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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曼莉情感小说精华读本:情感纪 - 易县,易水,易县新闻,易县文化,清西陵,狼牙山,易县后山,易县广告,易县产品宣传,易县广告策划,易县网站制作,易县旅游, - Powered by Discuz!NT Archi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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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连国 - 2013/5/30 17:55:15
崔曼莉情感小说精华读本:情感纪《情感纪》是一部崔曼莉早期作品的合集。其中,短篇小说《卡卡的信仰》入编《2003年中国最佳短篇小说选》,《杀鸭记》获“2006年金陵文学奖”。而长篇小说《最爱》则荣获了2004年新浪阅读点击冠军,作者以女性特有的微妙感觉和细切的语言表达了她对于情爱的深入体察与独到体味。作者把这一过程展示给读者,却不忘把思考留给读者。
http://book.qq.com/s/book/0/18/18861/index.shtml
赵连国 - 2013/5/30 17:55:49
第1节:自序:心是孤独的猎手(1)
自序:心是孤独的猎手
没有想到,事隔五年之后,我会拿起笔,再写这篇序言。
我承认我失败了。
从去年年底,到今年初夏,我一直认为我可以好好的修改《最爱》。至少,重建它的故事与逻辑,把原来情绪化的一篇小说,变得理性与可靠。
当年的年少轻狂,当年的叛逆与激进,虽然在外表上,我竭力维持着一个理性的人的形象。我可以一年穿同样的牛仔裤,当然是同种款式同种颜色,一次买几条,然后换着穿。但它总是清洁的,朴素的。我讨厌高跟鞋,讨厌职业装,讨厌一切的规矩与必须要做的事物。我想打破这个世界什么,然后再把它组装起来。
有时我会想,到底哪一个我更真实?是当年那个感性的、充满激情的女孩,还是现在理性的、稳稳不动的女人。或者两个都是我。我当年靠近了那一边,现在靠近了这一边。当初我想用理性控制自己,继而控制我的世界。现在,我做到了,我可把握我的心,把握我的感情,让它们顺着幸福方向去流动。也许这幸福中包含着错误,但错误总比毁灭好。我当年努力要做的,就是试图了解自己、看清自己,然后把我心中的老虎困在笼子中,让它在笼中呐喊,然后变成一种能量,让我在社会中生存,继而承担家庭的责任。
我有一颗残酷的心?还是这颗心逐渐世俗,开始学习温柔。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生在一个大家庭,从小学习的就是彬彬有礼。我深知礼仪的重要性,并且一生都对此深怀重视与敬意。不管我的内心如何,我从小就学会了,谈吐礼貌,不可任性。不管我私下里做了多少任意妄为的事情,我表面上都是一个礼貌的人。可以说,我是虚伪的,也可以说,我从小就学会了,把感性装在理性的盒子里。自我控制是我儿时的功课,并且借着十六年的书法学习,渐渐养成了习惯。
我不仅在写作中是一个旁观者,有时候对自己,也是一个旁观者。
这种意志力,很难说是好是坏。我只记得,在数年前,无意中看到美国女作家的书《心是孤独的猎手》,我只翻开第一页,看了廖廖数语,我就有哭的冲动,有流泪的欲望。
我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平静地对书的主人说:"这书不错,能借我看看吗?"
"你喜欢?"
"是的。"
"那就送你吧。"书的主人慷慨地道。
我拿着这本书,回到了家,每次看着看着,我就会把书放下。不是不想看,而是看了就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书中的孤独与绝望,也许是我内心深处的一种映照。不管我用多少理性,去控制我的感性,我都知道,感性之河必将在心底流淌。它浩浩荡荡,不可阻挡。而不管这条河如何波澜起伏,我也知道,它仅仅是感性的,必将服从我的意志,服从于我的思考。
在水一方 - 2013/5/31 12:18:45
期待下文
赵连国 - 2013/7/16 9:57:06
自序:心是孤独的猎手(2)
作者:崔曼莉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我拿着这本书,回到了家,每次看着看着,我就会把书放下。不是不想看,而是看了就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书中的孤独与绝望,也许是我内心深处的一种映照。不管我用多少理性,去控制我的感性,我都知道,感性之河必将在心底流淌。它浩浩荡荡,不可阻挡。而不管这条河如何波澜起伏,我也知道,它仅仅是感性的,必将服从我的意志,服从于我的思考。
这是人生。
也是一种命运。
心是孤独的猎手?
亦或孤独是人的宿命。不管是谁?!
我在孤独中成长,并且在孤独中承担责任。
也许很多独生子女都会有我这样的感受。在人生的道路上,有些事情我们无法选择。我可以任性,但是我必须回报社会与父母。我没有兄弟姐妹,如果我毁了自己,某种意义上说,我等于毁了一个家。
我必须拥有理性,拥有思考,让我的人生有一种正常的轨迹。因为,它不仅仅是我的,也是父母的,是家庭的。我对此有责。
所以,有时候我开玩笑,说,我羡慕孤儿。
我对于漂泊天生渴望又天生反感,我不羡慕旅行者,但我羡慕无家可归的人。
但愿父母看到这几句话不会伤心。我没有后悔与的抱怨。我说的是一种自由。一种真正的身心的自由。
因为我从小就明白,责任之重大。不仅对家庭,还有社会,还有人生。
还有一种价值。
只要我踏出了第一步,我就没有回头之路。
我的心朝着相反的小路而去,而我的身体,朝着大路迈步前行。
我走的又快又稳。
我知道我遗失了一部分。
那个部分的美好,亦是人生险恶。
当年写作,只是意气用事的一刹那。
第一个打赌,写了《卡卡的信仰》,第二个打赌,就是《最爱》。
我喜爱冒险,热爱赌徒。
http://lz.book.sohu.com/serialize-id-14713.html
赵连国 - 2013/7/16 10:10:36
自序:心是孤独的猎手(3)
作者:崔曼莉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何多人会追问我对于文学的热爱。这热爱是什么呢?成名成家?那是个笑话吧。只有书中的人物与故事才是永恒,作者虽然会借此留下一个名字,然而和小说相比,作者本微不足道。我喜欢沉迷于书中的故事,借他们的身体、语言、外貌,重建另一个程序与人生。我像一个辛勤的工匠,不辞劳苦的把无变成有,把零变成了一。
无中生有,是艺术美妙之源。
写一本小说,如同一次冒险,如同另个世界。
当初没有《最爱》,我不会知道我有多大胆,在小说中去掉所有文学强调的情节、背景与结构,仅仅依靠两个陷入热恋的男女的激情,身体的、心理的,带着一个故事朝前推动。他们爱、他们疯、他们妒忌与背叛……
他们越爱越性、越性越爱……
他们怎么办……
这并非一个有关性与爱的探讨,也并非要思考爱的本质。当年我自己都没有答案。或者,我并不屑在那个时候的书中追求答案。相爱之后内心的激荡,以及爱之中的担心、彷徨、忧虑、妒忌、背叛与忠诚,足以把每一个真心相爱的人折磨到疯狂。答案怎么与此中的惊心动魄相比?
