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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的记忆
王文坡
楔子
我很难记起我是在什么时候或在多大年岁的时候,开始对这个世界有的第一份记忆,开始对这个世界开始有的第一份感知。
这样的一个问题,我曾千百次费尽脑汁或甚像有了癔病似的那样不可遏止般的想,不可遏止般的在我的记忆中搜寻,想的有时脑仁都疼了还在想,不停的想,想的呆呆的傻傻的,我也说不清楚我为什么要这样,又为什么会这样,只是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孤独面对空气和呼吸摩擦时产生 “滋滋”的微弱气息声中,胸腔像压上了一个石块,像堵着一口闷气,忧愁的,伤感的、怀恋的,温暖的,盼望的一起袭来,翻腾着,顶撞着想从自己的内心和心灵里逃出来,给自己一次宣泄的快意。
屋门口那棵老枣树,那条每天趴家门口护家的老黄狗,院内每天转不停的石碾,割猪草的镰刀和背篓,和奶奶坐着用麦秸杆编成的蒲墩,发呆地坐在缀满星星夜空下少年的心事,灶堂前冒出的浓烟呛的喘不过起来的母亲以及在天高云淡天空下和母亲采摘棉花,哼着最流行小虎队的“蝴蝶飞啊”……这样的场景和画面,哪个是我的第一次的记忆以及第一次对冷暖、忧伤和欢愉的感知,我真说不清记不起,就如岁月什么时候漂白了我的第一根白发,时光什么时候在我的额前已经刺上了一条又一条皱纹。
但关于童年和少年时村庄,爹娘和乡亲们与土地与日子的抗争,少年捡带着泥巴的红薯、花生和采摘干净洁白棉花时天空下的心事……这久远久远的记忆,每一份记忆都像一根刺,时不时会扎向心里最柔的那一处,忧伤而温暖,痛而甜蜜。
那就随着时光的隧道转个身或着和我一起回望一下,那些刻在我记忆里的村庄是什么样子的,在我不是很好的记忆里都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总让我丢不掉抹不去。
一
死亡
现在在这样一个静谧的连呼吸摩擦声都能听的出来的深夜,村庄给我深刻开始的但我一直认为绝不是第一次的记忆,是小时后听到腿就打颤心就惊悚的那两个字:死亡。
我家院里西屋有两口棺木,是爹买来当时村里用的最好的木材“红松”,奶奶找来两个木匠锯、刨、切、漆,用了一周作成,奶奶指着作好的棺木说:“我老后,哪个厚实就是我的‘家’。”
“老”了是什么意思,那样的一个木盒子怎么能是‘家’啊,我问了奶奶有数十次,每次问到这个问题,奶奶就不说话了,我问爹和娘,爹和娘说:“小孩子,去温习功课,不该问的不要问。”后来我鼓足了勇气,去问了从没有给我笑脸的那个邻居家的“大爷”,他的话好象有着更多的怨气:“‘老’了,就是你奶奶了死了的时候。”
那时我觉得我邻居家的大爷是个坏大爷,诅咒疼我奶奶去死,直到我大了明白了一些事理,每个人都忌讳说:“死”字,奶奶不说,爹娘不言,都有他们的缘由,才知道我邻家那个大爷说的一点都不差,只是那样的语气我换到现在我觉得都是一种敌意,后来我也知道,棺木打了两个,是因为奶奶心疼二伯,怕他老了后,没有人料理伯父的后世,二伯就沾了奶奶的“光”。
那两口棺木静静地躺在我家西屋大坑东侧,那个一生都没有结过婚的二伯父,每天睡在棺木的西侧,但当我知道了那棺木是用来装死人的时候,西屋就像魔鬼屋那样,有时看也不敢看,可有时会那样惊恐地快速地推开西屋门,快速地看下那两口棺木,快速带着惊悚“碰碰碰“少年的心跳逃离,在奶奶或娘或人多的地方,带着好象被什么惊吓着了似的,大口地喘气,眼睛直直地盯望着他们,直到那两口棺木影子被爹娘的吆喝声和奶奶的亲昵的拍头爱抚中消失。
但感受我生命中死亡这样的事件,是从我邻家那个从没有微笑过,每天呆板着双脸的邻家大爷开始。
