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大杨树
赵文奇
说起来这棵大杨树已有百十年的树龄，听父亲说在他小时候这棵树就已经有了，而且是自然滋生出来的。按父亲的年龄推断，父亲在世78岁，去世也有20多年了，两者加起来已经百年有余。从我记事起它已经长成一棵大树，而且枝繁叶茂。树帽像一个圆形大伞，下雨时我们常到树下避雨，如果不是倾盆大雨的话，雨点根本淋不着。对这棵树父亲是深有感情的，父亲说，他是从小看着它长大的，从少年到青年，对它都是倍加呵护，钟爱有加，经常给它浇水、修杈，一直到长高了，才不用经常去管它。
我家位于我们村的西北，这棵大杨树位于我家宅院的西北角。据县地方志介绍，我村始建于战国时期，处在古燕都城东南角手工业作坊区，周围布满国务院颁布的“××号保护遗址”标志，曾是古燕瓦当的发源地。这里原是古中易水河冲积而成的淤堤，村子由此得名。这里处于广袤的华北大平原西部边缘，地势平坦，土质肥沃，很适合农作物生长，俗称旱涝收三分。我想，当年燕昭王之所以选中此地建燕国下都，恐怕这也是其中原因之一吧。改革开放后，这里是全县有名的产粮大乡，全县小麦总产量的百分之六十以上产自这里。
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为大杨树的茁壮成长创造了决定性的基础和条件，使它得以根深叶茂，树干挺直，树冠丰满。因此，大杨树虽然谈不上是参天大树，但也有鹤立鸡群的架式。所以在三里五乡它也是小有名气，一提起村北头的大杨树，还是人人皆知。多少年来，每次回家，总是人还未进村，从老远的地方就已经看见大杨树的轮廓，心里产生出一种说不出的愉悦，感觉好像已经回到家了。
冬去春回，一年复始，每年的春季一到，大杨树光秃秃的枝衩上慢慢长满密密麻麻葱绿色的叶子，而且在每个枝杈的末端垂挂着一个个浅灰的子穗。这个子穗土名叫“狗狗”，它慢慢由灰变白，浑身缠满了白色的花絮。没几天时间，脱落的花絮被风一吹，飘飘悠悠漫天飞舞，像大雪片一样从天而降，从树下过往的行人一不小心就要被盖住头或被蒙住眼睛。飘落下的花絮和裹挟下来长熟的穗籽布满树下和周围左邻右舍。秋天到了，树叶变成了金黄色，被风一吹哗哗作响，有时地面看似风平浪静，但在树梢仍有一些小枝上的黄叶轮换抖动。初冬时节，树上的叶子逐渐被一阵阵寒冷的西北风刮落下来，散落在宅院里、大街上和村边的田埂上。看到这些落地的金黄色树叶，不由地回忆起过去困难的年代，树叶就是冬季取暖的依靠，仿佛看见母亲背着藤筐扛着竹耙去打扫树叶的身影。母亲天天起早贪黑把满筐的树叶背回家，堆在院的旮旯里以备天冷晚上烧炕取暖。大人忙碌我们小孩也不闲着，男孩子掐一截铁丝用尖头扎地面上的数叶，很快扎成一大串，回到家把树叶捋下来，然后再去穿；女孩子剪一段缝衣裳用的粗线，用大针头扎起地面上散落的树叶，很快穿成一大串，回家后一串一串挂在墙上慢慢晒干。
睹物思人，看见大树历经百年仍屹立于世，便想起逝去多年的二老双亲，大杨树之所以能经历百年风霜雨雪的洗礼而保留至今，首先缘于父母对大杨树存有一种特殊的情感，二老认为，大树有风水，能荫护儿孙。
在六十年代“三年困难时期”，村里有人说，快把大杨树卖了吧，命都快保不住了，还留它做什么。父亲说看看再说，能挺就挺过去。当时能卖一二百元，确实能抵挡一阵子。由于村干部执行政策不那么左，私下存留了部分粮食，使全村的人都艰难地挺过来了，没有造成像邻村那样用大车往外拉尸体的情景。进入七十年代，串村挨户买木头的人很多，有一位见到我家的大杨树很是惊讶，愿出500元的高价买走这棵树。父母一起商量，母亲说最艰难困苦的时期都挺过来了，眼下虽然日子紧巴点，但一定能坚持，于是很痛快地回绝了，说给再多的钱也不卖。当时我一个月的工资才30元钱，相当于我一年半的工资，按现在衡量，恐怕不止万把元，这么大的诱惑都没有动摇父母的心，可想当时能做出如此决定实属难得。
