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国章 - 2014/3/5 10:20:54
> 自己感觉不太理解：1、您塑造了一个什么人物。是个胆小怕事的吗？是个精于算计的吗？是个官场失意的吗？2、救老人是在什么年代。十年前已经有宽带了，但网曝这个词还没出来，手机视频记录还没普遍运用。3、一个小职员，能花8万块钱处理那样一件事吗？4、卢志刚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
您这一说，就让我明白了。学习。
故事开始于昨天上午.那时候他刚刚离开S城还未上高速公路，突然听到妻子惊呼“老头”。呼声高亢，近乎尖叫，把邱会全吓了一跳；邱会全停下车子。看着倒在路边的老人，他感到担心，决定出手相助；然而，他没有像他妻子想象的那样迅速下车去搭救摔倒的老人，而是掏出手机自拍，以防老人讹赖。他发现他妻子也掏出了手机，她把相机对准了自己的丈夫。他明白他的妻子会坐在车子里拍摄他的救人过程，带着这种意识，他一面自拍一面下车，然后又一面自拍一面朝摔倒的老人一路走过去；摔倒的老人一动也不动······邱会全是个精明人，这几年，在媒体上经常看到一些见义勇为者被讹赖的报道，他就说这些人太笨；心想假如是自己，他就自拍，现在最普通的手机都有自拍功能，谁知道这个想法今天居然还真的变成了现实·····很快，他来到老人身边；他继续一面自拍一面呼唤老人，可老人一声不吭。其实，邱会全以及车子里的妻子早就没有必要继续拍摄，因为周围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所有人都在拍摄他们救人的情景。真是自媒体时代啊，人人都是记者，人人都是编辑。邱会全把手机装进裤兜，然后蹲下身子，托起了老人的脑袋，发现老人已经吐出了白沫，停止了呼吸。
老人就这样去世了。
接下来，他又掏出手机拨打110报警电话，就在这个时候，人们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警笛声；他意识到有人已经先于自己报了警，便收起手机。紧接着，民警来到了现场。
“你好。”邱会全跟民警打招呼。
“你好。”民警回应说。民警蹲下身子，用手背试过死者的鼻息，问，“你报的警？”
“不是。”
“是我。”旁边一位年轻人说。
“下车救人的是谁？”民警问。他去掏死者兜里的证件。
“是我。可是人已经死了。”
“年龄不大，才六十二岁，”民警看过老年证说。他开始拨打老年证上的电话，嘴上却说，“身子骨儿不行，还骑什么车呀。”
等民警打完电话，邱会全问：
“我有急事儿，我想先走。”
“等等。”
“要等家属吗？”
“对。”
“家属离这儿远吗？”
“他妈的不近，”民警说。“我听说你自己拍了救人的视频？”
“是。”
“这样好，最近又有一起被讹赖的案例，很烦人。”
“我着急去北京为老人做寿。”
“别急，得等等；等家属来了，你再走。”
“再打个电话，催他们快点儿，”邱会全说。
“我更着急，”民警说。
“家属说几点到？”邱会全问。
“没说。家属不会拖着，你放心。”
“半小时？” 又问。
民警有点儿不耐烦，瞥了他一眼。
“半小时应该差不多；你别急，跟家属见了面你就走。瞧，那不是，家属来了。”
跟家属见过面以后，邱会全并没能马上启程，是家属不让。家属是死者的女儿和女儿的两位同事。他们对警察的陈述并不相信，对邱会全的自拍视频看都不看，看过另外几个人的视频之后仍然不予认可，理由是时间上存有疑点；也就是说，有这种可能，邱会全可以在撞倒老人以后，将车子倒回到现在泊车的位置，然后自拍视频下车假装救人，而这时才有过路人围观，而且越聚越多，并拍下了邱会全救人的过程。破解这一谜题的办法有两个，一是检查自行车和汽车的撞痕，二是对死者进行法医坚定。
