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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世界你曾来过之十二
那句没有和父亲说出的话
王文坡
二十多年前,还是在十几岁孩子的时候,我内心有一句话特想特想对父亲说,有时看着父亲从工作单位下班回家后,驼着背背着锄头又下田,或锄草或翻地或施肥的身影,心就微微的颤抖,那句在心里默念了许久的话就到了嘴边,却不知道为什么却总也说不口,有时堵的心疼也开不了口,只是在父亲回到家时,匆忙间给父亲打好洗脸水,端上杯热水,父亲那个时候会抚摸下我的头说句:“长大了,懂事了。”
我也知道,父亲也一样,心中有句和我一样的话,想对他四个孩子说的,可说了一生也没有说出来,但这个在山野之间劳作一生,在苦难的风雨中只知道忍耐和吞咽的人,把心中的那句话没有说出来的话,一直挑在了他的肩上,在他那叹息、嘶喊、劳作的生活的痕迹中践行着,在他生活中某个时段或用血或用生命推着他四个孩子前行。
以至于在父亲过世多年后,睡不着的夜晚,我翻来覆去,心像有芒刺一样一扎一扎的疼,这个男人为了这个家为我们付出了那么多,虽然在最后几年的日子里,生活中我们姐弟都尽心尽力,吃的穿的喝的都没有缺过,但从我们因上班不得不离开家一周或一月,他那挥手说“去吧,好好工作”的不舍以及无奈,以至后来母亲说我们走后,父亲的眼圈就会发红,随着岁月在指尖流逝,渐渐明白了父亲需要的不是我们大包小包拎进家门“嘘寒问暖”,需要更多的是情感上的交流,那种心贴心的温暖。
生活在农村,父亲作为一个男人,没有一丝的矫情,虽然他的身上还有一个身份“企业小职员”,在我眼中就是一个为人老实、性格木呐,善良忠厚的中国农村里那种传统的小男人,他们有梦想,梦想贴着土地,在外界看来只不过是最卑微的梦想,希望自己的生活好些,希望自己的儿女有出息,女孩能顺当出嫁,男孩能顺当娶上媳妇,延续着香火。为此他们可以可以吃苦,可以脚磨出了血还继续走,直到轰然倒下。
一个人发呆时想起父亲,那个驼背背着锄头满身的泥土和汗水,有时累的来不及洗把脸,泡个热水脚(那个年代在农村泡澡是种奢望)倒在土炕上的就会打起鼾声,第二天早晨,我们还在梦想时,已经步行10多公里赶班去了,但在我们面前从没有喊过苦,喊过累,总是一脸笑意,我记着十几岁时,夜深人静,父亲睡不着和母亲唠叨家常和对生活憧憬。
“也怪,有时累的直不起腰来,但一看到他们四个快快乐乐成长,精神就来了,疲劳就消失了。”
父亲那个时候,突然俯下身子,亲了下我的额头,那是从我记事起,父亲第一次亲我,父亲还说:“是对四个孩子的爱,让我坚持了下来,我爱他们!”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父亲说“爱”这个字,我原本想木讷的父亲可以为孩子做可以做的一切,践行他的爱,但他不会说“爱”,不是不会说“爱”,而是“爱”这个字,在那个时代的农村说出来,好像是件含羞的事情,是件会被人讥笑的事情,是件无论如何都喊不出口的事情。父亲没有感觉到,那时我在醒着,那时我好想拥抱我的父亲,也想要父亲拥抱我,和他说那句话,可我终究不敢说来,觉得那句话很矫情,只是鼻子酸酸的,我翻了下身,为了不让他们感觉到我的泪已经涌了出来。
父亲病卧在床时,不止一次和母亲说,给我买几个小羊吧,等我病好了,就去放羊,挣些小钱,存着给锁娶媳妇。那个时候我已经参加工作,每次回家看着父亲病卧在沙发,看着我笑,和我说话,我心异常辛酸,父亲常会问起,工作干的怎样?要和同事们处好关系,年岁不小了,该结婚了,有时觉得父亲罗嗦,还会大声不耐烦打断父亲的话,父亲那个时候一脸无奈,看着父亲像孩子一样的无辜,我就心痛,我会拉起发父亲的手一直手,说“爸,我给您剪下指甲。”
有一次我在给父亲剪指甲,父亲另一只颤抖手像小时候抚摸起了我的头,突然哭了起来,我惊慌的不知所措,直到父亲有破涕为笑,说着“沾了儿子的光”,其实谁沾了谁的光啊,父亲推着我们,我们姐弟借着父亲的力量,从山村进了城里,如今住上了楼房,开上了车,应该说这话的是我们,我索性把头像小时侯,扎在父亲怀里,泪水沾湿了父亲外套,我想要说的那句话还是没有说出口。
我悔。我恨。
父亲那句话说出口了,是在深夜和母亲的唠叨中,以为为我们谁也没有听到,可我那句话,直到父亲离开我13年,我一直把那句话没有说出来,悔和恨以及伤悲是人生的绵长主题,是隐藏在心脏和灵魂深处的子弹,突然的精准打击,也是如影随形的笼罩覆盖和瞬间摧毁。我不知道一样和我没有了父亲的人,想起父亲是时心情会如何,我一直觉得尽管时间会使我们的悔恨和愧疚的疼痛慢慢减轻,但对于父亲来说,我们无论在世上取得了多大的成绩以及何等辉煌的成功,但都不能和父亲为我们的付出以及给予我们的爱和仁慈相比,那些世俗的东西,是烟火,只能繁华一瞬,但父亲是具体,即便他已经不再我身边,但我们血管里流着他的血,我们的身体里筑着他的灵魂。
那句父亲生前我一直没有说出的那句话,我想了,在今年清明为父亲扫墓时,我要大声喊出来:爸,我爱你!
隔着时空,我希望父亲能够听到。
3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