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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悔一生的痛
王文坡
父亲什么话也不说,拄着拐杖退到土炕一角, “翅膀都硬了,没有人在听我这个快要入土老人的话了。”说这话时,父亲没有任何表情,就像是一个可怜的老人的自语。
我的梦就在这个时候惊醒,我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和父亲一些观念和理念的撞击,以及对一些事情和对待方式的看法和父亲就有了不同,和父亲的就由此开始,父亲健康时,往往和我引经据典争论,争论就变为争吵,每当我“胜利”时,父亲会笑笑,说句:“小子,别得意,你不懂的还多呢?”现在想想,那时候父亲的笑,是对儿子的由衷地赞许。
但那争论和争吵,每次在这样的梦里醒来,心中那种无言的痛苦,就如刀割一样,为什么不静静的倾听父亲?为什么对父亲不一样的观念和理念报以微笑?为什么不说声“爸,我错了,你放心吧。”哪怕事后,自己再按照自己的理念和方式去做,如今这些“为什么”都成为了我的追悔,特别是在黑夜里,一个人在梦中惊醒时,就会咬啮着我,让我恨自己,痛自己,悔自己。
少不更事,更不识愁滋味,我一天天长高,长大,在父亲宽厚肩膀的驮负下,我从小学升入初中、高中,那个时候,我发现父亲的头发缺白了,脱了,腰也弯了,驼了,臂膀也消瘦了许多,终于有一天在生活重压下,父亲厚重的身体倒在了病床上,而我那个时候刚刚拿到了大学入学的通知书。
“你要气死我啊,你不去,我这就去死!”我在犹豫是上学,去圆我盼了十几年大学梦 ,还是放弃读书,帮助父亲把家撑起来时,父亲病床上的责骂、以死相胁的逼迫,让我带着父母“痛爱”和父亲的“争吵”走进了梦里的象牙塔,肩负着父亲和母亲的期望,完成了学业,成为了家乡一名最基层的公务员。
和父亲争吵也一直继续,在大学时,每次回家会因父母的“疼爱”争吵,自己觉得已经长大了,我能为父母、为家做些事情了,争吵中又有互相的妥协,我知道这争吵是爱与被爱的争吵,是感动与被感动争吵,是责任和义务的争吵,争吵中有父亲的泪水和我的泪水,那泪水中是咸中有酸,酸中有甜,虽然我也知道这争吵有着幸福,但也会伤及父亲的心,那时的父亲,是一个躺在病床上的老人,为什么还要去要他生气?为什么我不会轻柔和父亲解释?为什么轻言细语和父亲把道理说清楚?现在想起来,犹如无边黑暗和大海吞噬了我,要我挣扎,让我泪流满面。
对生活一些态度,因和父亲有很大的不同,有一段时间,父亲劝说其实是教导,但我一度反感,觉得父亲观念就是小农观念,没有见过世面的观念,争论、争吵,有时心境不佳时就是对父亲大喊大吼,父亲有时却轻柔对我这个儿子说:“不吵了,你消消气。”然后静静坐在一旁,那本来是一个儿子该对父亲做的事情,可那个时候却反了过来,那个时候父亲要忍受多大委屈?当一件件我对父亲做过的那些要他忍耐、不快事情闪在眼前,我想父亲的肝火,那时会压进他带病的肌体,让他无法躺在病床上宣泄,父亲过度的衰老一定和我这个与他争吵儿子有关。
以至于在父亲去世后十多年里,每次梦到梦中的父亲,一定是和父亲的争论和争吵,现在我清楚那争论和争吵,大都是关乎爱、关乎责任,关乎我的“孝心”,都是没有歹意的,但想想:既然是爱是责任是孝心,为什么不换个方式,却要在父亲病体上,再让他生气,让他心里难受地却接受那些观念,那些爱,这时的悔,就如心被刀割一样,疼的无处可躲,无处可逃。
我想,如果父亲如今还在世的话,我一定会对父亲说:“爸,我错了,我不该在你躺在病床上时,和你争吵,对你大喊大吼,要你去接受我的观念,爸,我知道你爱我,但我更爱你!”。
但,这只成为了一种可能,可那种追悔的痛,却将永远伴我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