那是个太阳刚刚升起来的秋日的早晨,阳光不强也不弱,有些懒散,有淡淡云漂过来漂过去,一声从邻居家传出来的哭嚎声划破了寂静村庄。
“为什么要走这条道,谁对不住你啊,你要孩子们怎么面对村里人啊。”那个经常被邻家大爷每天不不挨骂生活中就会像是奇迹发生了大奶奶哭的最撕心裂肺,小院的嘈杂声劝慰声哭声占满了我那年那个早晨的记忆,奶奶和娘说大爷喝了农药要死了,奶奶还骂那个大爷说死也不给孩子们落个好名声,在所有人都说这个“死”字的时候,我把自己关在了屋里面,恐惧的不敢外出,黑夜来的的时候,我就把自己用棉被把自己裹起来蒙住自己的双眼,好象死距离我也是那么尽,好象我怕被那个从没有和我笑过的邻家大爷会拉走似的,从那个时候伙伴们给我起了个绰号“胆小鬼”。
直到那个大爷下葬,我都没有敢出屋门一步,死亡这两个字在我幼小心灵里开始纠结,开始害怕,怕奶奶怕爹娘怕和我至亲的亲人怕和我一起玩的伙伴们也会有一天离开我,和那个大爷一样,再也见不到了。
怕的不一定不来,有时来的时候会那么迅猛,带着悲壮的色彩,关于另一个死亡事件,在我那村庄记忆里摸不掉去的是因为一个年轻的生命,关于爱或关于爱情的死亡。
那个年轻的生命随着一声的爆炸声,身体被那带着火药味的轻烟四分五裂,另一个年轻的生命在被爆裂的生命砍了十几刀后,躺在了医院中。那个爆炸的发生是和我家院墙共用一个院墙的邻居家,那声爆炸声响过不久,我家的院里聚满了很多乡亲,我依旧不敢出屋们,依就把自己大白天的用被子裹起来,不敢看外面院子外面的人,只听到叹息声哀怨声也有哭声。
“年轻人,为啥非要走这一步啊!”
“听说女方父母给女方又找了一家好主儿,男方知道后找到女孩说嘣了,男方就说死就死在一起。”
“两个人爱的要一起死。”
我说不清那个时候我听到的哪个更真实,第二天早晨男方家人在拣哪个爆裂了年轻人尸块时,我突然跑了出来,不知道那来的勇气,和许多大人一样爬上墙头,我见到了一个手指,慌乱中我跌下墙,来不及拍下身上的尘土,爬起来喘着粗气跑回了屋里。
我第一次看到死亡竟是一个年轻的手指,直到长大后,那个手指还常带到我梦里,梦里惊醒后,我想到的是关于爱关于恨关于死亡一些毫不相关的字眼,只是后来我很少再去那个爆裂了年轻人家里,我幼小的心经受不住他父母呆板了的眼神和那苍老了的眼泪。
我一直固执的坚持为爱作出的一切都可原谅,包括为爱死亡,爱比死更是一件冷酷的事情。
死亡绝对不是我记忆里的第一次,但绝对是最深刻的,后来经受死亡的事件有很多很多,除了爹娘和奶奶的去世,一段时间我还不能面对,但更多的死亡和灾难每天都在发生,面对就成了一件无可奈何的事情,对逝者惟有尊敬和敬重。
记的一次清明节,我回到我的村庄给爹娘的坟填土化纸钱,我看到距离爹娘的坟包,又有了两个新坟包,我纠结地想:这个世界都忙着生,后又忙着死,可也这是这样的生生不息,推动着我们这个世界向前走着,有的走出了,闯出了一个大的新的田地,这个世界有一部分人记住了他,有的人一生围饶着生他的村庄劳作休息直到再回到土地,除了这个村庄的人知道他曾来过。
外面的世界不清楚他们或我们是不是来过,但我们的后人会记住他们或我们,惦念他们或我们的好。
比如我的奶奶,我的爹娘,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二
梦想
出了家门走出窄小的胡同,向右拐三十米左右,有一个碗口粗的杨树木桩,木桩上吊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钟,早晨、中午分工或谋个时候分粮分地抓阄时,这个钟会被生产队长敲起来,“铛——铛——铛——”几声响后,这里会聚满了一个队里的社员,等待队长工作开始。
