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坡 - 2012/12/28 18:22:18
乡村记忆之二四 老套哥
王文坡
大学最后一年的寒假，回到家，放下行李，我对爹和娘说：“我去下看下老套哥，顺便告诉他，我放假了。”
娘说的很轻，轻的要我竖起耳朵都难听清楚，我接连问娘：“老套哥，怎么了，娘你声大些，老套哥怎么了？”
“死了，有两个月了。”娘的眼眶里翻滚着泪水。
“死了。”我的双脚像压住了铅坨，怎么抬也抬不起来，脑子混沌的一片空白，我僵直直站在房子门前。
老套哥，是我大伯的干儿子，在农村算是一门干亲。我从没有见过我的大伯，只是小时候，听爹娘和四邻说过，大伯一家在北京，就连疼我的奶奶很少说起我那个大伯。
既然是干亲，过年过节，就要走动，我说不清老套哥过节是不是去北京，是不是也要给我的大伯，他的干爹拜年，但每年初二，总会到我家，拎着点心，水果看望奶奶：“干奶奶，给你拜年来了，祝你高寿。”
奶奶会拉着老套哥的手，问：“今年的日子，还好吧。”在得到满意的回答后，奶奶会放下句：“你那个没有良心的干爹！”
奶奶过世后，过年过节，老套哥就拎上点心或挂面或水果，进门就喊：“老叔，老婶洱，侄子您二老拜年了！”
和老套哥一家，就在过年过节，大事小情的来往着，维系着已经不是他和大伯间的“干亲”，而是与我们一家和他们一家的感情。
老套哥，身材不高，大名叫吉文，或许是她爹娘在给他起名时，为的是图个大吉大利，有文化有文采吧，但终因贫困，学上了两年，就辍学做农活了，生活的担子压在了他幼小的肩膀，拉着日子负重的爬行，个子也没有长起来，把他套在了乡村四季沉重、贫困、望不到希望的生活中，我的奶奶，他的干奶奶心疼地说：“我们叫什么吉文，整个不是老套吗？”
老套哥的名字就这样叫开了。
老套哥和多数农村男人一样，在那个看不到希望的年代里，结婚生子，也有着中国男人压在心里的、最传统的、最顽固的思想：重男轻女。
为了生儿子，有传宗接代的香火，老套哥一口气生了九个女儿，也没有迎来传宗接代的儿子。如果不是实行计划生育了，老套若见不到儿子，我想他还会继续生下去，十个，十一个……生儿子，当时就是他去的盼头，他生活的希望。
九个孩子，那个不是张嗷嗷待哺的小口，从我记事起，老套哥就没白天没黑夜的干，背着日头，拉着生活这扇车，吱呀吱呀的，蹒跚的走着，爹娘见他过的艰苦，有时会拉他或向前推一把，老套哥心里一直记着，在我长大时常和我说起：“如果不是老叔老婶，那几年真过不下去了，上吊的心都有。”
九个闺女慢慢长大了，老套哥的福气也就来了，人多的优势就显现了出来，九十年代初期，我老家那个地方家家做鞋垫，被媒体称为全国最大的鞋垫基地，老套哥家人口多，全家上阵，有乡亲给老套哥算账，一人一年保守挣3000元，一年也要三万，当时在农村如果你是个万元户，就是个享誉在十里八乡的名人。
老套哥，那几年翻盖了新房，闺女嫁的嫁了，老三招来了“儿子”， 老套哥开始就沾丫头门的福气，今天这个买件衣服，明天那个买双鞋，今天这个拎了两瓶酒，明天那个会搬袋米或筒油，日子过的红红火火，老套哥也是红光满面，出门穿起了西服，皮鞋打的锃亮，看到周边儿子多的家，一个个还赶不上他的日子，老套哥有了句口头禅：“丫头怎了，丫头多享福，儿子多受苦。”
但老套哥就是个苦命人，家里十多亩地，丫头们不让他种了，让他好好享享清福，这如要了老套哥的命，他的倔脾气就又上来了，骂孩子们：“吃完奶就忘娘。”，说孩子们不像农民，农民怎么会忘了自己的“命根子”，一个人赶起马车往田里拉粪，一个人破犁翻地，孩子见不得老爹辛苦，做工之余，和老套哥还有一样下地、犁地，施肥、播种，插秧。
我去上大学那年，爹已经病卧在床，在被爹逼着离家求学的那个晚上，老套哥说，：“兄弟，你该走就走，家里有什么事，有我呢，我会常来看我老叔老婶。”那时的一句话，就会要我泪雨滂沱。
我走后，娘在给我的信里每次都提到老套哥，你老套哥把水瓮里的水担满了，你老套哥把院里猪粪起完了，你老哥帮忙把红薯刨回了家，你老套哥不过三天准来家里看有没有什么活计，晚上陪你父亲聊天一聊就到深夜……
娘在说了老套哥死了，我还僵直的站在门前，觉得娘在给我说一件很遥远的事情，脑子空空的拉回不到现实。
“老套是个好人，可好人怎么会命苦命短啊。”爹红着眼圈说。
那天，我哪儿也没有去，直接去了老套哥的坟前，两个月前的挂纸，已经被冬雪浸透的发黄，白幡也已被寒冷的冬风吹折，倒在了坟茔的另一侧，我在坟前画了个圈，把带来的纸钱放进圈里，我划着了火柴，点燃了纸钱。
在老套哥坟前我磕了三个头，我说：“老套哥你好好走吧，你放心，以后你家的事就是我的事。”一阵风吹来，就地打了个圈，卷起烧成了灰的纸钱飞向了的一块云一块云，半晴半阴的天空。
我想，老套哥，一定听到了。
张海军 - 2012/12/28 20:24:16
卢国章 - 2012/12/28 22:48:51
文坡勤奋，创作丰收。
单玉花 - 2012/12/29 18:50:03
道出了人间情
那片海 - 2012/12/29 21:17:09
情动于中
守望小山 - 2013/8/9 23:59:03
“我在坟前画了个圈，把带来的纸钱放进圈里，我划着了火柴，点燃了纸钱。”好动人的文字呦。
守望小山 - 2013/8/10 23:58:10
刘锦寰 - 2013/8/12 15:31:30
读文坡的作品总有种亲切感，故事就在身边，就是昨天发生的事，就是亲人的故事
醉龙 - 2013/9/2 20:15:23
文坡的系列作品充满了乡间情感和底层情结，已自成一家。
汤建元 - 2013/9/3 20:28:44
乡下普通农民的真实写照，沉重的生活像枷索一样套在他的身上，但他仍然一如既往，如果把老套哥的生活细节再往深刻画一些，对描写他善良、勤劳、仗义的性格或许更好一点，在情节设计上再巧妙一些，例如你是给老套回来送药，但当你赶到他眼前他只是看了你一眼就走了，由此展开故事。仅供参考！
文坡很勤奋，加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