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齐鸣(4)
“这个鸡巴教师有什么干头?”老光怒斥我,同时也似乎是在怒斥自己的命运。记得我报到那天大雨如注,老光的脑袋上全是雨水。这些可怜的雨水难以驻足,刚刚着落,又得奔波。当然,那会儿我并不赞同老光的看法,虽然未必觉得自己一定会让窗口的灯光亮到天亮,或者自己索性成为一支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蜡烛,然后成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以及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人,但起码也会两年入党五年提干,总有一天搞个校长局长什么的干干。我的勃勃雄心有我的雨伞为证,它不仅给我遮挡了那天的暴雨,还在路上替老光挡了若干。
我承认自己一直歧视老光。他当年上课就东拉西扯很不着调,把我们的成绩搞得一塌糊涂,使我差点儿因为政治课程太拖后腿而没考上省重点,考不上省重点,我就考不上大学,考不上大学,我就当不了旱涝保收一年俩长假的人民教师。虽然干了几年教师后,我悲痛地发现自己和老光一样成为学校里差不多的废物,但仍然歧视老光,尤其是他还娶了王桂兰这个骚货。 ̄米 ̄花 ̄在 ̄线 ̄书 ̄库 ̄
http://BOOK.MIHUa.NET话说王桂兰这个女人,骚货也并非我的个人成见,而是共识。她有一个翘屁股,有俩能盛三两酒的酒窝,在我们学校食堂替我们打了十多年的饭。据说除了校党支部书记,连门房刘大爷都摸过那屁股喝过那三两酒。当然,作为事实的另一个部分是,我也一度希望自己能干上王桂兰,因为在我的整个青春经历中,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对我能像王桂兰那样拥有如此赤裸的诱惑力。她和我的女同学不同,她也和村妇们有别,除了前述肉体上的优点,另外一点就是她太会笑了。她总是和食堂女工们在洗菜的时候发出笑声,这种笑声在地面的污水上跳跃,溅得她们胶靴上斑斑点点全是臭烘烘的泥点,然后穿越校园内被桂花香充斥的空气,破门而入、女鬼爬窗般闯进课堂。如果我现在七老八十,我可能才会满怀平静和慈祥地以欣赏的眼光说:“王桂兰是个好姑娘。”可是,那会儿我才二十几岁,在性生活上饥餐渴饮晓行夜住,长期没有着落,就算王桂兰比我大七八岁,这影响我认为嫁给丑鬼老光的她是一个下贱骚货吗?
当然了,作为歧视内容之一,我也可以这样说,那就是在乡下,一位中学教师还算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他们饮食朝奉公粮,享受令村妇愚夫所羡慕的福利。换言之,乡村教师和医生、政府官员等乡村公务事业编制人员组成了乡村世界的上流社会。这些人找配偶一般是要遵循“双职工”的原则的。就拿我们学校来说,他们的妻子或丈夫多为本乡的教师、医生、护士、银行职工、供销社人员及政府公务员。我之所以始终没能在乡下讨上媳妇,不能不说与此有着重大关系。那些有正式工作的姑娘都嫁了人,没嫁的也不太愿意嫁给我,其原因是我并非自己当初所希望的那样两年入党五年提干,而是一个和老光一样的废人。我在所谓儿时玩伴的迎娶新娘的鞭炮声中灰头土脸地搬到城里,也正是老光迎娶王桂兰之后不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