我用三个月的时间,把语言变成一根一根细细的蚕丝,轻轻地不觉察地把读者缠绕进去。让大家跟随着乔英伦的脚步不断向前。小说不是一个传统的叙事,次序颤倒,几方叙述,然而它情感充沛,感性之极,令我激动不已。
随后,它出版了。出版之后,它被放在新浪网连载。谁也没有想到,一周之后,它成为当周点击冠军小说。我很惊讶,像这样一个叙事突破、不重情节的小说,仅仅依靠两个人相爱的热情,如何获得广大读者的共鸣呢?
我还记得当年新浪没有放任何有关作者的简介,直到《最爱》的点击一路攀升之后,他们找到我,要了照片与作者简介。后来他们开玩笑,说我是美女。
也许所有的人都要经过那样的恋爱、那样情爱、那样几乎等同于生与死的炽热,然后,才能明白人生、爱情,或者归于一种真实面对平淡:爱到底是什么?
我们到底要怎么办?
书中的乔英伦,在墓地中遇到了父亲,父亲告诉她,既然前面的路是黑的,那么怎么选择都是对的!
做人要勇敢!
乔英伦放下了所有的顾虑,决心原谅方骆,再次选择自己的爱情。而方骆,也在小说最后,明白地说出了心声:我爱你、只爱你、只要你!
赵连国 - 2013/7/16 10:18:44
自序:心是孤独的猎手(4)
作者:崔曼莉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这两个人对勇敢与忠诚的表达,并不能组成爱情的全部。时值今日,我想爱情也许是这样,两个人愿意勇敢、愿意忠诚、愿意对爱负责,然后,一起去经历恐惧、经历背叛、经历所有的摇摆与不确定。人生漫长,激情退却之后,才是爱情的开始。
书中的乔英伦与方骆,经历了这么大的激情与痛苦,在今天的我看来,才是真爱的开始。
当五年过后,2009年,《最爱》面临再版的时候,我很想修改这篇小说。我想把那个结局中的寓意,在小说中,用故事的方式展示出来。它有逻辑、有情节、有背景,有一切的解释与合理性。可是,当我写出了几万字之后,我发现,我失败了。
因为爱情没有理由。
一个试图去解释两个人为什么相爱的小说,是根本不合逻辑的。
一个去说教爱情是什么的小说,是空洞无力的。
我陷入了某种绝望!难道我真的老了,无法去动手修改当年青春热血写就的一部小说。还是说,我在理性之路越走越远,先是三十五万字的《琉璃时代》,继而是三十二万字的《浮沉》第一部。我已经无法回归感性。
还是说,要等到很久很久之后,我才能重新找到我的感性之路。
我把《最爱》的两个版本给了一个编辑朋友。他的回复非常动人:
一部看得懂的小说不一定是好小说,一部看不懂的小说一定不是坏小说。
《最爱》原始稿看不太懂,所以充满了魅力,《最爱》修改稿看起来很清晰,所以缺乏力量。
《最爱》原始稿那种强劲的赤裸裸的混乱的现场的挣扎的表述让情节的淡薄完全没有伤害,私人化的写作直指人心,《最爱》修改稿逻辑反而成了枷锁,加上逻辑后的冷静,更是可怕。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是这部小说的编辑,我一定会请作者修改,但一定不是改成这样,伤害太大太大,大到我们都不能承受之重。
这部作品是纪念册是墓志铭,而不是一个简单获利的手段。
这部作品感动人的正是它的原始她的真实,赤裸裸的欲望,我们每个人都拥有的欲。
赵连国 - 2013/7/16 10:28:57
自序:心是孤独的猎手(5)
作者:崔曼莉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我们拿起手术刀,割掉最华丽的面具,那是多么残忍。
我们铁石心肠,看到的只是一个合理的假相,多么无聊。
而原先那锥子般的语言确实打开我们冰封之心的唯一钥匙。
这样的文字可以说明一切。
这样的狂野足以打动人心。
所以,请立即收起你的理性和逻辑,在某个失足的夜,将思维混乱,欲望打开,用颤抖的笔继续那青春期的最爱。
这才是作者,读者,时代最需要的作品。
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失败。我本着为读者负责的精神,去修改《最爱》,看起来却那么不自然与奇怪。我错了吗?错在哪儿?
错在我不想让我的早期作品以这样的面目示人吗?
我还没有这样胆怯吧!
那么,就这样吧!
也许所有的人看了《最爱》都会大吃一惊。又怎么样呢?当初我下定决心写《琉璃时代》的时候,一部跨越二十五年,涉及民国历史方方面面的小说的时候,一样听到很多质疑。大家都担心我写不好,担心我的野心太大会毁了自己。其实当年,还是一个小小的赌约。因为看了《最爱》的一个朋友说,是不是你们这些女作家只能写这样的作品,充满感性不知理性。
是不是今天的女人不知理性为何物呢?
我得感谢他的批评。不然,我就不会一直寻找一部理性的小说,在《琉璃时代》之前,我的电脑里存了两三个没有写下去的开头,直到外婆突然离世,于是一切像安排好的,我开始创作《琉璃时代》,在它三稿与四稿之间,又创作了《浮沉》。
很多人看了《浮沉》与《琉璃时代》,感觉不像一个女人写的,再看《最爱》,又觉得太像一个女人写的。
女人到底应该写什么样的小说?恐怕不由旁人的臆想与猜测吧!
我到底能写怎么样的小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更不用说那些企图能做出判断的人。
我但愿一生都不会失控,也但愿失控会是另一种人生。
赵连国 - 2013/7/16 10:34:16
自序:心是孤独的猎手(6)
作者:崔曼莉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我只追随我的笔,我的心。
除此之外,都是旁物。
我承认《最爱》的修改是一个错误,所以,我愿意把它当年的出版时的原稿再次呈现出来。但是,我期待着有一天,我能写出下一个《最爱》式的故事。
那一定是我的感性突破理性的那一天。
或者我学会不再把感性装在理性的盒子里。
或者,我明白了,这二者原来是一回事。
顺其自然吧。
我期待自由的那一天!
