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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的呼唤
文/潘梦园
新春之际,拂去书柜底层泛起的一层淡淡尘埃,也拂开了带着岁月痕迹的画纸,褶皱泛黄的牛皮纸上一桩破旧的木门,甚至不及旁边木柴搭起的三层“豪华”鸡窝。这幅没有主人公的随笔,却把我的记忆带回了那对耄耋相依的老人旁。
两年前刚刚迈入大学校园,带着向往与兴奋开始了第一次长途写生课程,六个多小时的跋涉才到达河南省林州市石板岩乡。下车后,失望伴随着绵延不断地高山而来,没有期望中的特色古城街道,更没有玲琅满目的夜市宾馆,甚至像样的商店也没有。七八个女孩子叽叽喳喳抱怨许久,才进了屋。房子阴冷狭窄,不及中学时期的上下铺。
“宾馆”坐落在山中的大坑中,我挑的位置紧邻着窗子,,从我的的窗边望出去便是坡上几处破败的老房子,大抵早就没人住了。四月依然阴冷的房子,让我这城里生活的孩子生生失眠了一宿。
天蒙蒙亮时,我便轻轻推开了窗子,这才发觉山中空气如此次新鲜,没有雨过天晴,竟也带着丝丝雨后泥土特有的芬芳,便不觉有了困意,刚准备享受这难得的惬意,窗外响起了呜呜的叫声,似是小狗悲鸣一般持续了好几分钟,这令我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了。直到一屋子被吵醒,一个个的问我怎么了,我恼火着答了句狗叫吧,便甩手关了窗。
半月的写生便开始了,每天背着沉重的工具,十几人抢那些难吃又稀少的饭菜,本就让我懈怠烦闷,更令人恼火的的是每天清晨比闹钟还准时的狗叫。再一次被吵醒时我忍无可忍,气呼呼的扯开窗帘,打开窗户,想着扔个石子吓吓它,可刚探出头便愣住了。木柴扎的木门前站着一位老人,远远地看不出是黑是蓝的大褂,脏兮兮的军装裤都快看不出花纹,拄着木棍冲远处喊着,而她喊得正是这些天吵醒我们的呜呜声。一时间我也不知该喊她还是如何,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一位穿着同样简朴的老爷爷正背着筐伛偻而来。我拿着石子的手赶紧放了下来,有些吃惊,没想到这么破旧的老房子竟还住着人,更多的则是好奇,这对老人为何居在这如此荒凉的旧居。
当天便背着画具上了坡,老奶奶正好在家,早上远并未留意,走近了才发现这老奶奶看上去也有七八十了。头发几乎全白,一张脸甚至可以说是“沟壑纵横”,那些岁月的压痕中还有些洗不掉的尘土,见我上坡,她早就站在门口冲我憨憨地笑。我有些打了退堂鼓,这老奶奶可别是个痴傻人儿,我试探着喊了句奶奶,她只是不停得嘿嘿笑着,呜呜喊着什么,最后竟来拉我,我有些怕,但也只能讪讪笑了。见我笑了她变不停呜呜喊着拍她家木门,又拍了拍我的画板。我脑子中猜想着这老人怕是聋哑人,还有些痴傻,看来往写生的多了,便让我画她家的木门。
还是别在这浪费时间,快些回去。这样想着,我便是寥寥几笔,画得飞快。老奶奶却转身进了屋,不一会的功夫就又出来了,手里举着半尺来高的小马扎,冲我呜呜的喊。她竟是进屋给我搬了凳子,我还担心着她痴痴地,害怕她。这时我已经为自己刚刚心中那点小心思愧疚不已了。这马扎像是哪届的孩子留下的,她支下马扎还用袖子使劲蹭了两下,呜呜的说了两句才走。看着她憔悴又弱小的背影,即使知道她听不到,我也只能说声谢谢。是感恩这位朴实老人的善良,也是为我那份自认为心如细发的小心思而愧疚。
下坡时老爷爷正好捡东西回来,筐里背着满满的矿泉水瓶,手里还拎着个破洞的塑料袋,也装了几个。衣服很脏了,但还比较平整,见我从坡上下来冲我憨厚的笑了笑。眼睛中可能是太多的心酸,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许是刚刚对老奶奶的猜忌还让我有些无地自容,我只是低头喊了句爷爷回来了,却没收到回应,难道他们竟是一对聋哑定的老人,也无心在多问,便悻悻的回了住处。
中午带着疑问匆匆跑去问了房东老板,才隐隐得知了一些情况,老人家真是一对聋哑的孤寡老人,儿子年轻时出大山干活没有了音讯,老人思念心切,老爷爷的听力一天不如一天,老奶奶也便成了这般样子,每日早早起来便望着村口呼喊,那份执着不逊于当年的祥林嫂,她把这来来往往的孩子都当了自己的孩子,每天不住的诉说着自己的思念与关怀。我心中不知是心酸还是歉意,如灌了那细窄酸涩的沟里的溪水,梗再那里,上不来,下不去。
