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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进入武斗期。吴一般所在的机械厂已经不制作农机具,改为制造步枪和六轮手枪了,造反团成立了指挥部,任命他为设计师,因为他当过兵懂枪械。
他想造反两派都打着“保卫毛主席”的口号,谁用自己设计的枪械打死对方,自己都是始作俑者,难逃其咎,因而寻找各种理由泡假,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多,回到家则顿顿喝酒,而且常常喝多,不是骂街就是酣睡,闹得佩瑜跟猫似的,走路贴墙根,不敢大声出气。
终于有一天,村里来了一辆解放牌卡车,把吴一般强行“请”走了。一个胳膊套着红箍、腰别手枪的络腮胡子跟郅茹娟说:“嫂子,前方战事吃紧,没吴大哥给我们保障后勤,谁去保卫毛主席?他造完装备一个营的枪械,准回来。”
郅茹娟说:“厂子里的事我不管,只是你们别伤着他就好。”
学校也在开展着轰轰烈烈的“批林批孔”运动,课程基本停了,小学生们都去写大字报,自然是抄“两报一刊”。对于小学生来说,批谁斗谁无所谓,唯一感兴趣的是用软笔写字和随心所欲的画漫画,以至于有个别同学自此手中笔爱不释手,书画技巧与日俱增,几十年后成为了享誉一方的书法家。当佩瑜兴高采烈地抄写了一张大字报交给老师,老师却不许她贴出去,并告诉她今后不要参加文艺演出了。当着同学的面,她以为她做错了什么,但回忆不上来自己到底哪里不对。放学后,她找老师问究竟。老师说:“你妈妈成分高,你的思想需要改造。”
接下来,很多要好的同学不再跟她一起玩,不再跟她一起下地割草。她变得形只影单,无比的自卑。她回家责问妈妈这是怎么回事,妈妈说:“妈妈错了,妈妈不该连累你们。”
后来就有某某粮库被武斗队抢占、粮食被一抢而空,某某公社书记被武斗队绑走,砸死在河套沟里的传言。白天,村里的基干民兵扛着碾棍、木头枪在场院里演练卧倒、刺杀,夜晚则分组巡逻,联络暗号一夜一变,昨晚是:“黄河黄河——我是长江”,今夜是:“娘希匹——剃了头的也给我冲”,闹得鸡飞狗跳,家家早早熄灯上炕,人人惶恐不安。
老吴头开始担心了,一是儿子的安危,二是这场大火是否引燃到儿媳身上……他决定:进了一趟城。
学校三天两头放假,佩瑜就每天磨快镰刀,去北山割草。入秋以来,她坚持每天割一筐青草回来,在围墙下一溜铺展开,待青草晾晒得泛白干透,垛成一座蘑菇堆,上边再盖一块塑料布,四角倚牢,防备晨露或雨水把草沤黑。看着草垛一天天长高,被老师和同学们遗弃的忧伤渐渐淡漠下去,但每当静下心来,她还是为母亲鸣不平,也开始有些怨恨姥爷。
这天她才割了几把,镰刀扑到一块石头,镰头突然蹦回来,砍在左手食指上。她下意识地把草和镰刀扔下,快速按住伤口,却茫然不知下步怎么办。在地上蹲了一会儿,松开按住伤口的手指,口子不小,能清晰地看到嫩白的骨头,血又洇出来……她忽地想起医生来,想起村合作医疗站的门帘上画着一个“红十字”,医生的药箱上也描着一个“红十字”,只要有了“红十字”,病人就看到了希望。她顿开茅塞,捡了一块红色的石头,在地上不断地画着十字,当十字划开两道小土沟后,她从十字交汇处捏起一撮泛潮的细土,洒在伤口上,果然,痛感迅速减轻,血也凝结了。她平端了一会儿伤指,再张曲几下,觉得这法子挺灵,就又拾起镰刀继续割起来。
突然看山的邱自达窜到她面前。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