查看自行车有点儿麻烦，而且结果是车身有撞伤，但不能证明就是汽车所撞。查看汽车很简单，这辆保时捷跑车是全新的，车牌还没挂，还是临时车牌号码。如果有所碰撞，保险杠就会明显擦伤，可查看的结果是没有；另外，自行车的撞痕和汽车保险杠距地面的高度也不吻合，这样，死者家属方才罢休，而且放弃了法医医学鉴定。
邱会全和妻子的离开现场，成为这个救人故事的亮点。最初，人们为邱会全捏着一把汗，等家属把尸体运走，人们就开始为邱会全大鸣不平。那死者的家属，从赶来现场到运走尸体，就没给邱会全说句感激的话。后来，邱会全和他的妻子上车的时候，人们争先前来安慰，邱会全呢，便携手妻子向大家挥手致意。这一带有某些领导人风范的经典瞬间，成了网曝内容的一个方面。
办公室罗主任找到邱会全时，邱会全刚刚回家。罗主任因为打不通他的手机，就打到家里来了。
罗主任在电话里说：“老邱，你干嘛关机啊？”
“自动关的，没电了，”邱会全说。又问，“有事儿吗？”
罗主任说：“你到处里来一下。”
邱会全说：“到底什么事？”
罗主任说：“处长在等你；大概是为网上的事儿吧，我说不准。”
邱会全说：“网上怎么了？”
“来了你就知道了。”
邱会全心里非常高兴，他当然知道网上怎么了，但他就是要装作不知道，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对于网曝他见义勇为，他是早有心理准备的，但他就是不到网上去。他希望网民宣传，希望知道的人越多越好。他关掉手机，也是这个目的。
罗主任又加了一句：“别忘了开上你的跑车。”
邱会全放下电话，心想我要趁跑车就好了。他重新穿好衣服，高兴地和妻子告别。
妻子在身后叮嘱：“车开慢点，磕了碰了可没法交代。”
他没有回答，出门，开车到处里去。
邱会全知道，他已经成了见义勇为的英雄。至于跑车那是罗主任误会了；他哪有什么跑车，是跟他同学借的。他现在没有汽车。他曾经有过汽车，是花五千块钱买的，那种车即使是新的，市场价也就两万元。后来老坏老修，麻烦；也太没面子，就卖了。他不是不想有车，说需要也算需要，但一辆说得过去的代步车要十万八万，他买不起。所以他一直凑合着，上下班或者乘公交或者自行车。可是，以他的年龄，以及他所处的社会地位，乘坐公共交通工具进京去给岳父贺寿，就有点说不过去了。他想过乘火车去，也想过长途大巴，可妻子不干。妻子坚决不同意他，这不是回娘家给她活现眼吗！
邱会全连夜来到了处里。处长对他的见义勇为之举给予了高度赞扬，并对此举作出评估，认为对他从副科向正科过渡会有很大帮助，对他未来的政治生涯也会产生深远影响。
邱会全极力掩饰内心的喜悦和激动，脸上荡漾着微笑，是不好意思的那一种。
对于自拍救人过程，处长明确指出有欠考虑。既要救人又怕被人讹赖，这种想法是可以理解也是人人都有的，生活中见义勇为却招来麻烦的事情也时有发生。“但是，”处长强调说，“有许多事情，别人可以去做，而且别人做就是聪明，我们却不行，而且我们做就是愚蠢。因为我们是公务员。让老百姓看到我们公务员对我们所领导的这个社会不予信任就不好了。”
邱会全点点头，苦笑了一下，很想拍一下领导的马屁，说不错不错，是有点欠妥；还是领导尖锐深刻。可是处长不给他表达的机会。
处长把话题转到救人那天他妻子的穿戴上。说给老人祝寿，穿戴整齐点儿，是对老人的尊重，不是不可以，但要适可而止。说我多次讲过，陪同家属或者由家属陪同参加什么活动，不仅我们自己要低调，家属也要低调，特别是家属不要披金戴银。处长的谈话所指，是网民网曝了邱会全的妻子戴在脖子上的一串珍珠项链。说还是那句话，有许多事情，别人可以去做，我们却不行，因为我们是公务员。
邱会全的脸拉长了，显得很恼火，也很窘迫。他想解释一下妻子所戴的那串项链。那串项链不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稀世珍珠，只是五快钱从地摊上买的一串塑料。但处长抬了抬手，没让他说话。