除了长篇《最爱》,《情感纪》中还收录了我的五个短篇与四首诗,都是那几年的作品。时间这么快,快到可以用“早期作品”来形容它们了吗?这九个小作品篇幅不长,却在每个故事后面,或者每首诗后面,都有各自的故事。《卡卡的信仰》是处女作。《爱微微》是我人生写的第一首诗……至于这篇序言的名字:心是孤独的猎手,是我最爱的一本小说的名字。而那幅油画,也是我看了小说之后,凭感觉画的一幅画。《情感纪》的出版平平静静,却含着一个时间的长度,一个女人从二字头到三字头的跨越。它如此真实,也如此虚妄。
没有什么,对写作者来说,人生无非是一种纪念,一种分享。
崔曼莉
赵连国 - 2013/7/16 10:46:43
卡卡的信仰(1)
作者:崔曼莉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那时我读初二,因为小学时跳了一级,所以我才十二岁。在暑假开学前,父母的大学同学,要把她的儿子寄养在我们家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内她将和丈夫办理离婚。她丈夫是个法国人,和她生活在美国,因为害怕失去独生子,她决定把儿子送回中国。在八月二十九号的傍晚,我的父亲从机场接到了他——他一个人从美国飞来。然后他们一起回到了家,他跟在我父亲的身后,个子不是很高,大概一米六几,当他和我妈妈和我点头问好的时候,你们难以想像,他那漂亮的出奇的五官,和一双灰绿色的眼睛。后来他告诉我父母他的爷爷并不是法国人,而是个俄罗斯的贵族,因为政治原因流亡法国,娶了个法国女人,生下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又娶了中国清华大学的才女,生下了他。
我父亲在客厅里热情的替我们介绍,他说:“卡卡,这就是我和你常常提起的信仰哥哥,他比你大两岁。”他再说:“信仰,这是我的女儿卡卡,以前也和你提起过的。”他一边说一边朝着空气热情地挥手,说:“信仰,这以后也就是你的家了!”
他只朝着我点头微笑了一下,就把眼睛挪开,放在家具上。他背后背着一个巨大的旅行包,几乎拖到了膝盖。我母亲责备我父亲为什么不帮信仰背行李,我父亲无奈地说他拒绝了。然后我父亲微妙地笑着说:“他为什么要我背呢?他已经是个男子汉了。”
他被带到了我小房间旁边的书房,那里搭了一个床铺,是专门给他的。我的房间门和他的房间门略略错开,如果门不关的话,我们互相可以看见对方房内的一角,为此我曾经很不高兴,因为有个陌生人将入侵我的领地,并且是个男生,但此时见他步履蹒跚地背着大包走进书房,我的脸突然发起烧来,我觉得有一种甜蜜的东西流过我的心脏,使它快活得膨胀起来,并且怦怦跳舞。
他走进房间,打开巨大的背包,先从上面拿出书和文具,放在桌上。书垒得整整齐齐。然后就是衣服,一件一件,理好,再架在新买的布衣柜里。那套淡蓝色的睡衣折成四折,放在床头。他一丝不苟地做着这些,最后他把行李包的空气放空,叠平,塞进床底下。他拍拍双手,去洗手间洗干净,然后又回到书房,拿起一本书,坐在椅子上,低下头,看起来。
我父亲假装有事走进我的房间,偷偷地观察他,他示意我叫他吃饭,打口型给我让我叫他哥哥,我父亲的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神色,把嘴唇向两边咧开,他怕我不高兴,事实上我也一直在为家里来个男生和他们闹情绪,但此时我竭力装作若无其事,尽管我得到了一个进入他房间的机会。我下意识地拽拽衣服下摆,我并不喜欢这件衣裳,穿它有点恶意地抗拒心里,但此时已容不得我换上那条藏蓝的水手裙了。我的双手扶住门框的一边,身体略向内倾,只把头伸了进去,光线穿过百叶窗正好落在他的头上,灰棕色的头发闪着光,像带了一个无比漂亮的帽子,我鼓足了勇气,我知道我父亲正在身后的那个房间内注视着我,我懒洋洋地,喊他,我喊:“信仰哥哥,吃晚饭了。”
赵连国 - 2013/7/16 11:00:19
卡卡的信仰(2)
作者:崔曼莉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他的身体停顿了一下,没有看我,慢慢地放下手中的书,跳下椅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椅子推进桌肚里,然后才转过身,朝着已经站在房间门口的我父亲和我笑了笑,跟着我们走进了餐厅。
席间他很少说话,我母亲不停地为他夹菜,问他好吃吗?好吃吗?他就抬起头,认真的,冲着我母亲的脸,热烈地笑一下。
他真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我听见我母亲这样对我父亲说,心里既痛苦又甜蜜。他不大搭理我,在开始的一段日子,我们的说话仅限于当着大人面的客套,私下里没有任何交流,在过道里迎面走过也佯装不见,各自把身体侧向一边。我父亲为他办了转学,他上了我所在中学的高中部,是一年级,不久我就听见初中部的女生也在议论他,毫无疑问,我得到了众人的羡慕,她们了解到他住在我家,她们向我打听关于他的一切,转弯抹脚,假装无所谓,她们越是这样,我越是难过,就好像一个站在冠军的领奖台上,眼见着圆形体育场内欢声如雷,在颁奖人没有上台之前,只有他一个人知道他根本不是冠军,他要被轰下去的。
我们惟一可以对话的时间就是在吃晚饭时,在我父母关爱的眼光之下,我努力听清他每一句话,以及话里所可能包含的喜恶,一丝一毫,都要拿着在心里反复思虑,然后再迎合他的爱好。这使我不停地感受到自己的手忙脚乱,比如他有一次说最讨厌水手的装束,大概源于一次航海中不愉快的经历,晚上我就把那件水手裙收拾到衣橱的最上边,和淘汰的衣服放在一起,可是过了几天,我的母亲在饭桌上提到我的裙子,他又说卡卡穿水手裙挺漂亮的,我无从判断,他说每一句话是都是彬彬有礼,态度尽量温和,我母亲说他像个绅士,一个未成年的绅士,这样说时她就充满赞赏、爱怜的微笑,刺疼着我,我知道自己永远无法猜明他真正的好恶,我不过是自己折腾自己罢了。
在沮丧里我疲惫不堪,甚至厌恶自己,我把这情绪转化到他的身上,我恨他,并且决定不跟他私下说话,连招呼也不打。除却那少许的晚饭时间,我们行同陌路,在校园里也是这样。
那件事情,我是第一个发现的人,但当时我被痛苦打倒了,至于震惊,那也是在日后人们的反应中受到感染而逐渐诞生的。
信仰到我家快半年后的那个下午,因为我放学后要打扫卫生,所以回去时天已经半黑了。我走进大院,转过弯,在转弯处向里有个死角,建了一个小花园,面对路口处围了一个半圆形的走廊,走廊上爬满了一种花,到了这期间就要开满了,我就想着这花,也想独自静一会儿,他应该在家里,可是父母还没有回来,我就在转弯处调整方向,往花园里走,我穿着体育课上的牛筋底球鞋,所以没有一点声音,天真得挺黑的,尽管还有点朦朦胧胧,我先是看见一个女人被人抱住坐在走廊下的石椅上,我别过头,这在这里很常见的,他们没有看见我,或者说他们太投入了,根本没有在意身边有人走过去,我消无声息地,走过他们身旁,看见了他正抱着怀里的女人,拼命地,吻。
我不自觉地就发出了一点声响,或者是我叫了,或者根本没叫,只是本能的呀了一声,但是那个女人十分警觉,她立刻就听到了,并放开了他,看着我。
赵连国 - 2013/7/16 11:09:07
卡卡的信仰(3)
作者:崔曼莉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我也看着她,也认出了她,我想跑,立即跑得远远的,但是我没有,我只是在想怎么可能是她呢?她的动作比我快,立即跳起来,往后倒退,但是他只回头看了我一眼,就一把抓住了她,抓得很有力,或者是她顺丛了他,被他抓着,走到我身边,他还是温和的,为我们互相介绍:“这是我叔叔的女儿,刘卡卡。”
“卡卡,这是我的语文老师,曾蝶。”
那个高中部语文组组长,受人尊敬的曾老师走近了我,像对待一个成人样伸出了右手,停在我的面前,我本能地伸出手,即使为了面子。她的手很大,而且纤长,干绷绷的,裹住我,我自卑的,像心被恶狗咬了一口,原来他喜欢这样的手,我的手,是肉的、小的,潮湿的。
曾蝶看着他,等待他的决定。他们几乎差不多高,都一米六几,在这样的光线里看不清表情,都穿着牛仔裤,女的看着男的,就是一对情侣。
他对她说:“你先回去,我和卡卡谈谈。”
她好像还有点不安,挪了一下脚步,又停下来。他轻轻地在她背部拍了拍,说:“放心吧,晚上我给你打电话。”于是她安心了,朝我点点头,就快步走出了走廊,她的步子迈得不大,显得有点碎屑,我想起来有人说过她小时候上过戏校,是唱花旦的。
我们一起看着她走远了,在远处,她回过头,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很迅速,她就转头而去了。然后,他走近我,说:“能陪我走走吗?”
