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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通 - 2015/11/23 20:39:27

白 寿 老 祖

李文通

    满族人管奶奶叫“太太”,管太太的公婆(曾祖父母)统称“祖”。我老祖(曾祖母)活了九十九岁,恰好白寿。依照草书之形变,文人们把七十七岁称作喜寿,八十八岁称作米寿,望百差一自然是白寿了。她十七岁嫁进我家,十八岁执掌家政直到病逝。在她由一个清纯少女渐变成满脸沟壑的老妪,以至悄然魂归的沧桑岁月中,在她由一个不谙世事的农家妇女历练成具有坚韧意志的世纪老人,熬度丧夫失子之痛的曲折而漫长的人生生涯中,造就出许多平实而传奇的经历。这经历如一笔取不尽用不竭的财富,耐人寻味、催人奋进,并时时感染着我们这些后辈家人和亲里乡邻,教我们摆正人生的帆舵,平安远航。



  



    我的祖上是满族镶黄旗,康熙年间跑马占地,定居直隶遵化。乾隆初年,奉旨迁徙到易县永宁山下,守护雍正皇帝的泰陵。随着清王朝“兆葬之制”的推行,帝陵便有东陵(遵化)和西陵(易县)之分。我的祖辈也因此在西陵繁衍下来。我幼时偶然见到过《家谱》(“文革”期间被毁),恍然记得最早迁到西陵的宗祖只是个执事人役,后辈逐渐做了官(从补服和顶带花翎上可以辨认)。满族人礼性大,小辈人要晨昏叩首,见面请安,一天不跪几十遍到不了黑。清代末期,朝廷实行同化政策,渐渐允许满汉通婚。当时汉人以攀结贵族为荣,纷纷把闺女嫁与满人。为避免婆家瞧不起,汉家女自幼就得习学满礼,防备嫁过去出丑丢脸、遭人作践。满人定汉亲则挑挑捡捡,百里选一,很有些蜂入花圃任我采撷的优越感。辛亥革命后,虽然满人的既得利益被剥夺,但好礼的习性未变,而且作为一种特有的民俗传承下来。稍有点门面的人家还是不娶不懂礼性的汉家女的。

    老祖那年十七岁。

    她的娘家很穷,父母根本没有把她嫁给满人的意思。只要有人做媒提亲,只要那家有碗粥喝,甭管他是什么族,父母就知足!

    那是一个阳春的季节,老祖穿着缀了补丁的花袄,挎着竹篮在路边剜菜。那一天太阳暖洋洋地照着,路边的草窠冒出绿芽,各种能吃的野菜杂在其间。她专注地挖着、拣着,想象着野菜掺在粮屑米糠中酸涩的味道,甚或没有瞧见正向自己走来的一位书生。

    那书生是从城里的学校归来。新文化运动的浪潮已经席卷到这座距京师不远的小城。他一如别的年轻人一样,热血澎湃地加入了这个洪流。他和同学们商定,要和封建家族决裂,要用“德先生(德谟克拉西,英译民主)、赛先生(赛恩斯,英译科学)”救国。他这次回来就是要告诉家里人,他要远行,要和他的同学们去开辟一个充满光明的未来。

    他就是我的另一位老祖(曾祖父)。

    他一边走路还一边津津有味地读着《新青年》。陈独秀的《敬告青年》、李大钊的《青春》等时代檄文鞭辟锐猛,掀天动地,唤醒了他的“伦理觉悟”和“呐喊思潮”,以至没有看到路旁为一家人生计忙碌的姑娘。

    他踢翻了她的菜篮。她的菜篮也拌了他一跤。

    在相互致歉中俩人相识了。她惊异于他颀长的身材和文墨的谈吐。他惊诧于她的率真和俏美。俩人脸红着分别了。

    曾祖父终于没有走成。他的额娘已病入膏肓。老人拉着他的手说,她唯一的遗愿就是看到老儿子(曾祖父排行老末)拜过花堂,才能无所抱憾地告别满堂儿孙,含笑九泉!

    曾祖父哭着答应了。

    是谁做的媒是谁做的主,我无从考证,反正曾祖父用两担谷做定礼把蒙着红盖头的老祖娶进了家门。

    先拜天地再拜高堂。曾祖父虽然在外面读新学,但凭着孩提时严格的礼教底子,还是很规矩地跪了下去。老祖那天却出了洋相——她亚根就不懂得啥叫三叩九拜请安打千。透过红盖头见男人矮了下去,又似乎觉得男人拽了她一下,便顿悟了夫婿的暗示,知道也应该矮下去,但矮到何等程度双腿如何弯曲,现学已经来之不及。为表达她对天地的无比虔诚对公婆的深切敬意,她“咕咚”一声躺在了地上!

    围在一旁看热闹的妯娌们哄堂大笑。

    曾祖父把老祖丢在洞房,含羞带愧地躲了出去。

    老祖的率真质朴(亦或称做洋相)有一是一毫不做作的惊人之举,引发了谁也意想不到的效果。首先是她婆母的病奇迹般的好了,而且一好就是七年,看到了六个隔辈孙儿。其次是在她过门的第二天,她的公爹(一个做过五品候补道台的满清遗老)把全体家人集合起来训话,意外地宣布:自本日起,家中女眷概不行礼!