“你不用解释，我也不相信那是什么稀世珍宝。我了解你的家底儿。可是人家相信，因为你是公务员。人家······”处长打住，不想再在珍珠项链上纠缠。他把话题转到跑车上来，对于网曝的保时捷跑车，处长只说了两句话。第一句是“把车子开到车库去，免得给人损坏。”第二句是听完邱会全问完“为什么？”三个字之后，他说，“这是局里的决定。”
邱会全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一时间竟哑巴一样，说不出话来。也就是到现在他才回过神儿来，领导要他连夜赶到处里，主题其实不是安抚英雄，而是封车。
他离开单位是几点钟他记不得了，怎么离开的，又是怎么回家的，他一概记不得了，只记得回到家里，他的妻子还在等他，在客厅的沙发里睡着了。
他妻子听到开门声醒过来；当看到丈夫狼狈不堪的样子，连忙问：
“你这是怎么了？”
他痴痴地坐进妻子对面沙发里说：
“卢志刚······卢志刚的跑车，局里给封了。”
他妻子笑了，“开什么玩笑。”她不相信。
“我干嘛开这种玩笑。”
她张皇失措地站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封车？”
“有人实名举报我涉嫌贪腐，说保时捷跑车就是铁证。”
于是，他们打开了电脑，找到那条“政府官员见义勇为搭救老人自拍过程”的新闻，直到这时他才知道网曝的内容。她问道：
“你确信举报你的人是你的竞争对手吗？”
“还会是谁？跟我没有利害关系的人，不会整治我。”
“这······我们该怎么办？找他谈谈？”
“不，”邱会全说，“当前最要紧的是把车子要出来，给卢志刚还回去。你无法想象在这种背景下的保时捷跑车会遭遇什么不幸。”
“怎么要？”
“托人，托托人看吧。”
他俩口呆目瞪地互相瞧着。末了，杨君重新着好了衣裳。
“我去，”她说，“我去找刘予墨，让她跟钱局长说说。毕竟我们是同学，这点儿面子她会给的。”
于是她出门去了。他呢，连烧水沏茶的气力都没有了。他手上夹着一支没有点燃的香烟，就靠在那张双人沙发里，心吊在了嗓子眼上，脑子里一片空白，似乎在思想什么实际上又什么都没想。
他妻子不到半小时就又赶回家来。不用问他就知道结果是什么，因为计算一下时间就什么都明白了。杨君去钱局长家，一去一回花在路上的时间最少要二十分钟，那剩下的十分钟能谈妥什么呢？实际情况是她连局长的家门都没进。张君来到钱局长家摁响了门铃，没有反应，再摁响，还是没有反应。考虑到也许不在家里，便给钱局长的妻子刘予墨打了电话，结果刘予墨的手机关着。她意识里掠过一丝阴影，便试着又把电话打到刘予墨的家里，结果无人接听。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并不经意地一瞥，看到防盗门上的瞭望孔里有人影在晃动。她想抬手敲门想开口叫门，但又考虑到避免把事情弄僵，决定暂且回家，另图办法。
她找到她最最要好的同学马明慧。然后和马明慧一起召集赵光耀钱大伟和孙宝珠几个跟刘予墨要好，同时跟自己关系也算不错的同学在晋阳饭庄吃饭。一句话概括，这次小聚安排的非常成功，虽然没能约到刘予墨。
邱会全呆在家里，心存着这一骇人听闻的飞来横祸，在惊愕状态下整整地等了一天。
杨君在傍晚的时候回来了，脸是灰白的，显得很憔悴；因为她并没有把握这顿饭就能把跑车要回来，虽然同学们说得都不错，都表示要帮这个忙。
“只好给你那个同学去个电话了，”她说。她想了想，又说，“你就说你岳父病重住进了医院，一时还不能回去。这样我们就赢得了应对的时间。”
“这么巧，谁信？”
“不然怎么办？”
邱会全不语。
“就说我爸做寿高兴，多喝了几杯，诱发脑中风。”
“也只能这样，”邱会全说，“可是让我睁着眼睛编瞎话儿，我实在开不了口。”
“那就发短信。”
“好吧，”他掏出了手机。
她说他写，短信很快写好。对方回复短信很快并且就两个字：“收到”，也没有标点符号。