我没有说话,他就朝前走了,我跟着他,身后背着书包,顺着走廊向里走,花果然是开了,我闻见阵阵的香气,才走几步就看见了尽头,我有点尴尬,不知道到了那里该做些什么,他转过头,看了看我,说:“书包很重吗?”
我愣了愣,说:“不重。”
他说:“歇一会吧,背了半天了。”
于是他在走廊最靠里的一个石椅上坐下来,拍拍身边的空地,对我说,我想拒绝的,但是这个理由使我顺利地在他身边坐下来,石椅很凉,屁股下面觉得冰冰的,他问我包里有书吗,我说有,他说拿两本出来,我打开书包拿了两本,他示意我站起来,把它们全垫在我坐的地方,再拍一拍,说这样就不会冰人了。
麻痒痒的,在温暖的幸福里蕴藏着痛苦,他为了另一个女人对我含情脉脉,但羞侮中的快感让我不能离去,我坐在书上,看着公园死角处的墙壁。在短暂的沉默后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意图,我说:“信仰,你放心,我会替你保密的。”
赵连国 - 2013/7/16 11:17:00
卡卡的信仰(4)
作者:崔曼莉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他说:“不,不,我不是要你保密,我只是不希望对你有影响,所以我要和你谈谈。”
我转过头,就可以看见他的侧面,鼻梁高高的,额前坠下的一缕头发遮住了前额,我心里一阵绞痛,不由地弯下腰,他就是那么美,他为什么要有那么美。
他说你知道我是个混血儿。我生来就和你熟悉的人们不一样。
我说不,你们是一样的,混血没什么不好。
他笑了笑,说我是说我的身体和你们不一样。他看了看我,好像这是个费解的难题,不知应该怎么对我说清楚。然后他用手捂了一下脸颊,像是下了个决心,又理了理上衣,才说:“我大概几岁的时候就喜欢女人。”
我哦了一声。
“尤其喜欢成熟的女人,我是说那些女人的身体让我喜欢。”他落落大方,侃侃而谈:“我还记得我有一个干妈,很漂亮,身材很丰满,我特别喜欢她,她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让她喜欢我,让她抱我,我就靠在她的怀里,她的乳房柔软壮硕,我觉得能这样靠着就很幸福。我还喜欢摸她的胳膊、脸蛋,她的皮肤特别滑,而且有一种奇怪的油腻,摸上去很舒服,现在我常常想,那是不是也算一种爱情?我喜欢女人,太喜欢了。”
我小心翼翼的问:“你不喜欢小女孩?”
“看,”他说:“卡卡,这就是我找你谈的原因。”
“我喜欢你,当然,你很漂亮,你还不能了解到你的美,”他看着不远处的围墙,好像那就是我,他说:“你的脸是典型的瓜子,皮肤又白,眼睛有点向里收,眼珠又黑又亮,充满了严肃,也许十年或者更短,你就知道把严肃转成另外的东西,你会迷死很多男人的。”他悠然神往:“你看你的妈妈,你跟她多么的想像,她现在就是多么得迷人。”
我心里往下一沉,痛苦瞬间又打了我一下,我为他最后一句话问:“你不会喜欢我妈妈吧?”
他愣了一下,说:“你想听真话?”
“当然。”我说。
他说:“这也是我同意到你家来的一部分原因。”
我一动不动,果然是这样的,那每餐晚饭,我母亲的载笑载言,他的小绅士表现……,我觉得心一跳一跳的悸疼,把腰往里蜷,贴在膝盖上,他注意到了,问我冷不冷,我摇头摇头,两个人稍沉默了一会儿,我问:“那,曾老师呢?”
“我喜欢她,”他说:“她把幻想变成了现实,”他像是不知怎么表达,说:“我真是太幸福了。”
赵连国 - 2013/7/16 11:24:52
卡卡的信仰(5)
作者:崔曼莉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我努力回忆在学校里听到了关于曾蝶的支言片语,这位高中一年级语文小组的组长,已经有三十六岁了,不错,她是属马的,整整三十六岁,还没有嫁人。她的脸跟我妈妈一点也不想像,有点圆,眼睛细而弯长,体形也不错,乍看上去还象个二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可是罗信仰,他今年刚刚十四岁,尽管,他是个混血儿,他说他和我们都不一样。
我问:“她爱你?”
他回答:“我们发疯一样的相爱。”
我又问:“你们打算结婚吗?”
