他,声音变得郑重其事,听台里小道消息传,有人举报你,这段时间最好小心点。。。。。。
男人喔了一声,早就按耐不住,猛地扑了上去,把女人压在身下。
钢丝床开始吱吱呀呀的唱起歌来。
歌声烧的壁虎脸上发烫,心口蹦蹦直跳,手心里浸出水儿来。
男人和女人渐次进入高潮。对外面喘着粗气的壁虎浑然不觉。
壁虎从梦境里清醒过来,发现额头的热汗变成冷雨了。壁虎知道,他犯了大忌,跟记者不能冷静对待他的采访对象一样,一丝私心杂念在这时都是相当危险的。壁虎蹑手蹑脚地退到客厅中间,他想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实在是太煎熬人了。他有点受不了。环视四周雪白的墙壁,上边挂着几幅艺术照,照片上的女人很年轻,摆出各种优雅的姿势,天使般的脸庞挂着灿若桃花的笑靥,尤其是面颊上两个甜甜的浅浅的酒窝。。。。。。
壁虎愣怔了。他一下联想到了女主播霏霏,又一下联想到了傍晚时分那个冲自己歉意微笑的风衣女孩,壁虎的脑袋立时就乱了,嗡嗡的响。
壁虎不知道男人和女人是何时结束战斗的。他再次潜到卧室门前的时候,里面传来男人重重的鼾声。壁虎悬着的心终于落地了。
客厅里早就尽收眼底了,没什么可以带着的物件。壁虎知道卧室对于他的价值。他两只脚互相踩下,熟练的脱下鞋子,伸手轻轻把门推开。门是高档木门,开的没有一丝声响。壁虎踮着脚尖来到床前。男人搂着女人,已经睡熟,男人的一只手霸道的搭在女人的乳房上,一只胖脚丫压在女人浑圆白皙的大腿上。
壁虎屏住呼吸,仔细端详睡梦中的女人,女人的头发散散的压着脑后,垂到床下。那张脸庞正对着壁虎。壁虎的心脏再次欢快的跳动起来,他分不清女人是霏霏还是傍晚冲他笑的风衣女孩,或者她俩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壁虎如梦如幻,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个白胖的秃顶男人肯定不是她老公。壁虎依稀觉得,那个男人有些面熟,好像在电视新闻里见过,但想不起名字了。这么想着的时候,壁虎就更觉得眼前的女人是霏霏了。壁虎忘了他此行的目的,心里徒然升起了一团火,这团火越烧越旺,以至于攥紧了拳头,就要冲上去掀翻胖男人,赏他一顿老拳。
忽然,男人喉咙里咕噜出一声哼哼。壁虎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拳头,蹲下身去。男人翻了个身,又打起呼噜,沉沉睡去。壁虎抹抹脸上的冷汗,怪自己太冒失了。多少遭顺手牵羊的过程,他都镇定自若,颇有大将风度,这一回却把持不住自己,险些惹出麻烦来。壁虎恨那个胖男人恨得压根儿疼,却没有一点办法,他不能再意气用事了。他的眼睛落在床头柜上的一堆衣服上,有男人的西装领带内裤还有女人的衣服。壁虎咽了口吐沫,嘴角掠过一丝坏笑,伸手把男人的裤褂内衣领带搂进怀里,悄悄退出房间。探头看看楼下无人,又像一只灰色壁虎样哧溜溜滑到了地面。
壁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从胖男人的裤子口袋里摸出一部手机。壁虎按了一下键盘,手机屏幕泛起幽兰的亮光。壁虎手指滑到电话薄里的“老婆”的号码时,徒然生出一股坏水。他再次看了一眼四楼窗户的具体方位,确定无误后,对着手机一通弹拨,很快一条短信发了出去。猜想着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一切,壁虎差点憋不住大笑起来。胖男人的衣服已然多余,壁虎看着就觉得恶心,瞅瞅四下,有只垃圾桶恭候着,他一扬手,衣服飞了进去,然后重重的扣上了桶盖。
。。。。。。
壁虎是在三天后的傍晚听到消息的。说本市某领导,夜里神秘坠楼,受了重伤,更奇怪的是领导居然一丝不挂,光腚摔到了楼下。壁虎心里不安,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这消息是从网上看来的。就有点怀疑。七点半钟的时候,他准时打开电视,女主播霏霏语调沉重的播报了这条消息,看来是真的了。壁虎的心里惶惶不安。他跟病了似的,没心思夜里出去工作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忽然他发现,本市新闻联播没有了霏霏。新换的女主播是个齐耳短发,长相严肃的女人,年纪稍微有点大。女主播播报了最新消息,某某领导坠楼事件,本市纪检监察部门已经介入调查,并由此牵出一宗贪腐大案。。。。。。云云。壁虎不想再看下去,啪地关了电视。
霏霏云彩似的消失了。
霏霏去了哪儿呢。壁虎想。
[quote]连续读了你四篇小说,窃以为:写得都不错,但这一篇《壁虎》最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