两天以后，同学们给了回话，说刘予墨说，网上弄得沸沸扬扬，钱局长不便直接过问。
杨君像是老了十岁，一字一顿说道：
“去请你们赵处长出面吧，毕竟他跟你同班同学四年。”
第二天，邱会全揣着杨君给他支出的两万元现金，来到了处长办公室，清楚简洁地表达了请他出面斡旋的愿望。处长沉思了一会儿说：
“这件事很棘手，车子是局里让封的。当然不是不能办。”
于是他开始向处长请教他该怎么办。他说话不住地磕绊，口腔发干，喉咙里有什么粘稠的东西糊着，像是病了一样。
末了，处长拿出了处理方案：当事人书面申请放车，处长办公会担保签字。这有点儿取保候审的意思。至于局里，由他出面，邱会全尽可以放心。他当即向处长表态，保证当晚就会把申请赶出来。
最后，他非常歉疚地说给同学加领导添了麻烦，处长说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重申了在这件事情上不便对其他副职施加什么影响；更不便指令办公室主任把邱会全的书面申请及时上交到处长办公会议。
邱会全，杨君夫妇手里有积蓄八万元，这是俩夫妇参加工作以来省吃俭用下的全部家当，是他们应急的本钱；由于去见处长已经用去了两万，现在只剩六万元了。按着S城的惯例，副职应该得到的是正职得到的七成或者八成。如果照八成的标准办，四名副职应该是六万四，纪检书记有权列席处长办公会，按惯例应得副职所得的一半即八千元，还有办公室主任，按惯例应得纪检书记的一半。这样的话，办下来共需七万六千元；邱会全夫妇现在存有六万，那一万六千元的空缺就得负债了。现在，他们后悔给处长给多了。他们原本指望处长给局里打打招呼事情就会解决，并没有想到一定要走正常渠道。但事情已经到了现在的样子，杨君便做出了一个大胆的设计，将副职的八折降为六折，以下五折不变，这样计算下来，六万元不仅够，还剩余三千元。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于是，邱会全带着妻子为他准备的款项串起门来，一会儿是这家，一会儿是那家。他一遍又一遍讲述网络的可怕和自己的不幸，论证实名举报人的别有用心和局里封车的荒唐。他不知道明天的日子该怎么过，无法预想后半辈子的生活。他害怕他和杨君的四位老人一旦哪个突然发病连交住院押金的钱都没有，更有甚者，四位老人最小的也有六十六岁，一旦哪个不幸去世，他连最简单的丧葬都承办不起。他就这样满怀恐惧地忙碌着，最后把三千元现金和一纸申请放在办公室主任家的茶几上的时候，他知道跑车解封就只是时间问题了。果然，周一上午，处长办公会上全票通过邱会全的申请并上报到局里，结果当天下午下班之前，邱会全就接到了取车通知。
等邱会全把车子给卢志刚送回去的时候，这位老同学居然一句责备的话都没说。
不仅如此，他也没提网上的事情，也许他最近很忙没有上网；这是他担心的一个重要方面。他也没问及他的岳父住院的事情；也许他每天上网，知道他的遭遇也知道他的岳父根本没病，是他在编织故事欺骗他，只是不想揭开他的疮疤；这也是他所担心的方面。更重要的是怕他问及申请跑车解封的事情，因为他如实写明了车主是谁，和自己是什么关系。他最怕的就是这个，如果卢志刚知道了申请书的真相，他会怎么想呢？如果组织上因此立案审查他卢志刚的贪腐问题又会怎样呢？
然而，他什么都没问，除了客套还是客套，除了烟茶还是烟茶；这反倒让他离开时感到心里空落落的。他当时很希望很想听到卢志刚问点什么，毕竟掏了将近八万块钱呐。
邱会全开始了他人生的背运时代。财务方面，他早在把三千块钱放到办公室主任的办公桌子上之前，就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他把命运交给神灵，认为好人终有好报，相信神灵会保佑他，保佑他和杨君的四位老人没病没灾身体健康，保佑他的女儿好好学习不出意外。相信只要给他们两到三年的时间，，一家人节衣缩食，完成两万块钱的原始积累应该不成问题；只要手里有了能够应对突发事变的两万块，一切都不成问题。