他迅速地说:“当然,”接着想了想:“不过要再等七八年呢。”
我觉得一阵气血翻腾,我差点说再过七八年,刘卡卡也长到二十岁了。但是这个时间的长度又让我觉得宽慰,那时的曾蝶已经过了四十岁了,四十岁的女人,我忽然间就泄气了,我的妈妈去年刚刚过的四十岁生日,可是她保养的很好,我不清楚,她大概依然迷人。
我们那一天一直坐在公园里,直到天黑,还没有散,我们不停地说话,互相说,各说各的,他讲那些记忆中美好的女人,他想办法和她们接近,讨她们喜欢,但是她们都把他当成一个小可爱,最棒的是我妈妈,说他是小绅士。当然只有曾蝶,她当他是个男人,是个可属于她的男人。我说了许多童年回忆,不知不觉,我等于把我妈妈的过去告诉了他。
后来他的手机响,这是我父亲送的,为此我父亲还特意到学校和老师打了照呼,我父亲时刻怕他出什么事情,因为他太漂亮了,特别是个十四岁的少年男人,他的确太漂亮了。
他说我马上回来,大概我父亲问他有没有看见我,他说没有,紧接着他平静地撒谎说初中部今天有活动,他离开学校的时候看见整个初中部灯火通明,正在大扫除。
我们大约八点钟回到家,一前一后,间隔七八分钟,我父亲和母亲的表情很平静,并没有问这问那,两人在厨房里各自热菜,我母亲站在灶具旁,我父亲守在微波炉侧面,电视机开着,传出广告的声音,各式各样,带着鼓励的热情。我们各回各的房间,做作业,等吃饭,我掏出书本坐在写字台旁,自己房间熟悉的气氛安慰了我,把刚刚回来路上的痛苦抹平了许多,在多年后这已经成为经验,如果难受的话,那就回家吧。
我不能看书,也不能在本子上写一个字,我忍不住躲在房间门背后,窥视他的房间,门没有关死,仿佛有意为之,他坐在床头,拿着手机,正在通话。
如果有内伤的说法,我想我可以吐一口血出来。
赵连国 - 2013/7/19 15:30:28
卡卡的信仰(6)
作者:崔曼莉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他下午和曾蝶分手的时候说过,我会给你打电话的。他果真是个男人了,已经对女人很讲信用。我看着,听见我父亲站在客厅里叫我们吃饭,以往他喜欢走到两个房间的过道中叫,可是今天他只是站在客厅,声音空荡荡的,象饭店跑堂的回音。
我们四人坐在桌上,我妈妈害怕气氛沉默,她一直是个活泼的女人,她给我和信仰夹菜,说一些报纸上看来的逸闻趣事,他依然微微笑着,偶尔附和,但是他的态度还是有些僵硬,第一次的,他为了照顾我的情绪,把话题转到我这里,用提问的方式逗我说话。
我讨厌他为了这件事讨好,但是我又隐约觉得,或者是我的希望,他不是在讨好,那里面还有些其他的内含,我又为之欣喜,并说话起来。我感到我父母松了一口气。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我和他守着这个秘密,曾蝶在此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即使同在一个学校,因为高中部和初中部不在一个楼,中间隔着操场,所以不见面也不奇怪,她除了三十六岁未结婚,在学校里也不是什么风云人物,有庆祝活动时也很少露脸表演节目的。
还是有女生为他疯狂,甚至在路上堵追他,打听我们家的电话号码,我一律告诉,并且有种恶意的快感,她们为之的痛苦又怎么能企及我的万分之一,她们的所作所为,又怎么能企及我每天平静的生活。
他的母亲从纽约回来一次,给了他一万美元,他为我买了一条项链,我不愿意收,他交给了我的妈妈,说是算给我成年的礼物。我妈妈晚上把项链送到我的房间,问我为什么拒绝信仰哥哥的好意,我说没有,我真的不想收,我妈妈端详了我一会儿,说你真得挺漂亮的。就是太严肃了,为什么要这么严肃呢,她有些费解,把项链放在我的枕边,我不想和她多话,尽管我和她那么相似,但是她的一举一动都是我临摹不来的,我说我还有很多功课要做,她没说什么出去了,我放下笔,在桌子上架着的一面小台镜子里审视自己,白的瓜子脸,脸颊和下巴上的肉都很丰实,嘴唇总爱紧紧地抿着,所以整个脸下部的肌肉都好像很用力,眼睛平视前方,眼珠有点往里陷,发深深的琥珀色。这时我妈妈敲门进来,在我的桌子上放了一盘切好的苹果,在盘子边上还放着几根插果肉用的牙签,然后她就走了,不发一言。
我把那个装着项链的盒子塞在我的枕头底下,我没打开过,一直放着,头枕着入睡。
这样又过了几个月,直到他母亲第二次从纽约回来,直接闯入我们家,她竭力要保持镇静,但她毕竟是个中国女人,对此类事情的发生缺乏承受力,她追问我的父母,坐在沙发里,身体前倾,两手捏住沙发扶手里的海绵,在我到客厅倒开水喝的时候她紧张地示意我妈妈叫我进房间,我妈妈对她摆了摆手,叫住了我,问我知不知道这件事。
我已经有了预感,但还是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耸耸肩,问她什么什么事。
赵连国 - 2013/7/19 15:37:37
卡卡的信仰(7)
作者:崔曼莉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我从来不耸肩的,我的样子一定很怪,我看见我妈妈的脸色变了,严厉地对我说不要装腔作势,她说:“你知不知道信仰和他的老师谈恋爱,那个老师,”她想了想,换了个词:“那个女人!她已经辞职了,而且信仰也失踪了!”
“失踪?!”我叫着:“不可能,昨天我还见过他。”
信仰的母亲歉意地看着我,说信仰给她发EMAIL说他和他的老师曾蝶谈恋爱,曾蝶怀孕了,已经从单位辞职,他们要生下这个孩子,而且他要休学三个月,陪着曾蝶和他的孩子。
她说他算好了时间的,从他发信给我到我赶来,正好今天上午离开,我已经到处找过了,他不在学校,哪儿都不在,他和那个女人一起,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说天哪,他才十四岁,我为什么要给他一万美元呢!她不停地说,在哭泣的过程中,我为什么要给他一万美元呢?!
我木然地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她手足无措的陷在沙发里,我母亲把抽纸递给她,她接过一张,擦去泪水,我母亲就再递一张,她再接过来,擦试干净,最后她把抽纸盒抱在怀里,这情景,我在电视上见过多次,天下的女人并无区别,她哭泣着,诉说着,乱了阵脚。
而他,我想,这就样抛弃了我、我的妈妈,陪着曾蝶,他要生下他爱情的结晶,我觉得一阵眩晕,他是蓄谋以久的,如果曾蝶到了不得不辞职的地步,那也有几个月了,所以他才会买那条项链给我,成长的礼物?!他定是想好了不再见我的。
我发觉我的身体向后右侧倾斜,它不受我的控制,并且我觉得黑暗突然就强大起来,拖住我远离地面,我晕晕地跟着它,不知要飞多远而去。
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我的妈妈坐在我的床边,手里托着一本小说,她的神态很安祥,好象什么事情也没有,她的身边不是躺着昏厥过去的女儿,而是一只睡午觉的大猫。她发觉我醒了,瞄了我一眼,说醒了,醒了就好。我问信仰妈妈还在吗,她说还在,我让她在信仰房里睡一会儿,她边说边伸出手在我的头发上摩挲,我的头皮在她手掌柔软的力量的控制之下,传抵我的心脏,好像那块区域都被震颤起来,我的胳膊和腿一阵发麻,我怎么的就抽泣了起来,把脸埋在枕头里,妈妈还是不说话,抚摩着我,我也就是从那时开始理解信仰为什么对她这样的女人感兴趣,我的妈妈,她与众不同,镇静有力。而我,则丢人地在最后边哭着边说:“哦,妈妈,我们再也见不着他了!”