下午决定是要再去一趟的,收拾好宿舍废弃的水瓶就上了坡,没敢打扰两位盘踞着小憩的老人,便在土坯房边转了转。矮小的木柴门旁是看起来似乎更豪华的三层鸡窝,堆满了柴火,还有些稻草,是老奶奶用来编草席的。这挣钱的来源算是有了。空落落的院子里,两朵小牡丹花看起来分外的红艳。土坯房子有个纸窗透着风。从纸缝望进去,阴暗狭小的空间内一席土炕,炕头摆着的桌凳是唯一的家具,桌子是用学生留下的画板和砖头搭起来的,炕下火炉边上两副碗筷,一口锅,这生活的家当也算齐全了。
在门口画了一会画,直到被人戳了戳肩膀,我才睁开了眼.画着竟睡着了.老爷爷见我醒了,嘿嘿一笑,浑浊的双眼似是清晰了很多,我也分明看到了他眼中满满的疼爱,是否您那年轻的孩子,也曾这样晒着太阳睡在门口等着您叫醒呢?之后老爷爷硬是拉着我进屋,我倒是不好意思了,站着不知所措。老奶奶呜呜的拍着自己的枕头,我便坐到了炕上,冲爷爷喊着问他多大了,老爷爷比划着七十六,又指了指老奶奶,比了个七十五,老奶奶只顾着自己呜呜的喊着,我听不懂她喊些什么,是在关心我困不困饿不饿,或者只是单纯的诉说着今日她做了些什么,捡了几个废瓶子。后来她只是一个劲拍枕头,冲我憨憨的笑,还比划出孩子睡觉的可爱模样,想着让我睡觉,我也就躺下睡了。
醒来天都黑了,在这阴暗又不舒服的屋内我竟睡的特别香,屋子里没有灯,老人家都出去了,我只能拎起工具准备走,一个东西顺着画袋骨碌碌滚落,捡起来看,是一个不大的苹果,还有些微微皱了,但已经洗的干干净净了。想着定是老人家珍藏的好东西,我握着苹果的手微微抖了,眼泪也不住的在眼眶打转。
写生闲暇时,我偶尔捎些收集的水瓶过去,老人家大多不在,我便进了小木门,放在土坯房子门口。老人家在时,就拿给老人家,老奶奶总是开心的拉着我呜呜的说个不停,我也似能听懂一般,每次都能开心的和她聊上一会。偶尔问一句爷爷吃饭没,也就得个点头摇头的答案。
走的那天清晨,我起了大早上坡,老人家早已出了一趟门回来了,我和老爷爷简单喊了两句上学,拍拍他的肩膀喊着保重身体,大抵知道了我是来告别,老奶奶一个劲拉着我的手摆手,像是听懂了般,抓着仅有的两双筷子敲了敲饭碗,比划着吃饭的姿势留我吃饭。饭桌上只有两个菜,一个是老爷爷刚从镇子上买来的两个土豆,主菜是爷爷在泥坑里挖的小鱼,只有五个泥鳅般大小的。家中吃饭碗筷不够,老人家不管我怎么推让还是坚持看着我吃,我没敢多吃便赶紧还了碗筷,但这顿略显简单的饭菜,确是我在这遥远的山中吃过的,最为美味的。
饭后绕着房子转了转,这才发现,后面有面废弃的土坯墙,墙上各色的颜料写着“好人一生平安”“老人家身体健康”等等。这各色言语凝聚着一届届学生对老人家的祝福与感激啊!这对老人该是怎样的疼爱着这些远来的陌生的孩子,是否像自己的孩子一样。而他们那样一次次送走孩子们,岂不是一次次揭开自己结痂的伤疤。这份善良与执着怎能让我不动容?
直到老爷爷蹒跚着走过来,手中握着半截毛笔,左手上小小的瓶盖里装了些像是黑色颜料水,我才知道老人也识得一些字。在墙上所剩无几的处空白处老人一笔一划的写着“孩子”,并不漂亮,甚至有些稚嫩,但老爷爷却是满脸骄傲的指了指这二字,又指了指我,在已有的平安二字上画了个圈,可能是哪个孩子曾经教过老人这平安二字?是啊,在老人心中,我们这一批批的孩子就是他们心中一天天的梦,我们就像他们的孩子一样一批批的走了,不再回来。我已经说不清当时的心情,是对老人沧桑生活的同情?是为在这贫贱生活中不改的善良淳朴而感动?还是为我之前心中那小小猜忌而愧疚?更多的应该是对老人深深的祝福与牵挂吧!
告别时老人家不顾我一再劝阻,都跟着下了坡,大巴车开走时,老奶奶呜呜的喊着什么,是挽留?,是再见?还是那份说不出口的平安?他们不住的招手笑着,我却坚信我看到了他们婆娑的泪眼。送走自己一去不回的孩子们,老人家怎么会舍得。可能在他们心中还有小小期许,孩子们还会有回来的一天,哪怕不能,寒来暑往,他们最后的期冀便是孩子们平安。
新的一年来了,转眼又到了四月芳菲的季节,那两朵牡丹花开了吗?小木门修好了吗?那些草席子卖掉了还是送给了孩子们?还有,你们是否牵挂这千里之外的孩子?是否知道他们也在漫长的岁月中想念着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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