那个时候,我也就是七八岁的年纪,如果说七八岁时就有了梦想的话,我的第一个梦想就是快些长大,长大了我就去做那个敲钟的人,每次上下学路过那个杨树木桩和锈迹斑斑的铁钟,我都会环顾下四周,若是没有人时,我就会一个人盯望会儿那铁钟,会想像下若干年后如果是我,我会有怎样的敲钟姿势和神态,少年的心事就埋在不能发芽的心里,只是一个人时偷偷地拿出来想想,聊慰下寂寞少年的心。
最终那个梦想,不等你去实现,也不给再给你实现这样梦想一个机会,一声大的洪亮急凑的“钟声”响彻在了村庄的天空以及土地以及每一个沟沟坎坎,田分到了自个儿家包括生产队里马、骡子、驴,牛也都被牵进了各家各户,那个杨树桩以及杨树桩上吊着铁钟,有一天我上学又路过时,不见了踪影,只见到了刨挖出的一个新坑和坑边上湿湿的新土,我站在湿润新翻出的泥土上,发呆地望了好一会儿,少年的心酸酸的竟没有去处,这个只有我自己知道的心事自己独享的秘密,就这样结束了。
生产队解体了,我们这样的小孩子也就有了更多接触土地接触庄稼接触马和骡子以及接触其他一些从没有接触过事或物的机会。
早晨不会等太阳醒来,娘就会把我“喊起来”,和她一起下地锄草,或和那个一生都没有婚姻的二伯一起去山间路边背着竹筐拣牛马撂在路边的粪便堆起来适时的时候施肥给庄稼,若是在假期,我还会拿着镰刀每天割满两竹筐山草让太阳晒干,开学时换取上学的费用,若是秋天,被娘喊起来时,定是和她或姐姐去村外的南沟的杨树林,用耙子搂杨树上经风霜吹打落下的金黄的叶子,作为一家人冬天或开春做饭取暖的火源,那个时候,我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偷懒,如何不去地里干活锄草,如何欺骗娘让娘相信我脚歪了肚子疼了,“娘,我真去不了了,肚子疼的厉害。”娘就笑笑:“懒虫。”
娘总是不知道疲倦,下农田下灶台侍奉老人,一次我问娘:“娘,我怎么看不到你累呢,看不到你歇会儿,总是干干干,干个没完。”娘一边为我们缝补衣裳一边说:“等你们长大了,娘就累了。”
那个时候,我的梦想就是快快长大。
但长大了就真能让娘累了,停下来,歇会儿,不再围着灶台不再围着庄稼转了吗?
我长大了,娘真的累了,岁月染白了她浓密的黑发,而且在不经意间会脱落一地,风霜把娘的前额雕上去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皱纹,可娘没有停下来,围绕着日头转,围绕着日子转,为了使儿女们日子过的更有奔头转,转的比以往更辛苦更疲惫。
娘说:“好好学习,走出这个村庄,才能看到外面的世界。”
娘还说:“好好读书,老了的时候,你们都出息了,她就有福气了。”
我的梦想那个时候就是读书,考出去,考进城里去。因为着梦想有母亲的,有我至亲的亲人的,更是我那时唯一的梦想。
我背负着娘的梦,像背负着欠下娘一生的债。我眼睛红肿的含着泪水,走出这个村庄时,娘一个人快要撑不住这个家。
“我和你爹累也就是累这几年了,必须去,十年寒窗不易,好不容易出了你一个大学生。”
爱就是双刃剑,刺伤了都不知道怎么包扎,亲人的爱可以把人打倒。
那几年,娘靠养的那头母猪,每年生养一或两窝小猪,养大拉倒市场上卖了,给我换回读书的学费饭费,我读着娘一封封鼓励和爱书信,艰难地奔着我的梦想。
可我更知道娘的艰难比我的艰难要难百倍千倍,我梦想的实现,是靠着娘累的直不起腰来的那瘦小的身躯支撑起来, 娘的磨难和辛苦,我知道但我体会不到有多大的辛酸和不易。
梦想。村庄。娘。这几个看起来毫不相关的几个词,在我心里也是一根刺,梦想实现是多少爱堆积起来?爱你的人经历的说能说比你经历的艰辛和苦难就会少?我记忆中的梦想很多,但唯独和村庄和母亲有关的梦想,这根刺时不时扎下,辛酸而温暖,疼而甜蜜。
如今,这样的梦想再也没有了,因为身后推着自己跑的那个人,在也见不到了。
梦想。村庄。娘。
(未完待续)8月27日上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