妈妈搂住我说:“不会的,他生了孩子,一定会带给我们看的。”然后,她苦笑着说:“我也老得要做奶奶了。”
我失声痛哭,把我这几个月来的屈辱、卑微全部在我妈妈的怀里哭了出来。
赵连国 - 2013/7/19 15:46:00
卡卡的信仰(8)
作者:崔曼莉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信仰的母亲为此报警,我的父母劝阻过她,但是她已经是个美国人,而且她认为信仰很快也要回美国,对于在这里可能发生的传言,他们可以置之不理,她控告曾蝶诱拐少年,而且是自己的学生,她和她的丈夫联系,他们在电话里争吵,声音极大,用英文咆哮,那个男人,她气喘吁吁地告诉我妈妈,他觉得信仰的事情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说年轻人总会犯错误,这个猪猡!她恶毒的诅咒他,早晚要死于爱滋病!但是猪猡还是如她要求寄回了信仰在美国医院的出生证明的复印件,毫无疑问的,曾蝶和信仰发生关系的时候信仰根本未满十四岁,她在饭桌狠狠地咀嚼饭粒,脸上的肌肉狰狞地牵动,她说她要告死这个女人!
我母亲柔和地跟她开玩笑,说:“你这个样子真不像个美国人。”
她恶毒地盯住我的母亲,说:“全天下的女人都这样,换成卡卡你就不会这样?”
我妈妈立即向她道歉,对于自己的玩笑,她意识到她伤害了她的朋友,她说对不起,两个人女人潸然泪下,我父亲则抱歉说都是我们家里的错,没能管好信仰,信仰的母亲一边哭泣一边说和你们没有关系,我就知道,他是他父亲的种,一点没错!
信仰的母亲通过大使馆向本地的政府施加压力,这个案子变得复杂而且惊心动魄,难以言说的暖昧不清,牵涉到许多人和那些人内心隐蔽的情感或者道德。一家小报的记者通过警察局里哥们报道了此事,但是第二天报社的主编就被请进了市政府做检查,所以尽管人们有各种猜测,但由于那家报纸平时就缺乏权威性,大家也只是说说而已。在学校,也有老师和学生把曾蝶的辞职和信仰的退学联系到一起,但是这太敏感了,谁也不敢妄下断言,起码没有人敢当面和我谈及此事。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在约一个月后,信仰的母亲得到通知,曾蝶的名字在邻近城市的一家妇幼医院查到了,她办了假结婚证,在那里建了大卡,并且已经住院等待生产,警察局面临一个奇怪的难题,如果是超生婴儿,在此时就可以强行打针,使胎儿死于腹中,可是对于一个私生子,谁又能决定杀死他或她呢?
信仰的母亲也束手无策,她不敢去见曾蝶,只要求警方带回信仰,她请求我的父母去见曾蝶,说服她打掉孩子,如果她坚持不肯,就请我父母转交给她五万美元,以了结此事。她说不要见到那个女人,说话时底气不足,好像是也亏欠了曾蝶什么,多年以后,我方能理解信仰母亲,作为一个女人,她对要从一个面临生产的女人身边夺走她的爱人深感同情,她不得不做,却又深知这其中的残酷、冷漠和生不如死的痛苦。
她和我妈妈都可以感同身受,作为和曾蝶年龄相仿的女人。
赵连国 - 2013/7/19 15:50:31
卡卡的信仰(9)
作者:崔曼莉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我听说信仰哥哥在警察找到他的一刻万分震惊,他暴怒而且发狂一样的要逃走,但是他势单力薄,寡不敌众,他一定是嘶声竭力地痛骂,不在乎他外表的美,上帝也不能帮助他!他被带走了,因为他的狂躁,当地政府害怕再出什么意外,他被直接送进了大使馆,除去他的妈妈,本地人谁也不能见到他,连我的父母和我也不能,第二天他的母亲就和大使馆的有关人员护送他回美国,行色匆匆,只在前天晚上到我们家拿了行李,大使馆的车就在门外等她,连车灯都没有灭,站在客厅里就能看见窗外闪着的光,她和我的母亲拥抱告别,也拥抱我,她没有问我有什么话要带给我的信仰哥哥,她已经方寸大乱,她哭着对我母亲说可能信仰再也不会原谅她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我哑口无言,看着窗外的车灯光消失了。
曾蝶也没有回来,听说她生了一个儿子,警察局在信仰母亲带着信仰回美国后就撤销的案子,可以理解,这其实是件家庭私事,信仰给我写信,求我帮他找到曾蝶和他的孩子,在找的过程中我才知道曾蝶基本上是个孤儿,她没有亲戚或要好的朋友,她和她的孩子消失无踪。
现在我已经二十岁了,信仰哥哥所说的迷人之处我已经开始理解,并且照样去做,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符合他的要求,但是我对着镜子的时候常常会抿紧嘴唇,往内用力收住下巴,那个十二岁的少女,还能依稀看见她严肃的模样。
2002年5月初于南园
赵连国 - 2013/7/19 15:59:42
两千五百公里以外(1)
作者:崔曼莉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两千五百公里有多远?