其实问题不光在钱上。他现在所面临的危机，是他在处里局里的公信力丧失。人们都还记得他关于跑车的申请，以及申请上所说的车主是谁，但糟糕的是，跑车的车主不是卢志刚，而是一位名叫陈丽丽的私人会所的老板。不管这件事情多么巧合多么不可思议，也不管邱会全出于什么目的，他把保时捷跑车车主说成是卢志刚而实际不是，客观上都造成了这样两个可怕的效果：其一是欺骗组织，这是摆上桌面的。其二就更糟糕，那就是拉大旗作虎皮，是恫吓领导，是画外有音：那卢志刚是什么人？是全国劳模，省领导竖起的榜样，谁敢动？
原来，钱局长认为，网上爆料邱会全贪腐，和一封实名举报信件，以及一辆来历不明的保时捷跑车，便立案调查邱会全明显欠妥，况且，封车的第二天就已经查明，车主并不是邱会全而是陈丽丽。因此在接到邱会全的取保候审申请以前，局长办公会已经研究决定撤销这个案子。这些信息，邱会全当然没法儿知道。因此，当邱会全递交的申请阐明保时捷跑车属卢志刚所有，便在全处乃至全局引起轰动。
公信，是他混迹官场的根本；失去公信，就意味着他政治生命的终结。于是他开始四处游说起来，用以纠正那个说小就小小到可以忽略不计，说大就大大到譬如天塌地陷的误会。
他一有机会就向人们解释那份申请。我的确是从卢志刚那里借的跑车。我和陈丽丽根本就不认识！我怎么知道卢志刚和陈丽丽的关系？我哪儿敢欺骗组织啊！领导是被吓成领导的么？那些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领导仅存的那点儿歉疚都没有了，那些深表同情的同事包括他的属下都有意回避他。于是，他开始主动串门到领导的、同事的甚至属下的办公室里，去讲述自己的不幸和那份申请里的误会。却不知道这么做的结果除了招人讨厌还是招人讨厌。除了遭人鄙视还是遭人鄙视。
两个月之后，他决定重建自己的公信：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他比以前更积极，更踏实也更出色。就让实践和时间证明自己吧，他想。他不再提及任何关于那份申请的事情，甚至别人故意逗他偶尔提起来，他也装作没有听见。
这种生活延续了将近十年，他的努力最终有了回报。那是在一个周二的上午，人事处张副处长把他叫去谈话，主题是组织上已经做出决定，提拔他为正科级科员副科长职务不变。这时，他在副科级科员副科长职务这个位置上已经原地踏步二十四年，距他的属下升任正科级正科长成为他的顶头上司也有八年，而距他退居二线的五十周岁还差一个月零一天。
邱会全老了，变成了小老头儿。现在，他的头发全白，额头有着两道深深的抬头纹。但是有时候他会坐在办公桌前，想起那次开着跑车去北京为岳父贺寿是何等风光。他还经常想到他从科员提拔为副科级副科长的那段日子，他比他的顶头上司赵处长早提整整一年。那时他很年轻，春风得意，在处里乃至局里都红得发紫，被称为黑马，前途光明，令人羡慕。
倘若当年去北京给岳父贺寿不借那辆跑车，又倘若在路边搭救老人不去自拍，还倘若写那份申请不写车主是谁，他现在会是什么样子，谁知道？生活是多么古怪！人生真的变化无常！断送自己或者拯救自己，其实只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且说那天上午邱会全照例在上午十点到停车场上班，忽然看见了一辆保时捷跑车泊进了车位，便立刻想起了十年前自己借车的往事，不免苦笑了一下。几乎就是同一时间，让邱会全没有想到的是，他一眼就认出从车上下来的那个人正是他的同学卢志刚。自从那次还车之后到现在，他们还不曾见面。他还是那么年轻，还是那么沉稳，还是那么福态。
一年前退居二线之后，邱会全在家窝了半年，等杨君退休之后，两口子就来北京跟女儿住在了一起。起先，两个人每天要做的就是接送孩子买菜做饭；后来老呆着心烦，就到停车场找了个看车的活儿干。
