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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世界你曾来过之十四
伙伴
王文坡
三十年前,从我们居住的那个山村到就读的塘湖中学,是一条土路,十五华里。
我们的村说起来没有什么名气,但我们就读的学校,在那个年代有着相当的名气:全县仅有的三所国办高中的 一所,面向全县招生,她的初中部从三个乡镇(那时叫公社)招生,能进入这所学校初中的基本也都是三个公社小学生里的佼佼者。
村没有名气,但我们就读在这所学校的孩子,确是村里最有名气的,那时我们是村里孩子学习的榜样,老师眼里的骄傲,家长心里的期待。
筛子、黑三、锁子,大蛋是我们在村里的乳名,直到现在每次回乡,突然有人喊你一声“大蛋回来了”,没有那种羞涩感,只有在这个地方听到,熟悉你的乡亲喊你时的憨憨的声音,暖暖的酸酸的有时泪水就忍不住掉下来。
我们四个,筛子和黑三读高中,我与锁子上初中,周末,只要没有其他原因,我们就会一起回家,第二天,一起去割猪草或帮助父母下地锄草、插秧,做一些力及所及的事情,周日伴晚,我们又会各自装满父母给我带的干粮诸如白面或玉米面饼,父母自己不忍吃给我煎好或煮熟的鸡蛋。
我们背着那时流行的“绿色”军用书包,有时步行,一路打打闹闹,吵吵笑笑,更多的时候,我们四个骑两辆自行车,把“绿色”军用书包挎在自行车后座的两侧,如果是夏季,觉得到校或回家还早,我们会脱光了衣服,光着淀一个猛子扎进塘河,十几米处露出头来,深深吸口气,摸下脸上的水珠,接着会说:“来比比,看我们谁扎的远!”,一个猛子又扎下去,我记得哪个时候黑三是扎的(潜游)最远的,每次胜利都是他,游上岸来,我们躺在有沙土或草地的岸边,望着湛蓝湛蓝的天,阳光和高草的阴影在我们脸上翩翩起舞,筛子和黑三的思想总是比我们深刻,他们谈的说的,我和锁子有时只是静静地听着,似懂非懂,有时索性我和锁子又一个猛子扎进河里……
筛子和黑三比我和锁子大6、7岁的年纪,由于年龄小,喜欢叫我俩“小朋友”,其实按乡亲辈份筛子和黑三要喊我“叔”,锁子喊我“舅舅”,但我们更喜欢喊各自的乳名,以至锁子喊我乳名时,他的奶奶把他喊过去说:“别人的辈可以乱,但你蛋舅的辈份不能乱!,你要叫舅!”,从那时起,我们还懂了,乡亲辈份里,有的是不能乱的,不能改的,十多年后,我们几个村里在外工作的人在外面聚会时,一边开着玩笑一边诙谐地说:“在外面我们称兄道弟,是哥们,在村里按村里辈份该叫啥就叫啥!”,我们没有人反对,这也是时代的与时俱进吧。
如果是暑假,更多时候,除了帮助父母干干我们力所能及的农活,大多时候,我们是一起去塔儿山割草、放羊,那时会有更多的伙伴加入进来,三喜、王水、秋、和林、和永,去老虎头,去碑山,和邻村的玩“打石仗”、“打土仗”,现在想来好后怕,如果万一对方扔来的石头砸在头上会咋办?可哪个时候,竟是我们山村孩子少年的游戏,山坡顶的石子上的干草味,羊粪球的臊气味,沙土味,和永哥头被砸出了血的血腥味,竟满满地充盈在我的记忆里,抹也抹不去,以至于父母,在那时,每次我们背起竹筐牵起山羊,都不放心的要叮嘱下不要去玩“打石仗”。
梦想,如今想起来,我们在一起很少谈及什么梦想,我们没有梦想吗?我不知道筛子、黑三、锁子有过没有什么梦想,哪个时候,家里人最大的期望,就是我们能考上学,哪怕仅仅是个中专,对我们来说也是“鲤鱼越龙门”,意味着不再与土地打交道,意味着不再和父母一样在阳光暴晒下劳作,有了一份让村里人羡慕的公职,就能让父母在村里站起来,就能让父母扬眉吐气,我想哪个时候,这就是我们的梦想,梦想就是考上学,转了商品粮户口,娶上个商品粮媳妇,那叫双职工,简单而纯粹。
日子总是充满不确定性,我们在塘中读书过程中,黑三、琐子这两个最聪明的先后因父亲教书政策,转了商品粮,我一直以为就是因为他们转了商品粮,那股绷着的考学的劲头一下松了,劲头一旦松懈下来,再想绷紧很难,锁子初中没有毕业,再也学不下去,参军去了,但可喜的是在部队这个大熔炉里,锁子又鼓起了劲头,立功受奖,复员后在省会有了份不错的工作,知道了珍惜当下的生活;黑三走了所技校,后来听说去了内蒙一所电厂,混的也很不错,已经是单位的中层;筛子成了我们村里恢复高考后第一个文科本科,记得我在高中时,跑到筛子就读的大学去找他,我才知道了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从他那里我带走了两本黎巴嫩作家纪伯伦的《先知》《沙与沫》,我完全融在了纪伯伦的精神世界,高尚而富有哲理性的教诲,那些情感、理智与氛围,却悄悄地潜入了我的灵魂,化作了我生存的感觉。从那时起,我竟痴迷与文学,竟然第一次有了梦想,那就是想写自己的书,并还想成为一名记者。
后来,我读了一所财经类学校,但我不停地写,毕业后真做了记者,再后来,回到机关上班,虽然,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写出自己的书,但我努力着,2013年清明,我回老家上坟,巧遇到了筛子,竟一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问及了黑三、锁子还有那个从小失去母亲和婶娘长大的和我一样名字的大蛋,虽如今信息已经发达到在我们的手掌上,但我们最为怀念最难忘记的那些人和事,仿佛距离还是那么的遥远,留下的只有记忆和回忆。从筛子那里,我没有得到一点他们的信息。
那天,回县城的家时,我特意走了一趟老家到塘湖中学的那段十五华里的路,土路被水泥路代替了,塘河干涸了,沿岸已经没有绿油油的草和沙滩,堆满的是一块块白色生活垃圾,疯长的无序的杂草,母校的楼很高,但高中部已经搬进了县城叫“二高”了,初中不用考试,孩子们都能就近入学就,仅十分种,我已经走在了回县城的省道。
从去年遇见筛子,我就常常想起村里和求学的那些日子,那些伙伴,有些日子,只记得那些事,因为事情想起了那些人;有些日子,只记得那些人,因为人想起了一些事。这些年,我用文字将过往一一细数,无论记人或记事,村里这些伙伴,比我年长的,比我年小的,都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后来日子里遇到的人经过的事,总不能要我忘记村里这些伙伴和我一起走过田间小路,山路,求学路的伙伴,觉得哪个时候,是青春年少时最简单最纯粹的时光。
筛子、黑三,我真希望有一天还还能听到你们喊“小朋友,过来”的声音,锁子也好想听到“大舅,我找你玩来了”的喊声。
我还想和你们说“我真的好想你们的!”,真想再喊你们,那些只有村里人知道的我们的乳名。 2014年7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