我找出地图,用手指在上面比划,通过比例尺,我大概知道,那个男人,离我有两千公里远——他在两千五百公里以外的地方。
两千五百公里,代表了什么:远?因为远才思念?还是因为思念,所以两千五百公里才显得那么遥远。
天气已经凉爽了。有那么几天我一直想,去看他,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两千五百公里实在太远了!当然,我没有告诉他,也不知如何告诉他。我们联系的方式只有两种,打电话和上网,也从不约定具体时间,全凭着突然地想起或者巧遇。有时几天没联系,有时又一天打几个电话。我们是情人吗?当然不是,我们是恋人吗?尽管这样的联系已经让我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是谁也没有说出那三个字。关于未来,我们保持了一种默契。我想去,只是想离他近一些,离他近一些并不代表我必须看见他、听见他、感受他。
这从一开始就是两件事。
我把行李准备好了,放在房间一角,然后等着,等感觉突然来了,就拿起背包,直奔机场。背包不大,装着一条牛仔裤、几件上衣,都是很舒服地那种。我还特地买了一件睡衣,白色、很长,质地柔软。睡衣是重要的物品,虽然它不能在大街上穿着,却让生活多了一个细节;虽然这个细节只能满足自己,但还有什么比自己更重要?我想着新睡衣,心情愉快,这似乎也成为某种动力。某天,我走在街上,他突然打来电话,说准备出门喝茶,我们一边聊天,一边走在各自的城市。说着说着,我看见了一个售票点,就走进去,示意售票小姐买一张票,他问我干什么,我说买机票,他说你要出差吗?我说是的,他哈哈地笑起来,问去哪儿?我说不一定,先看看票价。
我的包里还有一本书。带上它和阅读它是两件事。带了不一定要读,读也不一定在旅途。这本书写的很好,作者是个英国人,写得即简洁又有个人想法。就这样我出了门,熬过了起飞时的不适,正准备闭目养神时,旁边的一个女人向我搭话了。
她不漂亮,脸上布满雀斑,鼻头、嘴、下巴都是尖尖的。我们顺利地聊了起来,这方面女人都有天赋。也许我是个陌生人,而且只能是个陌生人,她显得很亢奋,说个不停。她是个女军人,不停地声讨部队的黑暗面。她说有个领导,和一个女兵关系不正常,女兵快三十了,这位领导既不离婚娶她,也不同意她和别的男人恋爱。有一次女兵喝醉了,领导安排她去服侍,她给女兵脱衣服擦身子,还要打扫呕吐物。说到这个时候,她已经非常愤慨了,并反复用一句话表达:算个什么玩意儿!什么玩意儿!说实话,我已经后悔出门了,还不如呆在家里,泡一杯上好的绿茶,安安静静地给两千五百公里以外的男人打一个问候电话,但是,已经没有选择了,我已经上路了。
赵连国 - 2013/7/19 17:05:04
两千五百公里以外(2)
作者:崔曼莉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下了飞机,我们各自取了行李,连再见也没说就分道扬镳。可见说话的多少和是不是朋友并没有什么联系。我觉得很滑稽,不由想起我和那个男人,现在,我不能说他离我两千五百公里远了,我就在他的城市,他的家乡。我们打过很多电话,上过很多网,可似乎也不像朋友。我走出机场,一座连绵不绝的大山映入眼帘。
他说过,这里到处是山,除了山还是山,当然,还有月湖。
我坐在机场大巴上,往市区走。这样的城市果然难得一见,它不在山里,因为山离城还有一段距离,但又被山层层包围着,随处一抬头,便可看见远处的大山。这哪里还像城市呢?尽管到处是街道、汽车、楼房。
这样的地方,一个这样的男人,我的心情开始好起来,新鲜感消除了旅途的枯燥与乏味。
他说,这里最美丽的地方是月湖。如果你来,一定要住月湖宾馆。
下了巴士,我直接坐上一辆出租。司机圆头圆脑的,看上去很聪明。我说去月湖宾馆,他立即来了精神,一边开车,一边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说,那是当地最好的宾馆。
“月湖宾馆下面就是月湖,月湖四面都是山。”他从倒车镜里观察我:“小姐一个人来的?”
“是。”
“就一个人?”
我想了想:“不,会朋友。”
“哦,”他有些失望,不停地问:“你朋友怎么不来接你?”
“你们在月湖宾馆见吗?”
“你是哪儿人?”
“你从哪里来的?”
我看着倒车镜里他的眼睛,慢慢把目光转到了车外。
我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再问。
车沉闷地朝前开着。和所有的城市差不多,这里有些地方种了树,有些地方光秃秃的。沿街到处茶馆,都是开放式的,一眼就能看见里面。我看了看表,下午三点半,茶馆里坐满了人。这个时候?我想,这儿的人过得很悠闲。
赵连国 - 2013/7/19 17:34:32
两千五百公里以外(3)
作者:崔曼莉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渐渐地,人烟少了,车上了一条柏油马路,很明显,在朝山里开了。
我拿出手机,摁了当地的区号和110。
司机没有再废话,只是专心地开车,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一座黑瓦白墙的小楼出现在半山腰。如果说它是当地最好的宾馆,它就太朴素了,比市里的很多建筑都要朴素。
出租车停在了楼前。一个穿迎宾服的小伙子走过来,替我打开车门。
我付了车费,司机似乎欲言又止,我觉得自己有点怀疑过了,就笑了笑,说谢谢。他立即掏出一张名片,说如果想到处转转,就打电话给他,他的车便宜,即使朋友陪同,有一辆车也是方便的。我这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追问,便笑着说,如果用车就一定找他。他长舒一口气,讨好地挥了挥手,开车走了。
迎宾员要替我拿包,我说不用了,不重。我问他月湖在哪儿,他指着旁边的一条小路,说下了这个坡就是。我问在房间能看见吗?他说能。定房间的时候,服务员说面对湖的房间比普通间贵五十块,我说没关系,就要面对湖的。
房间号挺好,919,不是911。我打开门,放下包,直接走到窗前:好大的一个湖!比我想象的大得多。它顺着山的走势朝前,一直朝前,永远也望不见边。
我突然有了某种热情,我要找他、立即找他!陪我上山,或者,去看月湖。
我拿出手机,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愉快:“喂。”
“喂,你好啊。”
“你好,”他似乎感觉到我的情绪“在干什么?”
“在看景,多漂亮的山,多漂亮的湖。”
“山?湖?你在哪儿?”
“在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湖边,叫什么的,唉,名字忘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你在……?”
我突然感觉到一种东西,它不是我期望的,心被这么一挡,语气就变了,我顿了一下,懒懒地说:“它过去了。”
“什么?”
赵连国 - 2013/7/19 17:43:28
两千五百公里以外(4)
作者:崔曼莉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刚在放一个电视节目,好漂亮的湖,现在,它过去了。”
“是吗?”他疑疑惑惑:“我还以为你在这儿呢。”
“在哪儿?”
