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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静静地想你

                        刘灵仙

    关于你，我已经把太多太多你的点点滴滴回忆在日记里，封存在记忆的抽屉。可是，经常的，还会无端由的想起你，比如在这个即将黄叶飘满天的秋季。

    那时的我，是你手里一粒满含期冀的小种子么？那样爱怜到不愿意让我远离你的视线，就让我在你的窗前饱满到绽开花朵，供你微笑。有时，我也是你无奈中放飞的一纸风筝吧？被你的视线东拉西扯，终不能飞到自己向往的高远。

    冬天，我就在你暖暖的炕头上掰着脚趾头数日子，窗棂上那块一尺见方的玻璃毕竟比周围糊满的油纸要亮堂许多。隔窗望着一夜的大雪，听小伙伴喊哑了嗓子。我就是那只要挣脱你怀抱的野鹿。

    春天，你窗前的花儿就和我一起开放了。你打理着你的花儿，也打理着我，别在髻上的总是花丛中那最艳丽的一朵。所以，在你的眼里，我总比花耐看。

    夏天，我的力量长一长，我的心就野一野。偷着去河里捉泥鳅的日子被你的眼泪清蒸，母亲厚实的巴掌被你挡在半空，我小小的身体被你揽在怀中。于是，心得意地偷着笑了。

    打茬子的季节应该和落叶一起降临吧？反正，对你的思念就是从这树上深黄浅黄的叶子开始的。那时的我，真不知道在我身心都到达不了的远方，会有那么美丽的红叶子，我只知道，在经历了那个单调的绿主宰的夏季以后，那深黄浅黄的交叠是这个季节最美的风景了。

    在那个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庄户人家总要存储足够多的柴禾来对付冬天的寒冷和咕咕叫的肚肠。成捆的玉米杆戳在院墙根儿晒着太阳，大垛的麦秸静默着，想把日子守望成一个个可以果腹的蘑菇。秋收后的田野在高天下一览无余，秋风中的艳阳再也烤不出农人的一颗汗滴。地里到处是打茬子的孩子们的小小身影，大人们可没有闲暇功夫来做这些。那些孩子可都是和我同龄的啊！多年以后的他们，皱纹并没有比我深多少，白发也不比我多几根啊！可是你怎么就总是说我小，拿不起洋镐，背不动柳条筐呢？

    拗不过我的执着和眼泪的时候，你就用一根细细的铁丝串上了长长的麻绳线，示范着教我怎样把叶子码在绳子上串成一个花环。细细的铁丝攥在手中，长长的麻绳拖在身后，拴在麻绳上跟着一起出发的除了那颗小小的愉悦的心还有你的目光，你的小脚是走不远的。

    冬小麦已经萌出一层绒绒的绿意，地头那高大的白杨树在秋风中嘎啦嘎啦作响，我就躺在地头的阳光中，任秋虫在耳边呢喃，听秋风与落叶的交响。落叶在头顶旋舞，泛着金光打在脸上，一只蚱蜢以我的脑袋做标杆，从这头蹦到了那头。    

    夕阳被远山拽到了身后，我拖着长长的一串树叶回家。你靠在木栅栏前，西方的红云把你的白发和你白皙的脸以及你的小脚都染上一层红晕，看到我欢呼雀跃着扑向你的身影，你浑浊的眼睛霎时有了光彩。

    你的巧手在娘家婆家都有名。

    不知道什么时候你积攒了那么多的树叶，大的小的，各种形状的深黄和浅黄，有你从花棵上采摘的，也有我倒在柴禾堆里的战利品。你从父亲厚厚的书中拿出来，平平整整，轻轻摆满一炕。

    在又开始掰着脚丫子数日子的冬天，我如蛰居的小虫窝在被窝里，看灶膛里红火苗舔着枯黄的落叶啵啵作响，心里阳光般温暖。你就坐在我身边，把那双曾经引以为豪却禁锢了你一辈子的三寸金莲窝在我的褥子底下，一边讲着至今我依然耳熟能详的故事，一边把树叶就变成了故事中的主角儿贴在墙上和窗户纸上。我的惊奇不是来自故事，而是来自你手中的剪刀。

    那个冬天，你小屋的每一面墙壁都是一座童话城堡，而我小小的心呀，就是居住在那城堡里面的公主，出神地望着每一面墙浮想联翩。

    奶奶呀，我曾经在你寂静的坟茔摆了很多串的树叶，其中还有第一次远行采摘回的你从来也不曾见过的红叶，那把小小的剪刀就放在那一小串红叶旁边，你看到了么？我真愿自己是永远蛰居在你身边的一只小虫啊，聆听着你的魂魄夜夜归来，为我将这满地的叶子裁剪成神话。然后，让我做一个茧，在里面静静地安眠，梦一回你的微笑，梦一回你目光里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