村里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从此再无人提买树的事了，但生活实在艰辛，父母还是把另一棵小杨树卖掉了。我家宅院北面左右两角原来各有一棵杨树，西北角的就是这棵大杨树，因其树皮呈青白色也叫大青杨；东北角的这棵杨树，由于其树叶偏小树身比较细，就叫小杨树。由于生活需要，不得不忍痛割爱，把那棵一搂粗的小杨树伐倒，主干卖掉，大枝干给我们做了家俱。如果能留到现在该有多好，像两员将左右守护是多么威风啊！
正如父母所期待的那样，全家人丁兴旺，儿孙满堂，并各学有所成，虽说不上是名门望族，但旺族还是称得起的。全家人口由父母及膝下的兄弟五人繁衍发展到孙辈二十多口人，现在到重孙辈人口就更多了。全家人从事的职业包括从上世纪五十年代二兄长积极参军入伍保家卫国，成为国家兵役改革后第一批义务兵开始，兄长从军二十多年后转业到地方工作，到现在遍布金融、教育、医疗、财会.政法各个行业之中。工作的地域从县城到省会，从中等城市到首都。大部分人是通过中考、高考走上工作岗位，学历最高的为研究生，中级职称有十来人。值得一提的是在北京居住的长兄之长孙正在清华大学水利系学习，当初录取时，全家人从北京回乡拜祖，整个大家庭欢聚一堂，共同庆贺，甚是热闹了一番。现在村里人还戏说：大杨树有风水，连当村干部的人都是村北头的居多。父母一生勤劳节俭、心地善良、待人宽厚、人缘好，家风是崇尚教育和讲究孝道的。因此不管是出嫁的闺女，还是娶进门的媳妇，都贤慧孝顺，家庭和睦，真是家和万事兴，和睦全家福。
现在大杨树树围约3米，树干高三丈有余。可多年来北方干旱加剧，再加上树冠自身过于庞大，吸收的营养水分已不能满足枝叶的需求，导致一些枝杈干枯。遇有强风，就有枯干枝杈掉下来，甚至有两次主干枝也被大风刮折。现在大杨树树冠变小了，枝叶也稀疏了，好像负担小多了，看上去倒精神了许多。去年的一次大风把它旁边的一棵尺许粗的榆树从半腰拧折，连干带帽飞到了五、六米之外，你看有多大的风力呀！大杨树却在这场风灾中安然无恙，也许是大杨树树帽儿小的缘故吧。是啊，轻装上阵或许能应对今后更多的挑战。
杨树品种经过多轮改良，其它树种也不断更新，但大杨树仍然是北方最常见的树种之一。大杨树虽不俊秀但挺拔向上，它耐旱抗风不易倒伏，不易遭虫害，适应土壤能力强。尤其是北方村庄地层多含碱性，几种树终不能长大成材，但大杨树这种树却能适应这种环境，不论在山区还是平原，它都能茁壮成长。有时他身处庭院旮旯或山坳一角，甘守寂寞，默默无闻地长大成材，贡献予人，颇具沉稳坚韧不事张扬的风格，酷似中国北方汉子的性格。现在北方大部分地区不论是国道省道还是县道两旁都有他的身影，发挥着绿化遮阴抗风护路的重要作用。
大杨树是标志，他历经百年风雨，看到他，使我回想起父母及过去的故事；大杨树是期盼，他寄托着我们全家人的向往和希望；大杨树是象征，他枝干挺拔郁郁葱葱，象征着家族兴旺发达，象征着国家繁荣昌盛！所以我爱家乡，我爱大杨树！
赵文奇
初稿于2012年植树节，修改于2013年清明节，
定稿于2013年国庆节。 （西江月2013年第3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