“没什么,”他笑了笑:“漂亮的湖,除了月湖,还有什么湖比它更漂亮。”
“那不一定,刚才那个湖就比月湖美。”
他哈哈地笑起来,问我晚上吃什么,我说你们那儿有什么好吃的,他说面,一种山城特有的面,我说面嘛,全中国都差不多,他说怎么可能呢,我们这儿的面是全中国最好吃的面。我说有专门的面馆吗,他说有,我说叫什么,他说叫山城面馆。他想了想,不放心地问,你不会真在这儿吧,问得这么仔细。
我说别妄想了,如果真在这儿,我一定要好好敲你的,吃面条?亏你想得出来。
我们又随便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山城面馆?我看了看窗外,决定先到湖边转转,然后去山城面馆吃面。
我补了妆,一天下来还真有点累,但口红和胭脂迅速弥补了,镜子里还是一个容光焕发的女人。我背着随身的小包,走出宾馆。迎宾员朝我点点头,我朝他笑笑,顺着小路走下去。
站在月湖边,才能感觉到它的辽阔。这是一个怎样的湖,不仅辽阔,而且平静,平静地连阳光洒在上面,也不会闪烁。我的心瞬间平静下来,尽管这平静包含着丰富多彩,但平静就是平静,什么也扰乱不了。
湖边没有什么人,只有几对情侣。我坐在一块光滑的石头上。四面的山比房间里看到的更高,山上的色彩也更丰富。
这样坐着,我感觉微微的凉意,天擦黑了,情侣们都不见了。我走回宾馆,正好有辆的士停在门前,我上了车,说去山城面馆。
等到了山城面馆,我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山城面馆了。这哪里是面馆,分明是一座豪华酒楼。
我走进去,大厅里人满为患,一位穿旗袍的小姐问我几个人,我说一个,她似乎有点为难,领着我转了一圈,又找来领班商量,才把我带到一个角落,那儿摆着一张不大不小的桌子,三四个人刚刚好,现在只能给我一个人享用了。
赵连国 - 2013/7/19 17:52:52
两千五百公里以外(5)
作者:崔曼莉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我坐下来,她把菜单递给我,菜价不便宜,有些挺贵的。我说你们这儿的面最有名吗,她说是的,面在后面。我翻到后面,点了一碗。她说面都是小碗的,我说有多小,她说就是小碗嘛。我说你们这儿有什么特色菜,她介绍了两道,我说就点这两道。她在单子上写好菜名,操着方言喊一个小伙子给我上茶,小伙子走过来,把一个大盖碗放在我面前,朝里面冲水。茶的味道闻起来有点怪,我问他什么茶,他说是迎宾茶,我问他用什么做的,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被叫走了。迎宾茶?有趣,我尝了一口,味道比闻起来清爽,很好喝。
周围坐满了人,操着方言说笑,仔细听并不难懂,和他说普通话时的一些腔调很像。我想着他的声音,和这里人的声音做着比较,比着比着,我不觉笑了起来。这是一种幸福呢,还是一种无奈?
山城面馆虽然大,客人也多,菜却上得快,味道就更不用说了。我真饿了,而且想喝点什么,我把小姐叫过来,问她有什么特色酒,她说了两个,都是白酒,我说啤酒有吗,她说有,百威。
百威就百威吧,我说,拿小瓶的,她问我拿几瓶,我有些诧异,看了看她,说我只有半瓶的酒量,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说好的好的,给您拿一瓶。
酒来了,还有菜,还有异乡的饭馆,和那么多的异乡人。这样说并不准确,因为对于这个地方和这些人,异乡人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我吃着,喝着,渐渐地,我发现周围的人都在注意我,我也注意了一下他们,这里基本上没有什么单身客,更不用说一个单身女人。
斜对面一桌的几个男人不停地看我,朝我笑,我把头低下来,只管吃喝。他们暧昧不清的笑打扰了我,我忍住内心的不愉快,加快了速度。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许是喝多了酒,话题明显冲着我来了。
周围的几桌人开始注意我们,负责上菜的小姐也在不远处观望。他们在打赌,赌谁敢上来和我搭讪,并且请我和他们同桌。我有些恼怒,也有一点得意,我恼怒他们不尊重我,但如果我是一个丑八怪,他们就不会如此了。
有一个男人站了起来。我低下头,继续吃面,里面放了许多植物,我都不认识,也许是山里的特产。
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在我身边停下,并且坐了下来:“喂——”
我闻见浓烈的酒气,不觉笑了一下,想了想,又笑了一下。这样的笑也许让周围的人们都误解了吧。我抬起头,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们就这样互相看着。
他的五官还算英俊,皮肤有点儿黑,此时喝了酒,黑里透出红来,不像一个三十二岁的男人。我有点庆幸,我还没有爱上他,这样的男人,注定不会属于一个女人,但我又有点庆幸,我还是有点爱他,因为这样的男人注定是可爱的。我朝他笑笑,又笑笑,他更沉默了,只是注视着我。
赵连国 - 2013/7/19 18:06:13
两千五百公里以外(6)
作者:崔曼莉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周围一片安静。我们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但很明显,我们的关系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大家都在等着。
那张桌的男人们默默地喝着酒,其中一个人有些急了,吹了声口哨,哨声惊醒了他:“小姐,”他犹豫不决地:“你,一个人?”
借着酒劲,我差一点吻了他,可是我害怕吻了之后就走不了了。我推开椅子,站起来,拿起包走到服务小姐面前,说买单。服务小姐咬着嘴唇,跟着我走出了角落,一直走到总台,她才想起忘了拿帐单。我回头看了看那个角落,隔着一百多张饭桌,它遥远而模糊。它比两千五百公里还要遥远。
是声音吗?是声音出卖了他?也许不是,因为他曾经向我描述过长相,或者和长相也没有关系,当我抬起头,那样看着他的时候,我就会把他认出来。
这是人和人之间的感觉,我确定,他也认出了我。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拦住我,就像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能留下来。我顺着城市的街道朝前走,有的士按嗽叭,我便上了车。
“去哪儿?”
“月湖宾馆。”
“月湖宾馆好啊,”司机说:“那是我们这儿最好的地方。”
是的,月湖果然是全天下最漂亮的湖,他没有对我撒谎。
崔曼莉
赵连国 - 2013/7/19 18:23:11
最爱:一(1)
作者:崔曼莉 出版社:新世界出版社
长篇小说——
最爱
崔蔓莉(著)
一
一个和十个,这只是一句玩笑。
然而语言似乎都是有天启的,为什么我要和他开这个玩笑?每次说得时候,我们都半真半假的,好像在说一件真事儿,而且说着说着,我的牙齿就紧紧地咬起来,像在咬他。
他的牙齿也咬着,像要杀了这个长成小乔模样的女人。
每次都是这样,说着说着,我脸上的笑就不再是小乔的了。那个乔英伦,在朝他笑,笑得轻轻的,轻轻的。她咬着自己的牙齿,需要用力才可以不让它们上下磨擦,发出声音。
她看着他,半真半假地说:“你去啊,既然别人喜欢你,你去啊。”
她又来了,可是他喜欢。
他嘴上说我不去,但他满脸的微笑都在说,我要去。他喜欢惹她,看她使性的那个鬼样子,这让他感到快意。
他看着她,果然她说:“你去啊,你搞一个,我就搞十个。”
他快活地放声大笑,在笑声里品尝着某种危险,他不由地咬住牙:“一个和十个,你可真牛!”
她回答:“当然!”
我们走在路上,他常常突然地喊一声:“小乔?”
我就抬起头来:“嗯 ?”我嗯的声音有一点朝上,好像问他有什么事儿,我知道那个答案,尽管知道,我还是忍不住每一次都这样嗯着。
他说:“爱你!”
我补充说:“是我爱你!”
这是他最不满意的回答,他纠正说:“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我们每天都说,每时都说,每刻都说,吃饭的时候说,散步的时候说,讨论问题的时候说,做爱的时候说,当他贴近我的身体,他说:“爱你。”
“爱你!爱你!爱你!”
有时我问:“有几百个吗?”他说:“不止吧,有几千个?”然后,他把头转过来,看着我,问:“一天吗?”
“不,是这段时间。”
“很多吧,”他想了想:“有一千万个。”
我们一起笑起来,我说:“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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