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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瑜渐渐懂事了,感觉在爷爷奶奶面前自己没有弟弟吃香了。有天她去奶奶屋玩,看到爷爷正在喂弟弟买动物饼干吃,那些鹿呀、猫呀、小兔子呀,造型拙朴的各种小动物被爷爷摆了半炕,任凭弟弟抓来抓去,有的咬了一嘴就扔了……见她进来,爷爷抓了两块给她,她在手心里摆弄半天,竟是一条小鱼和一只小鸟……她把那条小鱼放进嘴里,香甜地含了许久,饼干慢慢地融化了,咽下去的刹那,从未有过的美妙在胸间荡漾。当那只小鸟也被她吞下去的时候,爷爷没再给她饼干。她眼睁睁地看着弟弟把那些饼干用小脚踩踏成碎块,碾进炕席的竹篾里,这黄橙橙泛着香气的饼干哟,为什么不再给我几块呢?
她扎着一双朝天撅的小辫,穿着一身红底碎花的棉袄棉裤,怯怯地立在屋中,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望着炕上嬉笑的爷孙俩。
奶奶过来拉住她的手,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佩哲小,你大……奶奶给你摊鸡蛋砣子吃!”
她甩开奶奶的手,大声说:“我不馋!”眼泪却“哗哗”地垂了下来。
她委屈地跑回自己房中问妈妈:“爷爷奶奶为什么不喜欢我了?”
妈妈叹口气,说:“这就叫‘男尊女卑’!”过来蹲下,给佩瑜擦着眼泪:“闺女啊,你要长出息,懂吗?”
佩瑜推开妈妈的手,仰着头说:“等我大了,买一大汽车饼干!”
妈妈拍拍的她的肩头,说:“我教你唱歌吧!”
随着八出样板戏席卷文艺舞台,村里喇叭、公社电影放映队播的放的全是现代京剧,耳濡目染,男女老幼都能唱上几段,略微大点的村,能够选齐生旦净末丑各行当,相继成立了“毛泽东思想宣传队”,冬闲时串村演唱,使京剧演唱艺术做了更大范围的普及。吴格庄村子小,宣传队只能演一些片段,如果再掺杂一些红色歌曲,也能撑下一台戏来。
郅茹娟有着极高的文艺天赋,八出样板戏的旦角经典唱段基本都能唱下来,在教唱佩瑜时,她发现这孩子喜欢文武生的唱段,因而就让丈夫从县城买来一个“东方红”牌收音机,让佩瑜跟着学。这下佩瑜再不去奶奶屋跟弟弟抢什么动物饼干了,整天抱着收音机,如痴如醉的跟着哼唱,而且声情并茂,动作优雅。等到吴一般半个月再回家时,佩瑜已经能够演唱杨子荣的“打虎上山”、郭建光的“阳澄湖上”。吴一般惊讶地问媳妇:“这孩子比县剧团的演员唱得还好,你是怎么教的?”
郅茹娟说:“这是不吃饼干的缘故。”
“饼干?”
是的,此后乃至吴佩瑜成为焦曼丽,成为她爷爷心目中的“县爷”后,再没有吃过一块饼干。
吴一般的厂子也成立了工人宣传队,到农村去歌颂“文化大革命”的伟大成果。他五音不全,连最简单的“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这段只要敢吼就能唱的段子都跑调。但是他操京胡却有一套,而且不看谱子,凭记忆就能现学现卖。
这下吴家热闹了。只要吴一般在家的夜晚,他拉京胡,郅茹娟唱旦角,小佩瑜演须生,热在院里,冷在屋里,天天开戏。有时候老吴头老俩抱着孙子也过来当观众,只是佩哲不老实,把脸盆翻过来,找个笤帚疙瘩,“哐哐”当鼓敲,不把戏搅乱他不上炕睡觉。
佩瑜入学后,成了学校的小演员,母亲的围脖,父亲的军帽、五星帽徽成了她随身携带的道具,而且经常要母亲给她做干粮,说是去参加什么“汇报演出”。
然而佩瑜十四岁这一年,他遭受了比“饼干事件”更严酷的政治打击,她被勒令退学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