    妯娌们抱着老祖连亲带掐,高兴地乱做一团。要知道在这个家族中,因为繁缛的礼节,她们经常挨训斥、遭责骂,整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老祖的出现竟然使满清遗老开明起来,破了几百年的规矩,不是奇迹是什么?





(待续)

三阳 - 2015/11/23 20:57:42
故事性很强啊,欣赏,满族的礼节真多啊,有点大宅门的意思了,学习了。文人们把七十七岁称作喜寿,八十八岁称作米寿,望百差一自然是白寿了。待续的别太长啊
文通 - 2015/11/23 21:03:27
故事性很强啊,欣赏,满族的礼节真多啊,有点大宅门的意思了,学习了。文人们把七十七岁称作喜寿,八十八岁称作米寿,望百差一自然是白寿了。待续的别太长啊

三阳 发表于 2015-11-23 20:57:42

哈哈哈,从十七岁写起。
三阳 - 2015/11/23 21:53:34
[quote]故事性很强啊,欣赏,满族的礼节真多啊,有点大宅门的意思了,学习了。文人们把七十七岁称作喜寿,八十八岁称作米寿,望百差一自然是白寿了。待续的别太长啊

三阳 发表于 2015-11-23 20:57:42 [url=http://www.yswhw.com/sh
文通 发表于 2015-11-23 21:03:27 要写到九十九,还有很大一段的精彩故事呢,期待啊。
星星知我心 - 2015/11/23 23:50:27
回复 1楼文通的帖子

有意思,也有韵味,真好!
卢国章 - 2015/11/24 7:05:30
好像跟以前看到的不一样了。
卢国章 - 2015/11/24 7:06:37
中篇了?
文通 - 2015/11/24 9:12:44
好像跟以前看到的不一样了。
卢国章 发表于 2015-11-24 7:05:30
呵呵,搁久了。
文通 - 2015/11/24 9:13:24
中篇了?
卢国章 发表于 2015-11-24 7:06:37
呵呵,不短。
醉龙 - 2015/11/24 10:07:30
经典作品,历久弥新。再读,依旧牵魂!
闫增联 - 2015/11/24 10:21:50
哈哈,主席著作等身!
刘锦寰 - 2015/11/24 10:39:57
家中有白寿老祖,兴家之相,喜欢看主席的满文化文章,长知识
心宿 - 2015/11/24 12:33:38
百读不厌的经典好文!
文通 - 2015/11/24 15:12:35
回复 1楼文通的帖子

有意思,也有韵味,真好!
星星知我心 发表于 2015-11-23 23:50:27
呵呵,你写的也不错。
文通 - 2015/11/24 15:13:18
百读不厌的经典好文!
心宿 发表于 2015-11-24 12:33:38
一笑吧。
文通 - 2015/11/24 15:14:00
家中有白寿老祖,兴家之相,喜欢看主席的满文化文章,长知识
刘锦寰 发表于 2015-11-24 10:39:57
说起家事,你也满是故事。
文通 - 2015/11/24 15:15:15
哈哈,主席著作等身!
闫增联 发表于 2015-11-24 10:21:50
过誉了。还不到。
文通 - 2015/11/24 15:18:22
经典作品,历久弥新。再读,依旧牵魂!
醉龙 发表于 2015-11-24 10:07:30
还请醉龙兄多多指正。
高山流水 - 2015/11/24 15:54:14
有趣的故事情节,宝贵的满族风俗。
星星知我心 - 2015/11/24 16:55:31
回复 14楼文通的帖子

不带这么打击人的啊!我能跟你比吗???
文通 - 2015/11/24 17:09:24
有趣的故事情节,宝贵的满族风俗。
高山流水 发表于 2015-11-24 15:54:14
您写的回族故事更棒。
牛奇兰 - 2015/11/24 22:56:02
大福之家!定有传奇!不会错过……
勾仲田 - 2015/11/25 14:24:07
大家历史,满族文化,传奇故事,百年家风。
兰花二度 - 2015/11/25 19:22:51
回复 1楼文通的帖子

又一篇杰作展现!期盼待续!
文通 - 2015/11/25 20:15:06
回复 14楼文通的帖子

不带这么打击人的啊!我能跟你比吗???
星星知我心 发表于 2015-11-24 16:55:31

写的好,是公认,是行家认可,是高层确定。不是自诩,不是以名家自居,不是老虎屁股。
常务副主席国章说:文无第一。
看作品,不看人之老幼。看质量,不看昨天多大成就。
祝愿你,年轻人。
勤奋,谦虚,磨砺。这是作家必备的品德。
文通 - 2015/11/25 20:17:37
回复 1楼文通的帖子

又一篇杰作展现!期盼待续!
兰花二度 发表于 2015-11-25 19:22:51

怎敢说杰作,算是还在写着吧。写着,是生命。
文通 - 2015/11/25 20:20:48
大福之家!定有传奇!不会错过……
牛奇兰 发表于 2015-11-24 22:56:02

老辈的优秀品德是我们值得继承的。
文通 - 2015/11/25 20:24:06
大家历史,满族文化,传奇故事,百年家风。
勾仲田 发表于 2015-11-25 14:24:07

问候勾先生。您的传统文化底蕴深厚,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勾仲田 - 2015/11/29 15:4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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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席过奖,应该学习你的勤奋刻苦精神。
雪之舞 - 2016/3/23 5:44:19
老祖白寿实属百寿啊!原来您是书香门第啊!难怪那浓浓的文人气质!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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