邱会全认出卢志刚非常激动，他决定上前跟他打招呼。他不想让熟人特别是同学看到他给人看车的落魄样子。可是遇到卢志刚则不同，他非常希望见到卢志刚。他想对他说出当年那份申请的真相，求得他的谅解，卸去心上的包袱。那年他在写那份申请的时候，交代了保时捷跑车的车主是卢志刚，也曾想到对卢志刚不利。假如人家网民人肉他卢志刚怎么办？他也是挣工资的，工资也很有限。除去他的保时捷跑车，他那大众辉腾，他那悍马越野都属于巨额财产，还有他那豪华别墅，特别是还有那个陈丽丽，和他是什么关系？他们可不是夫妻。但当时为着漂白自己，做得有点儿不仁不义。事过之后，他心怀愧疚，直到现在，也还是觉得对不住他。虽然卢志刚并没有因此遭遇网曝，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许多年。
于是他走过去。
可是对方先开口了，说：
“老爷子，一小时停车多少钱？”
“是我呀，会全。”
对方一点儿也没有认出他来。他对这个看车老头儿如此亲切地回应很是奇怪。他停下来，手里握着一瓶红茶，迟迟疑疑地对他说：
“可是······对不起，我实在认不出你是谁。”
“我是邱会全呀！”
“唉呀呀，是你呀！”他说，“认出来了，你可见老啊，会全，日子有什么不顺心吗？”
“有那么点儿。”邱会全说，“并且，都还与你有关。”
“与我有关？”
“这得从你借我跑车说起，有些事情至今也还纠结着，觉得没脸见你，对不起你。你还记得借我跑车吗？”
“记得，你说。”
“我跟你说好的，第二天还车给你，”他说。
“不错，记得。”
“可是从借车到还车是几天？整整十天。”
“是啊，这点小事儿你也挂在心上？”他说着把茶水递给邱会全。
邱会全接过水瓶，两人坐在了车子里。邱会全讲述了关于跑车的故事。
卢志刚认真听着，一声不吭；等邱会全讲完才扭过头来，看着邱会全说：
“你是说，在那份申请上，你出卖了我，为着择清你自己，交代了跑车车主是我是吗？”
“是啊，我一直觉得对不住你，好在并没有因此网曝你立案审查你。现在我说给你听，是想得到你的谅解，你原谅了我，我的心结就算解了。”
说完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显得很轻松，很快乐。
卢志刚非常淡定，他说：
“为这事儿你纠结个什么！咱俩谁跟谁？再说，你在申请上提我就对了，你一提我，他们不是就没再整你嘛。······”
> 自己感觉不太理解：1、您塑造了一个什么人物。是个胆小怕事的吗？是个精于算计的吗？是个官场失意的吗？2、救老人是在什么年代。十年前已经有宽带了，但网曝这个词还没出来，手机视频记录还没普遍运用。3、一个小职员，能花8万块钱处理那样一件事吗？4、卢志刚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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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原文，又看了跟帖。真的长了很多知识。学习。整个小说读完后，有些纠结，是为了主人公，也是为了钩心斗角的政界；感慨好人难当，老实人吃亏，没有“基础”的人总会“出局”；更佩服作者的的洞察力和驾驭故事发展以及表达的能力，环环相扣，把故事由小引大，把主题由浅引深。至于故事时间不应该是什么大问题吧？我想。 |
[quote]看了原文，又看了跟帖。真的长了很多知识。学习。整个小说读完后，有些纠结，是为了主人公，也是为了钩心斗角的政界；感慨好人难当，老实人吃亏，没有“基础”的人总会“出局”；更佩服作者的的洞察力和驾驭故事发展以及表达的能力，环环相扣，把故事由小引大，把主题由浅引深。至于故事时间不应该是什么大问题吧？我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